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莎没听过流行音乐,也不认识青鸟乐队,她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用自己的双手踏踏实实地劳动。在她的库尔宁中,威廉感到自己浮躁的心绪都沉淀了下去。
艾莎教了他库尔宁的唱法,他大概算是有天赋的学生,很快就青出于蓝。
而后有一天,威廉带上吉他,将新作的歌唱给艾莎听。
受艾莎平时歌唱风格的影响,他使用了凯尔特音阶,前奏和间奏部分都采用库尔宁唱法,任何一个流行歌手都会被这地狱般的半音吓个半死,然而威廉毕竟是威廉。
他轻松地唱着:“宁静祥和的清晨,艾莎赶着牛群出发了。瑰丽的湖泊,丰腴的牧草,山谷中回荡着库尔宁的声音……”
艾莎笑嘻嘻的,她听不懂歌词,但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达尔斯兰,达尔斯兰,多么和平的土地。我精神的伊甸,珍惜日出的美丽……”
威廉唱啊唱啊,艾莎一边听一边跟着拍手。
威廉唱完,想要得知唯一听众的反响。
艾莎先是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拇指:“好听!”
威廉已经能听懂这种简单的瑞典语。
然后她重复着一个单词:“尼古赫帕,尼古赫帕!”
威廉最终也没搞清楚尼古赫帕究竟是什么,他琢磨着这个单词,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尝试所有可能的拼写方式。
当他傍晚在湖边散步时,依然也在边看边想,以至于不小心撞到了人。
说真的,这不能怪威廉,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除了艾莎就没见过其他活人。
他撞到的这个人原先正坐在湖边悠闲地垂钓。
“对不起……”威廉连忙道歉。
那人抬起头,帽檐下露出了一张饱经沧桑的脸。
“没关系,孩子。”
“您会说英语?”威廉惊喜。
“我会。”那人笑了。
正巧碰到一个会说英语的当地人,威廉连忙向他询问:“您能不能告诉我,尼古赫帕是什么?”
“尼古赫帕?那是一种乐器。”那人疑惑地看着他,“你在找尼古赫帕吗?我那里就有。”
.
威廉撞到的人名叫古纳€€尼尔森,居然是瑞典的国宝级尼古赫帕演奏大师。而他正好就在附近隐居,世界上居然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威廉带着乐队成员登门拜访,尼尔森热情地招待了他们:“欢迎你们!”
尼尔森就像当地人一样穿着粗布短衫,戴着草帽,没人能猜到他是个艺术家。
“现在瑞典都很少有年轻人对尼古赫帕感兴趣,更别说外国人。”尼尔森感慨,“目前国内会这门乐器的,用两只手就能数出来。”
他从琴箱中取出一把怪模怪样的乐器,威廉这才见到了尼古赫帕的真容。
它整体看起来像一把被拉长的小提琴,但在琴颈上伸出一排按键。
尼尔森将它抱在怀里,用琴弓拉奏:“它这样演奏,有点像摇弦琴。它用按键而不是手指去控制琴弦的松紧。”
一听它的音色,威廉就懂了,艾莎的意思一定是说他的那首歌适合用尼古赫帕来伴奏。
“艾莎?原来你们认识艾莎?”尼尔森爽朗大笑,“怪不得。那小丫头给我送过几次牛奶,她一直对尼古赫帕很感兴趣。”
威廉告诉他:“我是个歌手。我之前写了一首歌,我想在其中加入尼古赫帕。您是否愿意和我合作录音?”
他将自己的曲谱递给尼尔森。
尼尔森接过乐谱,仔细地阅读,他的眼睛最终停留在落款处的“青鸟”上。
尼尔森抬眼打量威廉:“……不会吧,你们是青鸟乐队?”
没想到他居然认识他们,这样就更好办了。
爱德华提出:“我们知道您已经退隐,但是假如您愿意参与录音,我们会竭尽所能配合您的时间,价格也可以商量……”
“别管那些了!”尼尔森潇洒地一挥手,“我随时都可以和你们去录音!”
“啊?”
这名致力于向世界推广瑞典传统音乐的艺术家说:“只要你们能让更多年轻人发现尼古赫帕的魅力,我甚至可以分文不取!”
他们在斯德哥尔摩的录音室一起灌录了《达尔斯兰》,录音时威廉看到有人在拍尼尔森,他没有在意。
迟钝的瑞典记者用了一周时间,才意识到那张胶片同样记录了青鸟乐队的身影。
大量英国记者涌入斯德哥尔摩,瑞典民众一脸迷茫,发生什么事了?青鸟乐队是什么?
瑞典人不太熟悉青鸟乐队,只有少数爱听卢森堡电台的青少年知道青鸟乐队的大名。
他们积极地向身边的亲友科普,很快当地报纸也介绍了这支乐队的故事。
好家伙,像小说一样,人们看得津津有味。梦露之死、民权运动、女王接见、王子出柜、内讧大战。要素齐全,紧扣时事,狗血横飞。
就这样,隐居生活被打破,瑞典对他们来说不再是世外桃源。
他们再次回到达尔斯兰,想找朋友们告别。
威廉之前向尼尔森学了两招,他抱着尼古赫帕去找艾莎。艾莎看到他手里的乐器,惊喜大笑:“你找到了尼古赫帕!”
