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来的瞬间,手下的身体像是僵了一瞬,可怜巴巴地颤了颤。
萧弄觉得钟宴笙的反应有趣,拇指揉了揉那块上面带着胎记的颈椎骨,揉一下,这小孩儿的脖子就红一分,一时除了胎记外,每片肌肤都惹了红意。
罪魁祸首含笑欣赏着,动作由揉弄变成了更轻缓的摩挲,嗓音也放得低柔了许多:“迢迢,孟棋平与你有何仇?”
钟宴笙被萧弄揉得薄薄的眼皮都透了层红,鸦黑的睫羽抖个不停,不明白昨晚还温柔的哥哥今天怎么就变得这么恶劣,对萧弄的话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他在问今日街上的事。
也可能不止街上,萧弄的话中明显含着深意。
之前在景华园里,钟宴笙就是被孟棋平和他的狗腿子们追到避无可避,才搬出萧弄的名字威慑他们的€€€€结果萧弄那时恰好心情不好,准备来景华园找德王的麻烦,从侧门进来,在密密的花树另一头,听到了他的话。
想来应该是没听全的。
钟宴笙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提到跟孟棋平的破事,就要提到那晚被下的药,但他一点也不想回忆那天在孟棋平的画舫上遭遇的一切,也不想再提起那桩事。
见钟宴笙闷着脸不想说话的样子,萧弄没有追问,嗓音徐徐的:“不想说便不说,本王只是想告诉你,受了委屈不要憋着,本王给你撑着腰呢。”
钟宴笙抬起半边脸,迅速瞄了他一眼,又重新垂下,慢吞吞地点点头:“嗯。”
孟棋平的名声都不必暗卫去查,早就传遍京城了。
迢迢生得这么好看,孟棋平纠缠钟宴笙,还能是为了什么?
在钟宴笙看不到的角度,萧弄半眯起眼,眼底透出几分阴寒的杀气。
孟棋平这样的小角色,还不配萧弄放在心上,因此上次他并未在意孟棋平此人,也就没派人查。
但现在,是谁给钟宴笙下的药,他已经猜到了,只等手底下的人查到实证。
钟宴笙被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了半天,终于忍无可无,鼓起勇气,含泪抬头凶狠地瞪过去:“哥哥,你、你够了没有?”
连瞪人都这么可爱。
都还没欺负他呢,怎么就要哭了?
萧弄没被他虚张声势的样子吓住,看着他泛红的眼皮,心底的某种作恶欲反倒愈发膨胀,又想起了库中的金锁。
钟宴笙肤色那么白,若是被金锁扣着手脚……应当更好看。
停顿了片刻,萧弄按下那些说出来会把人吓到的念头,慢慢收回手,嘴角提了提:“本王都没你金贵。”
钟宴笙被松开了,迅速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一段距离,后颈被揉弄摩挲过的感觉还麻麻的,他以为萧弄是在说他吃的用的花费高,不太高兴道:“我会给账房补上银子的。”
谁要他银子?
萧弄有些好笑,又想捏他脸了。
却见到面前的小孩儿低下脑袋,嗓音很轻微:“哥哥再收留我一段时日就好,等我找到新的去处,把云成接出来了,就可以不借住在王府了。”
萧弄逗弄的笑意一滞,想起这小孩儿昨日低闷的样子,胸口竟有些酸涩。
钟宴笙在淮安侯府待了十几年,骤然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真正的世子回来,他在侯府的地位愈发尴尬,最后不得不离开原本的家。
可钟宴笙好似很平静地就接受了这样的事,除了昨日之外,从未流露出异色,生怕会让其他人为难,乖巧懂事得令人心疼。
但再懂事,也不过是个才满十八岁的少年,他心底应当是很不安的。
萧弄原本想捏脸他的手转为了揉他的头发。
大手落在头顶的力度不算大,不像一开始,揉得钟宴笙抬不起脑袋噫呜叫,萧弄好像揉出经验了,钟宴笙蒙蒙地想,毕竟最近萧弄老是揉他脑袋。
被那只手揉着头发时,萧弄身上苦涩的冷淡气息也会传过来,感觉很安心。
虽然会把他揉得乱糟糟的,但很舒服。
钟宴笙正悄悄咪咪想着,冷不丁听到头顶传来定王殿下的声音:“云成是谁?”
钟宴笙:“……”
萧弄没什么表情:“为什么想搬出王府?你还想接那个叫云成的出来?从哪儿出来?他是谁?你院子里的丫鬟?你想跟他一起住?”
不是仰慕他么,能待在王府里,居然还想着跟其他人搬出去!
萧弄一句话问得比一句话要密,每问一句,揉的力道就重一分。
钟宴笙懵然对上定王殿下陡然变换不定的脸色,傻了会儿,捡出一条能简单清晰回答的,迟疑着道:“云成,不是女孩子。”
萧弄脸色漠然:“男的也不行。”
“啊?”
屋外的暗卫们蹲在窗口,听得直摇头。
啧啧。
头不疼了,主子就不做人了。
钟宴笙感觉萧弄在无理取闹,但他很好脾气,没有生气:“可是我也不能一直待在王府里呀,多不方便。”
萧弄眉毛高高挑起:“为何不能,哪里不方便?”
