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外的广场上,依旧挤满了乐迷,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对乐队不离不弃。
他们走下舷梯,向着四周招手。
威廉最后一个出来,当听到那些热情的欢呼声时,他突然想起当初第一次在肯尼迪机场亮相时的情景。
鬼使神差,他将手放到唇边,轻轻送给人群一个飞吻。
叛逆的chocker,桀骜的眼线,性感的嘴唇,漫不经心的飞吻。与尖叫声相伴的是记者的快门声。
威廉的飞吻被再次定格,他那飞吻的姿态从今往后被人不断模仿,成为像丘吉尔的剪刀手一样有名的拍照姿势。
歌迷们像疯了一样喊着:“我们爱你!纽约爱你!”
有人在喊青鸟乐队的简称:“BB!看这里!”
威廉闻声望去,接下来,他看见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里有一群乐迷。
他们不像其他乐迷一样一直往前挤,而是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排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
这方阵中的乐迷拥有不同的肤色,但他们肩挨着肩,手挨着手,亲密无间地聚在一起。
看到乐队看过来,那些乐迷每人都从身后拿出一块方形的白板。他们向着青鸟乐队的方向高高举起白板,每个白板上都是一个黑色字母。
威廉轻轻动了动嘴唇,读出那句组合在一起的文字:
“我和你们在一起。”
仿佛是对刚刚落幕的自由之声音乐节的口号“我们在一起”的回应。
记者开始骚动,他们拼命将镜头向前送,将焦距拉伸到无法再拉伸的地步,只为了捕捉此刻威廉脸上的表情。
一滴眼泪从威廉的眼睑中流出,顺着他的脸颊流淌。
这名一向以冷脸示人的歌手哭了。
第56章 时代印记
威廉的惊世一哭,为他们哭来了《时代周刊》的封面。
《时代周刊》主动邀请他们成为封面人物,并要为他们做一期专访。
这是一项殊荣,其中蕴含的重要意义让爱德华同意推迟返回伦敦的行程,也让理查德偷偷收起了他那张“公关价目表”。
毕竟这可是《时代周刊》。
“你们好,我是大卫€€戴维斯。”《时代周刊》的记者精神抖擞地与他们一一握手。
“如果一切都好,我们就开始吧?”他征求青鸟乐队的意见,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时代周刊》是严肃专业的刊物,不像那些娱乐记者,一旦有了采访青鸟乐队的机会,就一个劲地挖掘劲爆八卦,所有问题都围着梦露打转。
而大卫€€戴维斯全然没提这些。《时代周刊》之所以要给青鸟乐队一个封面,不是因为他们的绯闻,不是因为他们的热度,而是因为他们最近对美国社会造成的深刻影响。
从芝加哥公寓案开始,这支乐队就一发而不可收拾,迅速从火爆一时的商业乐队,成长为一个标志,一种理念,最终影响了所有美国人。
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记者当然要从源头开始提问:
“乔尼,据说你之所以被牵涉入芝加哥公寓案,是为了帮助一名黑人孕妇。可以请你详细讲一讲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吗?”
乔尼用手托着下巴,他组织着语言:
“一开始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我和迈克尔想去‘绿磨坊’转转,毕竟那是最棒的爵士乐俱乐部。我在巴士上,看到司机阻止一名黑人孕妇上车。”
“所以你就帮助了她?”
“当然了,车上的其他人都无动于衷才让我感到非常奇怪。面对一名遇到了困难的女士,没人不会伸出援手。”
“所以你不是出于对少数族裔的同情,或是拥有什么主张?”
乔尼依然记得理查德叫他“不要回应”,不过既然别人问到头上,他也不愿说谎。
“这和种族无关,我看到的只是一名遭遇困境的女士。不管她是黑人白人,我都会做同样的事情。”
“这就是英国人的骑士风度?”记者开了个玩笑。
乔尼一耸肩:“随便你说什么,反正他们都知道的,我看不得女人受委屈。”
记者又开始对迈克尔提问:“迈克尔,你当时为什么会袭击警察呢?”
迈克尔觉得这个问题非常愚蠢:“那警察在打乔尼。如果我不阻拦,乔尼那小身板被打死了怎么办?”
“我才没有那么弱!”乔尼抗议。
“好像在医院里躺了两周的人不是你一样。”迈克尔嘲讽。
记者觉得十分有趣:“所以你是出于对队友的爱护?”
“我看不惯欺凌弱小的行为。”迈克尔双手环胸,“这不公平,也不正义。”
“你好像非常看重公平与正义,”记者假设,“那假如你的队友,就比如说乔尼吧,他如果有一天违背了正义,你会大义灭亲吗?”
迈克尔不上圈套:“我了解他们,他们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校园出身的乐队果然不一样,记者心想,他们成员之间的默契和信任,是那些资本拼凑的商业乐队永远无法比拟的。
怪不得美国人如此迷恋青鸟乐队,他们确实为美国娱乐圈带来一阵清新的空气。
记者瞟了一眼采访提纲,是时候进入重头戏了:“威廉,让我们来聊聊你们刚刚落幕的‘自由之声’音乐节吧。我听说这是你的主意,对吗?”
