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破 第23章

“秘密。”纪冠城也学会了卖关子,“等有些成果的时候再告诉你。”

“好啊,写的好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发刊。”

“真的?”纪冠城立刻勾起小指伸向栾彰,“你可不许反悔!”

栾彰看着纪冠城这幼稚的行为有些无语,但还是和他拉拉勾,拇指轻轻按在一起:“一言为定。”

纪冠城被调去第五实验室下属的小组之后,工作内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原来在跨学科研究组时成天接触的就是标准意义上的人工智能相关研究,天天围着神经网络模型打转,总得来说无法脱离硬件机器的范畴。来到实验室之后,他似乎回到了学校那种氛围,而天天接触的更多与“人”有关。

栾彰之前向他展示过可以植入皮下的电极针,他以为那东西已经很科幻了,真正接触到核心技术之后才明白,那只是大家随意用来做测试的“玩具”。

实验室的人机互传实验进度相当超前,纪冠城亲眼见过那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芯片,上面存储着上亿的可以和大脑互联的神经元,只需要将它植入并连接观云,那么大脑内的各个区域便可以被它取代,代替大脑发出指令。

或者将大脑内的信息重组移植。

栾彰两三周才会来一次,纪冠城许久未在工作场合里见到栾彰,猛一眼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栾彰觉得很是新鲜。栾彰在工作交流的时候不大会对纪冠城表现出特别的亲切,公事公办,那模样的栾彰反而充满魅力,让纪冠城的眼神习惯性地跟着他跑。

晚上在家吃饭的时候,栾彰才会问纪冠城在实验室适应得怎么样。纪冠城还是那副很容易被满足的模样,说着说着眼神中透露出对于未来的展望:“栾老师,我觉得你特别伟大。”

“为什么这么说?”栾彰意外。

“如果人机互传的临床试验成功的话,很多人本已经绝望的人生都会被改变的。也许绝症会被治愈,残缺的肢体可以被补完,甚至连丢失的记忆都可以被保存。”纪冠城说,“如果可以让无数人得到活下去的动力,甚至重新活过一次,难道还不够伟大吗?上帝都做不到这样。”

栾彰凝视着纪冠城,纪冠城总是这样,任何一件事都会先想到好的一面。他有着仁慈悲悯的内心,若自己有一分的光,就要也照亮别人一分,不计得失,不问前程。

他爱这个世界,也爱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陌生人们。

那光同样会照到栾彰的身上,肉体凡胎会本能地感受到温暖,可已经不是寻常人类的思维却在做着抗争。栾彰的眉头微微拧动,他觉得眼眶发干,用手揉一揉并不能缓解,反而变得更疼了。

他不爱这个世界,若有机会,毁了这个世界也算是一种伟大。

“一开始我还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做那种为了科学献身的事情,真是太夸张了。”纪冠城继续说,“不过现在想想,我还真的挺想体验一把不用靠自己的原装大脑就能行动的感觉的。如果我付出可以把人类科学再往前推一步,也许我是愿意的。”他正畅想着,头顶忽然产生了一股轻轻的压力。栾彰的手覆在上面,身体顺势靠近纪冠城。

两个人面对面,纪冠城顿感头皮一麻,只听栾彰笑着问:“不怕我把你的脑子挖出来装到机器上面?那到时候你是纪冠城还是机器是纪冠城?有区别吗?”

“你不会这么做的吧?”

“为什么?”

“因为……”纪冠城停了下来,因为他相信栾彰吗?为什么要相信栾彰?因为他和栾彰是朋友吗?因为栾彰足够出色足够强大让他折服吗?

还是因为,栾彰待他是不同的呢?

“放心,你就是你。”栾彰轻声说,“我怎么舍得让你受伤呢?”

纪冠城突然偏头,栾彰的手滑了下来。原本好好的对话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栾彰立刻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看着手掌无奈地笑了笑:“抱歉啊,是我没有考虑那么多,太亲密的行为还是会让你反感吧,毕竟我……”

“我不是因为这个。”纪冠城无法解释自己突然掉线的行为,很明显栾彰被他伤害到了。为了表示自己绝无他意,也为了抚慰栾彰,他干脆揽过栾彰的肩膀搂住了对方。

“虽然这么做很奇怪,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纪冠城老老实实地说,“拥抱一下吧?好吗?”

拥抱一下我们就和解。

栾彰推开了纪冠城的亲近,只丢下一个简单的“不”字。

他明白,这个时候和纪冠城拥抱是自己坦诚的表现,朋友之间抱一下怎么了?

不拥抱,才是问心有愧。

他就是要让纪冠城误会。

果不其然,纪冠城看起来陷入了更深的圈套。这是栾彰最喜欢的阶段,对方的情绪被自己准确的掌控,每一步都在精准的计算之中。

准确到他会每天晚上固定时间到家吃饭,让纪冠城形成肌肉记忆,偶尔释放出一些暧昧但克制的信号,讲一些自己“喜欢的那个人”的事再满含温情地望着纪冠城,甚至跟光光玩家庭角色扮演游戏,让纪冠城左右为难。

纪冠城肯定是不敢多问的,栾彰知道纪冠城在想什么€€€€他怕问多一句就会伤害自己。真是天真可笑啊,明明心里已经感受到迷惑和困扰了,可纪冠城率先想到的竟然是保护自己。栾彰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不够自私的人存在,纪冠城却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他的认知,让他觉得碍眼。

“你周五晚上有什么安排吗?”栾彰问纪冠城。

“没有。”纪冠城反问,“有什么事吗?”

