“陛下,你现在位高权重,可不能太任性。”方景时叫着陛下,却丝毫没有尊敬之意,“还有啊,不要总是臭着一张脸,姑娘们不会喜欢的。”
魏舟齐抬头:“你明知我无心……”
“你无心纳后,朝中那些老臣可不会放过你,”方景时笑意稍敛,正色道,“既然选择了这个位子,就坐好它。”
镜头给到周启临的特写,他眯起眼睛,头一次感到有些迷茫。当一无所有时他羡慕权力,当这些唾手可得,他又发现方景时的那种自在洒脱是他从不曾拥有的。
“魏兄,留步吧。”方景时翻身上马,摆了摆手,“有缘自然再会。”
魏舟齐果然没动,目送着方景时越来越远。萧子昱扬起缰绳,恣意地喊出一声:“驾!”
方景时这般无拘无束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他所羡慕的。然而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看到大摇臂追上自己,要拍特写镜头,却无法收放内心的千丝万绪。他想放肆大笑,扯了扯嘴唇却落下一滴泪来。
杨导的声音随风而来:“过了!”
身后响起一片欢呼,萧子昱犹豫着停下,用袖口擦拭眼睑,眼泪是他没控制住,不确定是不是导演想要的情绪。
疾风驮着他小步颠回去,萧子昱下马,被风激过的嗓子有些发哑:“杨导。”
“情绪到位了。”杨导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场很不错。”
周启临也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谢谢你演的方景时。”
“知音难觅啊,”宋€€揩掉眼角的泪花,“现场都这么感动了,到时候正式播出,观众得哭倒一大片。”
“晚上就是杀青宴,大家开心一点。”杜若潮在旁边说道,“感谢各位呈现出我想表达的故事。”
杨导一向低调,杀青宴设在附近的露天高尔夫球场,没有对外直播,只请了摄影师拍片记录,演员们可以邀请家人朋友来参加。
陈楚然的小姐妹昨天就在杭城住下,今天一大早来到片场外围观。宋€€的老公也来了,周启临到了两个哥们,交情十年以上,看他状态低落,直接勾肩搭背把人带走。
宴会还没开始,场地里已经热热闹闹的,萧子昱游离一周,发现自己好像插不上什么话。
就连罗力的狐朋狗友都来了几个,庆祝他第一次正式跟组。但罗力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没有被带跑偏,找到萧子昱说:“萧哥,有几个商务找上我们,你先看看。”
萧子昱拿着一沓文件,寻了个僻静处翻看起来,从护肤品,到香水,服饰,游戏商务一应俱全。
他不太懂这些,渐渐的有些走神,看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兀自发呆。
夏风和煦,草坪绵密,遮盖了谁的脚步。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躲在这儿干什么?”
萧子昱蓦地回头,原本一成不变的景色里,出现了一个袁珩,衬衣西裤都是商务款,像是刚从某个会议上下来,周身还带着云京的风。
他结舌:“你什么时候……”
袁珩上前把人拥进怀里,动作依旧粗鲁,碰掉了他手中的文件。
雪白的纸张洒落一地,夕阳无限好,黄昏也可人,袁珩用力圈住他:“杀青快乐。”
第48章
伏天的风也是热的, 丝毫吹不凉发烫的耳根。
萧子昱只顾闷头走路,两次差点撞到树上后被袁珩拽到身旁,抓住了手臂。
不远处的宴会场地亮起了灯, 隐约能分辨出熟人的面孔, 萧子昱紧张起来:“你放开。”
袁珩纹丝不动:“你躲我做什么?”
他们隐匿在阴影里, 萧子昱却有种暴露在人前的羞耻感:“我没有……”
眼看就要拉扯着走进灯光下,萧子昱深吸一口气,几乎想闭上眼睛,袁珩却突然放开了他,神态自然地先跟导演打招呼:“杨导。”
他跟杨导没有合作过, 但一同出席过会议, 算是打照面的认识。四周的演员也都围上来,寻找攀谈的机会。
萧子昱看他在聚光灯下社交, 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哪还见半分方才的无赖模样。
他咬咬牙转开视线:“衣冠禽兽。”
罗力没想到能在这见到大老板, 有些震惊:“袁老师怎么来了”
萧子昱企图解释:“可能是认识杨导。”
“那不能,”罗力说, “袁老师认识的人多了去了, 要是都见一遍, 就不用上班了。”
他神秘兮兮凑到萧子昱身前:“你说……是不是为了哪个杀青的小演员。”
刚杀青的萧子昱面无表情道:“可能是吧。”
“前几天袁老师不还在法国参加拍卖会!”罗力豁然醒悟, “该不会是给对象买杀青礼物吧。”
“有道理。”萧子昱手心发汗。
罗力还没发散完:“袁老师亲自来撑场面, 那小演员肯定美死了……”
“你朋友在那边叫你呢, ”萧子昱推他一把,“别在这杵着了。”
一伙人闹到凌晨才结束, 最后又拍了大合照。散场时周启临习惯性地来问他要不要一起拼车回去, 看到袁珩后反应过来,远远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袁珩叫了车, 驶出片场时萧子昱透过玻璃往外看,他只在这里呆了两个月,不知不觉间却保留下了许多回忆。
保姆车停过的石子路,杨导给他们讲戏的休息棚,背台词时躺过的躺椅,甚至在哪棵树下吃过盒饭,哪棵树下可以看到最美的火烧云,都一清二楚。
融入一个环境,认识一群朋友,单纯地相处一段时间,然后再分开,在彼此心底留下印记。这是他前世从未有过的经历。
熙熙攘攘的华幕落下,人潮来了又去,心却被热热闹闹地填满了。
朋友。萧子昱把这个词默念了一遍。
见他出神地望向窗外,袁珩捏了捏他的发梢:“想什么呢?”