“这么说也没错,”威廉说,“但是在一开始,我只是想要为错过了演出的乐迷赔礼道歉。”
“你觉得现在可以谈了吗?关于你在舞台上砸吉他,并且当场罢演的事?”
所有媒体都对此非常好奇,但威廉从未进行过正式回应。
“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是感到愤怒。上台前我见到了一些黑人乐迷,他们被拦在场馆外。我上台后看到台下果然一个有色人种都没有,所以我也不想演了。”
“所以你是真的想要为黑人发声?”
爱德华抓住威廉的胳膊,但他无法阻止威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没错。恕我直言,我理解不了美国的情况,也不想掺和你们国家的复杂局势。我只是作为一个正常人,与那些什么也没做错,只是想和别人一样享受音乐的人群站在一起。”
“鲍勃也说过我想得太简单,他说我参与的是很复杂的事情。但我真不觉得我有那么大影响力。我只是个唱歌的,你们要是觉得我有害于你们的城市、国家,那就赶我走好了。哦,不过有些州确实把我们加入了黑名单。”
记者奋笔疾书:“你说的鲍勃是指鲍勃€€迪伦吗?据传你和他同居了三个月,你觉得自己有没有受到他的影响?”
“显而易见。他教会了我很多,音乐、诗歌,还有美国的本土文化。我读了很多美国的文学作品,在英国我没接触过这些。”
威廉顿了顿:“说起‘自由之声’音乐节,其实把它办成一场音乐节就是鲍勃的建议,他还介绍了很多朋友过来演出。”
“但是这场音乐节是由你个人出资?”
“没错。但是筹建过程中我非常依赖理查德和洛根的帮助。洛根是我们在美国的巡演经理,他不取一分收入,完全义务提供服务,我非常感谢他。”
“那么你会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吗?”记者突然问。
“什么?”
“这场音乐节由你个人出资,但青鸟乐队只表演了一个小时。事实上,到了第二天它几乎变成了新港音乐节,舞台上全是民谣歌手和抗议诗人。据我所知,他们的言论涉及冷战、柏林墙、东欧局势……你有没有审核过他们的节目?他们的言行全都符合你的主张吗?”
这提问很有门道,一不小心就会不知道在哪里踩坑。
然而威廉永远会用真诚破除所有套路:“我没有审核过。”
“‘自由之声’音乐节的主旨就是包容和自由。我的目的并不是消除所有不赞同的声音,我想做的是给每个人公平发声的舞台。”
记者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包括那些极端分子?”
威廉冷笑:“他们不是放出了羊?”
记者换了一个坐姿:“你当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当你挡在歌迷身前时,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
威廉为难地蹙眉:“你总是在问我想什么,为了什么,这让我很难回答。其实我只是按照自己的直觉去做。我知道自己如果不这么做一定会后悔,所以我就这么做了。在那种情况下,我并没有其他选择。”
爱德华搂住威廉的肩:“我最烦恼的就是威廉的这一点。我宁可他更加关心自己的安全。”
“爱德华,你又是怎么想的呢?我注意到你似乎从未表达过你的主张。”
“因为我实际上并不赞同乐队牵涉这些事件。”
爱德华说:“尤其是威廉,他太单纯了,肯定会被人利用。可以说我比较自私,但请原谅我吧,我只是个想要保护弟弟的兄长。”
“那么乐队未来的计划和展望是什么?你们会继续跨越音乐和政治两个领域吗?”
爱德华攥住威廉的手,阻止他说话。
他代表乐队发言:“不,我们在美国被牵扯入诸多事件只是阴差阳错的偶然,我们实际上想要做更加纯粹的音乐。用音乐为乐迷带来快乐才是我们的初心。我也会监督威廉不让他跑偏。我们接下来将会回到英国进行巡演,然后开始计划下一张专辑……”
……
爱德华用最无懈可击的方式与记者大谈特谈乐队未来的展望。
采访结束,大卫与乐队几人再次握手:“接下来需要你们配合拍摄……”
“等一等,大卫。”威廉突然出声,“你还有一个问题忘了问我。”
“什么?”
“你忘了吗?四个月前,在记者招待会上,你问过我一个问题。我当时让你等我快要离开美国时再问一遍。”
大卫其实没有忘,但他们记者对这种逢场作戏的回答从来不会当真。
此时威廉突然提起,他有点意外,也有点感动:“原来你还记得我。”
“当然,我记得你来自《纽约每日周刊》。”
“是的,你记得没错,不过那之后不久,我就跳槽到《时代周刊》了。”
威廉对这种细节不感兴趣,他只是想要兑现自己的承诺:“你现在可以再次问那个问题了。”
大卫于是再次提出了那个问题:“……威廉,你如今已经造访过美国的许多城市,其中你最喜欢的城市是哪一个?”
威廉已经想好了一个绝妙的回答。他狡黠一笑:“纽约。”
“无论如何,都是纽约。(By all means, New York.)”
他化用了《罗马假日》中安妮公主的台词。
在这里有最可爱的乐迷,在这里他遇见了真诚的朋友。这里是他在美国最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