栾彰神秘一笑:“我想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朋友?”纪冠城记得栾彰说过自己没有什么朋友,认识这么久,他也从未在栾彰的生活里见过其他人,那这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朋友?

“对啊,我们的关系也算很亲密了吧?”栾彰道,“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不是很正常吗?”

“也是啦!”纪冠城说,“那我回来早的话先把家里收拾收拾,然后做好饭吧,你朋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这个你随便安排。”栾彰笑道,“但是你这么做会让人觉得我们是那种同居关系一样。”

“……”

“我开玩笑的。”栾彰说,“那周五就辛苦你了!”

不论纪冠城如何评价他和栾彰现在的关系,对于好好招待栾彰朋友的这个任务,他还是有认真执行的。

到家之后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一桌子菜终于准备到尾声时,大门的门锁响了。纪冠城地跑到门口迎接栾彰,不意外地见到了栾彰的那个朋友。

意外的是,对方挽着栾彰的手臂,模样亲密得实在是越过了“朋友”的界限。

“这是你那个同事吗?”对方先开口栾彰,然后开心地跟纪冠城打招呼,“你好啊!我叫张云鸣!很高兴认识你!”

“我……我叫纪冠城……”纪冠城张大眼睛,完全反应不过来现在的情况。

张云鸣热情开朗,这么一眼看过去,身上有着太多那张照片相似的痕迹。他和纪冠城打过招呼之后,只见栾彰把他拉了过去,亲昵地用鼻尖蹭蹭他的脸颊:“去换衣服吧,到我书房里去。”

栾彰不避讳纪冠城,张云鸣可不认识纪冠城,当着陌生人的面与人亲近多少还是尴尬的,连忙避嫌地推开栾彰跑了。

外面留下栾彰和纪冠城两人,纪冠城定在原地,一声不吭地看向栾彰。

“我好像忘了跟你说。”栾彰这才开口,“我想带男朋友给你看。”

“啊……是吗?你怎么之前都没跟我说过?”纪冠城垂下头,“我还以为……”

“我不是一直都在跟你说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吗?难道你忘了?”栾彰笑着反问。

第30章

没忘,记得很清楚。

就是因为记得太清楚了,此时此刻的纪冠城才会显得如此多余。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纪冠城心中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虽然答案有些可笑,至少证明了两件事。

其一,栾彰确实拿他当分享秘密的朋友;

其二,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不会自作多情的人,他验证了这件事。

张云鸣从房间里走出来,纪冠城整理好自己的尴尬情绪招呼大家吃饭。栾彰家没有饭桌,以前都是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岛台前,视线自然而然会放在对方身上。现在栾彰身边多了一个张云鸣,栾彰便不再看纪冠城了,聊天谈笑时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张云鸣的身上。

纪冠城第一次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观察栾彰。

栾彰是个很会与人相处的人,懂得把握聊天节奏,好像会读心术一样知道对方每一句话的真正含义,所以总是能说到对方心坎中。光是这样一个技能已经领先大部分人,何况栾彰的知识储备深度和见识阅历广度都非常人能及,有好看的脸和傲人的财富地位,他几乎把一个男人能点的魅力值全都点满了,连一贯刻薄的媒体面对他时都会留三分薄面。

谁会不爱他呢?

反之,被栾彰这种人喜欢与上天的恩赐又有什么区别呢?

纪冠城最是知道栾彰对人好时可以到什么程度,对朋友尚且如此,对所爱之人大概会更为极致吧。这也不怪张云鸣看着栾彰时眼底难掩的迷恋,爱人之间的浓情蜜意是忍不住的。

纪冠城真切地体会到了做电灯泡是什么感觉,他可以维持得很体面,可是心底里还是有些别扭,饭吃得没什么意思。

栾彰正在给张云鸣夹菜,光光突然跳上了岛台。长毛猫一举一动都会飘毛,纪冠城为了不招栾彰烦,每天早晚都会打扫,家里才能一尘不染。但忽然来这么一下,谁都阻止不了毛飘在空气里,张云鸣揉揉鼻子,忽然打了个喷嚏。

“是过敏吗?”纪冠城不好意地把光光抱下桌子,“我去找药。”

“没事没事,不算过敏。”张云鸣打着喷嚏解释说,“我就是看到猫毛会觉得鼻子痒,放心啦!”