“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萧子昱如实道,“有点舍不得。”
这些袁珩都经历过,只是他与人交浅,更不会言深,感触便没有那么深刻。
半晌,萧子昱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发梢传来被拉扯的力道,袁珩扯着他转身,声音里有些被忽略的不痛快:“那就别想了。”
萧子昱心情不错,便没同他计较,温和道:“我同他们告别,却跟你回家,这都不满意?”
袁珩呼吸一滞,捻了捻手中的头发丝,怀疑萧子昱拍完一部戏又多了些拿捏他的本事。
车子载他们回到酒店,一进门袁珩就犯起了职业病,大堂设计不行,格局不够大气,迎宾不够专业,挑挑拣拣指出许多疏漏。
这里不是万怡,多说下去可能会被打,萧子昱引他离开,“要不要去吧台看看?”
饮水台有什么好看的,袁珩觉得这家酒店跟他八字不合,但想到萧子昱差点在这让长毛狗搭讪了去,纡尊降贵道:“那就去看看。”
时间不早了,两人都毫无睡意,袁珩叫了瓶葡萄酒助眠,同侍者沟通时,萧子昱又听到那种深沉的喉音。
他尝试着模仿,却不得要领,虚心求教道:“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袁珩:“我在问他葡萄酒的年份。”
萧子昱伸出手,好奇摸向他的喉咙,捏了捏:“你再说一次。”
“……”袁珩眸色稍暗,克制着将他的手指往上挪,移到下颌处,“在这里。”
不等萧子昱反应过来,低沉优雅的句子就钻进了耳朵,指尖被震得有些痒,他触电般收回手,欲盖弥彰道:“很厉害。”
“这是法语中的小舌音,”袁珩低笑,意犹未尽伸手碰了碰下巴。
清吧内乐声低缓,灯光是清透的蓝色,只照亮桌子中间一平见方的区域,像是将两人困在一处。萧子昱盯着透明的玻璃杯,遮掩着不自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朋友,”袁珩说道,“你可以跟人这样介绍我。”
“沃西木纳威……”萧子昱学舌,声音在口腔里打转,始终学不出袁珩那种低沉的音色。
侍应生将红酒和醒酒器端了上来,袁珩给他倒一个杯底:“喝点?”
两人刚要碰杯,身后有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哇哦哇哦,my sweety angel!”
萧子昱大概听懂了,却不敢相信对方的直白,回头竟然看到几周前在吧台见到的那个俄罗斯小帅哥,艾瑞克。
袁珩口中的长毛狗。
今天艾瑞克把稍长的刘海扎了起来,在脑后形成个小揪揪,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格外分明,在灯影下噙着笑意。
今天他身边没有同伴,歪着身子站在桌边,懒散又随和:“宝贝,你在喝什么呢?”
不等萧子昱提醒,他注意到了袁珩,瞬间瞪圆了一双蓝眼睛。高加索血统的人本就五官立体,细微的表情都显得夸张,此刻更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后退几步,指着袁珩语无伦次:“你,你……”
“你”了半天愣是没能找到恰当的中文词汇,憋出来句:“绑架公主的恶龙!”
上次在视频中,就是这个男人狠狠威胁了他,说自己是这位甜心的丈夫,还要他离甜心远一点。
艾瑞克瞥到桌上的红葡萄酒和看上去风尘仆仆的袁珩,火速理清了目前的状况。大概是这位恶龙先生千里迢迢赶来幽会佳人,结果连威士忌都不敢喝,这也太没劲了。
No whiskey no sex,艾瑞克合理推断恶龙先生并没有把甜心搞到手,他还有机会!
本就是生性/爱挑事的民族,艾瑞克冲萧子昱扬了扬眉:“宝贝,他是你的什么人?”
既然话赶话说到了,萧子昱现学现卖:“沃西木纳威。”
虽然不知道甜心为什么要说法语,但东欧人均语言怪物,艾瑞克还是听懂了,有些不敢置信:“Mari?”
萧子昱回忆着发音,肯定道:“Mari!”
艾瑞克受不了了,用中文嚷道:“他真是你的丈夫?!”
萧子昱猛地反应过来:“什么?”
袁珩霍地站了起来,这回是实打实的俄语,连声调都平白冷了三分:“如果不想被没收护照,就不要再来搭讪我的爱人。”
艾瑞克不服气,中文都带上了东北腔:“你的控制欲太强了,我只想和他做朋友!”
萧子昱听个一知半解,但不想袁珩在这种地方跟人吵架,伸手覆上他的小臂,轻声提醒:“袁珩。”
隔着一层衬衫,手臂的肌肉紧绷绷的,蓄势待发。袁珩垂眸扫到他的发顶,逐渐放松下来。
“这位先生,”萧子昱对艾瑞克委婉道,“我并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艾瑞克并起两指在眉间一挥,冲他行了半个礼,“以后说不定就有机会认识了。”
说罢,跑进黑黢黢的走廊中没了踪影。
萧子昱感觉掌心的肌肉又要暴起,赶紧安抚性地拍了拍,也顾不上喝酒,招手问侍应生道:“可以给我打包吗?”
公众场合,还是公众人物,萧子昱心有余悸。电梯门一合上,他便说道:“你不该跟他发脾气。”
“不发脾气的是你,”袁珩冷哼道,“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