威廉为艾莎唱了新版本的《达尔斯兰》,一阵风吹来,牧草飘摇,连牛群都趴在他们身边闭眼睡着了。
艾莎开心地鼓掌,威廉说:“我们要走了,艾莎。”
艾莎眨眨眼,没有听懂他的话。
威廉笑了笑,塞给艾莎一张《达尔斯兰》,唱片尚未发行,这是他们做的小样。
“再见!”
那天威廉和艾莎挥手道别后,一直注视着艾莎的背影,直到她的牛群与夕阳一同消失在地平线上。
他们又去找尼尔森道别,尼尔森问:“出了什么事?”
得知原委后,尼尔森摇摇头:“媒体真是哪里的都一样。”
“所以你们准备怎么办?”尼尔森问他们未来的打算。
“换一个国家。”爱德华说。
“也好,但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听我的建议。”
“请讲。”
“为什么不在这里办一场演出呢?让这次旅程留下的最后回忆是舞台、音乐和欢呼,而不是被迫逃离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
隐居的大师露出睿智的神情:“逃跑是没有用的,最终你要去迎战。这是公众人物的宿命,你一生都要从他人的目光中夺回真实的自我。”
第85章 爱就是爱
“早知道我不该跟着你们一起来。”理查德抱怨道,“我是你们的经纪人,不是巡演经理。你们知道办一场Live需要多少前期准备吗?”
“我们都会帮忙的!”威廉鼓动他,“往好处想,我们不需要宣传,老家来的记者会帮我们干这件事!”
乔尼开始琢磨妆造:“没带演出服,现做来不及,但我可以去买成衣修改一下。”
“这是个开拓市场的好机会。”爱德华说,“你不想把唱片卖到北欧来吗?”
理查德被说动了,他从不和钞票过不去。
他们准备在斯德哥尔摩的一家中型音乐厅演出一晚。没有做什么宣传,只是在报纸上刊登了一条演出信息。
没有巡演团队,他们就自己上。他们自己搬设备,自己布置舞台,乔尼和灯光师一起调整灯光,爬上爬下地检查光效。他们特意早到,除了排练,还帮忙打扫了场馆的卫生。
果然如威廉所说,瑞典人平日里没什么新鲜事,经过媒体的渲染,他们对这支远道而来的英国乐队充满了好奇。
演出当天,舞台下被观众挤得满满当当。
后台的理查德拍拍他们的肩膀,叮嘱道:“我联系了瑞典电视台全程录像,好好表现!”
“有没有录像都一样,”威廉活动着关节,“每一次登台我都会全力以赴。”
青鸟乐队齐心协力把迈克尔的鼓台推出去,这逗趣的出场方式引发了观众的一阵欢笑。
“你好,瑞典,你好,斯德哥尔摩!”威廉跑到舞台边缘,向台下招手。
“你好!”台下的观众异口同声。
“威廉!青鸟!爱德华!乔尼!迈克尔!”有一小撮青少年格外热情,他们甚至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
威廉向他们的方向飞吻,有几个歌迷搞怪地捂着心口装作要倒下的样子,周围的人都在笑,所有人的态度都友善极了。
青鸟乐队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舞台,没有争吵与分裂,只有纯粹的善意与包容。
“我们为大家带来的第一首歌叫做《苹果树》。”威廉报幕。
是的,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选了这首充满争议的歌。他知道台下有英国记者,那又怎么样?难道因为他们阴暗的猜测,他就永远不演唱这首歌?
爱德华拨动琴弦,威廉开始歌唱:“一切都是因为那颗苹果树,七月的苹果又酸又苦。我至今还在树上等待,但是你迟迟没来……”
他轻轻摆动着身体,身上富有民族风情的粗布长衣飘逸地晃动,他举起流苏的袖口,捂住袒露的胸膛。他今天的chocker上装饰了红色的石头,像熟透的果实,又像凝结的血。
“我从未吃到甜美的苹果,因为我必须得离开……那棵苹果树就像是美丽的幻梦,我想留在那里,我想留在那里……”
从威廉的喉头中,发出优美的颤音,乔尼将口琴架设在嘴边,吹响悠扬的间奏。
“昨天我又梦到了苹果树,还有你骑着小马驹的身影,当我醒来,你就安睡在我身边……”
威廉故意走向爱德华,与他共用一个话筒,他看向英国记者的方向,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台下观众不明白威廉行为的深意,他们只是开心地随着音乐拍手。
他们唱了一首又一首,《星火》《阳光》《守望》《六英尺》《我们在一起》。除了新歌,也唱老歌,《公路骑士》《与我共舞》《给我一个吻》,当然,免不了他们的新歌《达尔斯兰》。
当威廉将尼尔森拉上舞台,台下的观众惊喜万分。这是多么梦幻的联动,威廉居然将摇滚乐与他们国家的传统乐器结合在一起。
而当威廉使出库尔宁的唱法,观众彻底陷入了疯狂。
这是他们的音乐,这是他们的文化,他们的宝藏被人发现,美丽的贝壳从历史的黄沙中被打捞,清洗雕琢,变成当下最新潮的艺术形式,并且将会随着这支著名的乐队扩散到世界各地。
他们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东西成为了流行的中心。威廉学会了他们独特的唱法,学会了他们当地的音乐,他是真的热爱这片土地,才能写出这样打动人心的歌曲。
骄傲、喜悦、钦佩、感动,无数情感涌入观众心中,他们尖叫、欢呼,跟着威廉一起歌唱:“达尔斯兰,达尔斯兰,多么和平的土地,我精神的伊甸,珍惜日出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