栾彰见状,抓着光光的后颈皮将它丢去了阳台上把门一关,物理隔离了起来。紧接着把岛台细致地擦了一遍,问张云鸣有没有好一些。

纪冠城目睹了这一切,被关起来的光光一个劲儿地挠门,栾彰视若无睹,只关心张云鸣如何。

光光在进家门后只有最开始没打针没洗澡时被这么隔离过,随着慢慢融入生活,栾彰允许光光在家里任何一个地方撒野,连它喜欢跳岛台也不会过多阻拦。

但是今天,张云鸣只是鼻子痒,栾彰就大动干戈地把光光关起来不理不睬。即便这确实是对待客人应有的态度,可张云鸣对栾彰来说不是客人。

饭后,张云鸣并没有停留太久,栾彰送他下楼,本来十分钟就能结束的事情硬是拖拖拉拉了半个小时才上楼。见到已经被纪冠城收拾干净的饭桌,还不忘感叹一句:“你收拾得这么快啊?”

“又不是很麻烦。”纪冠城没提是栾彰在外面腻歪太久的缘故。

他将洗碗机里的碗分门别类地摆好,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栾彰站在一旁看着他不说话,纪冠城伸手打开吊柜把一些不用的工具放上去,吊柜第三层的深度恰好超过了他伸直手臂的长度,他不得不稍微踮起脚尖才能把东西稍微往里推。

他挽着袖子,从手臂肌肉到扬起的脖颈连起一条流畅紧致的线,能让栾彰的视线很顺畅的从头滑到脚。

人的身上有许多可以与吸引力做关联的部位。有人喜欢手部或脚部,因为在足够小的区域里有着最多的可动关节,关节设计越复杂,动态就会越美;有人喜欢或健硕或丰满的躯干,因为这里集结了人体大部分功能,带着最原始的生命繁殖的本能吸引力;有人则单纯看脸,因为脸是最直观的信息,喜不喜欢一眼便决定了。

这些人体所能有的优点在纪冠城身上都有体现,可栾彰最喜欢看的还是脖子。

这个部位是连接大脑和心脏的唯一通路,对于脊椎动物而言,在残酷的野外战斗中需要保护的不是脑袋或者胸口,而是脖子。

大脑有最坚硬的头骨保护,心脏被收在胸腔里,而那么重要的支柱脊椎在脖子的部位上竟然只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根本无法承受野兽的獠牙。

人就是进化的时间太久以至于身体忘了太多的危机,进化到最后竟然可以让脖子这么脆弱的部位如此坦然地露在外面。

栾彰看着纪冠城扬起脖子,出众的骨相再加上常年的锻炼让他的脖子在视觉上既不过分纤细也不会显得笨重,从下巴尖到喉结再到锁骨,点线若远山连绵,恰当的肌肉好似画框一样将景色装裱得当。

退一步看是欣赏,近一步看是欲望。

“你今天好像兴致不高。”栾彰上前一步伸手帮纪冠城把东西放到吊柜里。他比纪冠城高,身型自然比纪冠城大上一圈,从背后靠近时叫纪冠城有一种乌云压顶的错觉,不由自主地缩着脖子回头问:“没有吧?”

“我对你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吧?是怪我没有提前跟你说明白吗?”

“唔……”纪冠城矮身从栾彰的笼罩之下钻了出来,拿着抹布擦灶台,让自己有些别的事情干,“没有怪你,就是有点意外。我以为只是朋友所以也没想那么多,要是男……男朋友的话,多少还是不一样的吧?”

栾彰察觉到了纪冠城的躲闪,不过多逼迫,和纪冠城拉开一点距离,轻松地靠在岛台边:“你觉得他怎么样?”

“挺好的,很热情礼貌,和他聊天也很有趣。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没有太多生疏的感觉。”纪冠城简单评价一番张云鸣,单看这个人的话,纪冠城确实觉得对方很不错。但配栾彰的话……聊天时张云鸣说自己是一个普通职员,既没有漂亮的学历履历,也没有在岗位上做出什么瞩目成就,难免叫旁人觉得与栾彰是不相配的。

“我觉得他怎么样不重要吧?他又不是要跟我在一起。”纪冠城开玩笑地说,“你喜不喜欢不是才最重要吗?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话可不能这么说。”栾彰回答,“虽然感情这个事情很私人,可人是社会化动物,是各种经验和关系的总和。我喜欢的人自然也希望我的朋友会喜欢,要是你们不对盘,我夹在中间会很难做的。既然你也很喜欢他,那我就放心了,他可以常来家里。”说到这里,他忽然提高音量,“诺伯里你觉得呢?”

“还要我回答吗?”诺伯里反问。

这个时候早就被放出来的光光忽然又跳上了岛台,纪冠城想到吃饭时的一幕,问道:“那他来的时候是不是需要提前把光光关起来?”

栾彰看着躺下翻肚皮的小猫沉默不语,纪冠城见状连忙把光光抱下来,说道:“以后我会教它不要到处乱跳的。”他才想起来,猫也好他也好,现在都是借住在栾彰的家里。寄人之下就不要提出那么多问题。

“我回头买张饭桌吧。”栾彰这才说,“你下个月初是不是要过生日了?”

“啊?”纪冠城反应一下,“是吧。”

“什么叫‘是吧’?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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