是不方便这小老头偷偷画画么?买个颜料还躲躲闪闪的,跟松鼠似的藏在他床底下。
钟宴笙小小声:“从我来了以后,一直住哥哥的屋子,听王伯说,您都是睡在客房里,不太好。”
客人睡主人的屋子已经很不客气了,还一直占着,哪有这样的道理。
萧弄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春风化雪似的,脸色稍霁:“心疼本王?”
钟宴笙呆呆看着他。
他就是,不太好意思,怎么还能理解为心疼了?
可是萧弄的脸色很笃定,钟宴笙犹豫了下,更不好意思反驳,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支吾着应:“嗯……嗯!”
萧弄的唇边绽出了笑意:“好。”
萧弄明白了,绕了一大圈,这小雀儿是心疼他,想跟他一起睡呢。
既然如此,那他今晚回房睡。
好什么好?
定王殿下的脸说变就变,心思就跟海底针似的捉摸不定,钟宴笙弄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为了防止脑袋又被揉来揉去的,干脆都软声唔唔应了:“嗯嗯!”
反正都顺着他,应声答好就对了。
搬出王府的话题不宜再提,钟宴笙转移话题:“哥哥,要念书给你听吗?”
又乖又漂亮,还会叫哥哥。
那种想把钟宴笙团吧团吧啃一口的冲动又涌了上来,萧弄舔了下尖牙,回来时听暗卫报告时,心底涌出的戾气被彻底压了回去,浑身的尖刺都像被不经意抚平了。
左右不论是谁在暗中盯着迢迢,但凡那人敢对迢迢下手,他都不会放过那人。
漫不经心想着,萧弄将准备好的话本递过去:“念这个。”
钟宴笙喔了声,接过来翻开一看。
钟宴笙白皙的脸一点点红了:“……”
又是你,《金风玉露录》!
这东西他前日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读完了,刚松了口气,以为结束了,怎么还有续篇啊!
而且在正篇里,金贵的世家小公子跟那位威武的大将军顶多抱一抱、亲一下,用词颇为文雅含蓄,比那本之前不小心抽到的《弁而钗》收敛得多,勉勉强强还在钟宴笙能读出来的接受范围里。
可是一到续篇里,两个主人公突然就发了狂似的,到哪儿都衣衫不整地贴在一起,“夫君”来“相公”去的。
钟宴笙眼睛扫得快,还不小心扫到了一段描写。
写那小公子在茶楼包厢之中,亵裤落地,一层帷幕之外的说书人正在讲着他们的故事,而他听着故事,被那大将军……手指作弄,气喘连连,无力攀在将军肩上叫“哥哥,饶了我罢”。
看到那句“哥哥”,钟宴笙“啪”地合上书,浑身的血好像都在往脸上冒,脸一下热了:“哥哥……”
脱口而出这句称呼后,脸热得更厉害了,他咬了下舌尖,赶紧改口:“殿下!你……”
萧弄好整以暇看着他:“我怎么了?”
钟宴笙噎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被萧闻澜带坏了!”
让他不要跟萧闻澜学坏,结果萧弄自己跟萧闻澜学坏了!
《金风玉露录》其实只有上下两篇,这个续篇是其他人看完后写的,在话本子市场颇为火热,很受追捧,萧弄手底下的人注意到了,就买回来呈上了。
萧弄并没有看过,只以为续篇就是那俩主人公继续哭哭啼啼拉拉扯扯,看这小孩儿的反应,隐约猜出了里头的内容,顿时笑意愈深:“我可没看过这话本,都等着你念给我听,到底是什么内容,让迢迢这般为难?念给我我听听。”
钟宴笙木着脸:“不念!”
还学会拒绝了。
萧弄点头,伸手去抓:“那本王念给你听。”
钟宴笙的反应第一次这么快,跟只小鸟儿似的,轻快地往后蹦了几步,生怕萧弄会下榻来抢,赶紧叫:“踏雪!”
一直拿屁股对着他的踏雪耳尖动了动,转回来嗷呜叫了声,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
边摇边掉毛。
钟宴笙非常聪明地把书丢过去:“叼走它!”
踏雪精准地咬住了话本子,非常听钟宴笙的话,哒哒哒就跑出了书房。
萧弄:“……”
这大猫平日里对旁人爱答不理的,这会儿跟只狗似的听话,萧弄一边眉毛高高扬起,最后啧了一声:“贱兮兮的。”
趁着踏雪叼着书飞奔出去的功夫,钟宴笙已经重新拿了本有益身心的《论语》过来了。
钟宴笙这辈子第一次瞧《论语》如此顺眼,努力绷着红红的漂亮脸蛋,坐下来开始一板一眼地读:“子曰……”
萧弄对子曰没兴趣,但对钟宴笙给他念书有耐心,靠在榻上听了会儿,渐渐地也闭上了眼。
中午有惊无险度过,等萧弄睡过去了,钟宴笙也把自己念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人在榻上,萧弄不知所踪,大概又去忙他的事了。
钟宴笙换了本感兴趣的书,自个儿在书房待到了晚上,偷偷摸摸拿了几张宣纸,揣着支笔回到房里,跟只之前的颜料一起藏在床底下。
暗卫应该没看到吧。
钟宴笙能感觉到,书房对于萧弄而言是重地,不被他允许的话,其他人是不敢擅自进去的。
藏好了纸笔,钟宴笙放心地去沐浴了一番,回来心情正好,一拉开门,就看到了坐在屋里的萧弄。
和中午穿的衣裳不一样,大概是沐浴过换了身。
钟宴笙傻了傻,呆呆地问:“哥哥,你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