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的社会?”
“美国病了。”她说,“自动化生产带来了经济繁荣,但每个个体却失去了幸福。到处都是消费主义,人们互相攀比,把物质作为人生奋斗的唯一意义。”
“还有那种压抑的政治氛围。”奥里恩补充,“我们受够了,冷战、越战,整天因为意识形态展开无意义的斗争。它们在企图控制我们的舌头和大脑。”
“所以你们自称‘嬉皮士’。”爱德华说。
“是啊,意味着‘清醒之人’。我们中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最清醒的,但其他人喊我们疯子,谁知道呢?”奥里恩耸肩。
“你们是要往旧金山市里去吧?那你们一定会碰上更多的嬉皮士。尤其是海特-阿什伯里,那里的人甚至将自己的行为称之为‘革命’。”
“海特-阿什伯里?”
“那里是嬉皮士的大本营,”露娜说,“玩摇滚的,要造反的,全一窝蜂涌到那里。”
“等等,那里很喜欢摇滚乐?”威廉眨了眨眼睛。
“那里可有不少名人,”奥里恩掰着手指头数,“感恩之死乐队,杰斐逊飞机,还有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詹尼斯€€乔普林?”
“詹尼斯€€乔普林?”威廉不可思议地重复。
“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吗?”爱德华看向他。
威廉说:“和她的名字一样,那个‘自由之声音乐节’上的女孩。”
“是她!”乔尼也想起来了,那是被威廉从失控的羊群前救下的一位歌迷。她后来还特意来向威廉道谢。
“威廉的记忆力总是在一些地方出奇的好。”理查德感慨。
“我怎么可能忘了她,她可是未来的歌坛天后,我还留下了她的签名。”威廉笑着说。
从威廉提到“自由之声”音乐节开始,那兄妹俩就沉默了。仿佛在破解宇宙的奥秘,他们的眼睛在青鸟们戴着墨镜的面孔上移动。
奥里恩犹疑地叫了一声:“威廉?”
“怎么了?”
“你是青鸟乐队的威廉?”
威廉很意外:“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青鸟乐队。”
“真的是威廉?”露娜睁大眼睛,“天啊,你好啊,船长。”
“船长?”
“你不知道吗,最开始的那一群嬉皮士几乎都参加过‘自由之声’音乐节。我们至今还记得你在舞台上歌唱《我们在一起》时的样子。”
“要和平,不要战争。要团结,不要纷争。是你指出了这个方向,所以我们都称你为‘船长’。”
“这……”威廉非常讶异。说真的,他最初没有想那么多,他不知道自己居然影响了这么多人。
“别担心,”露娜笑了,“虽然嬉皮士对抗社会病态的方式并不相同,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们都崇尚‘爱与和平’。”
“如果你们是为此而来,那就去海特街吧,在那里你将受到前所未有的爱戴。”
第135章 詹尼斯
进入海特街,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街边的商铺外墙都被漆上夸张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的气味。威廉本以为他们戴着墨镜会很显眼,实际上一点也不,这里的每个人都像即将登台的摇滚明星。
乔尼大开眼界:“迈克尔,借用一下你的相机。”
他在胶片中留下这些生机勃勃的时尚,终于不再是枯燥乏味的西装和礼裙,而是尽情表现自我的个性。印度长袍,波西米亚裙,飞行员帽,花衬衫,紧身喇叭裤,流苏,锁眼领……
丰富多样的元素令人眼花缭乱。当人们不再追求合群,不再在意他人的目光后,居然能爆炸性地呈现出如此丰富的创造力。
“我能在这里待上一周,什么也不做,就观察街上的行人。”乔尼说。
威廉他们继续深入这条街,一群嬉皮士正嚎叫着焚烧征兵卡。转过拐角,一名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正在吟诵《摩诃婆罗多》。街道那头有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高喊着:“要做|爱不要作战!”一两个骑着哈雷摩托,身着“地狱天使”字样外套的摩托党飞驰而过。
一个男人从酒吧里慌忙跑出来,他非常狼狈,上身湿透了,头上在流血,头发里还有玻璃碎片。他逃到街上,身后的大门里又飞出来一瓶酒,砸碎在街道上。
酒标很完整地被保留下来,威廉低头一看,是叫“南方安逸”的品牌。
“喂,你需要帮助吗?”爱德华喊。
“不用,谢谢。”那人摆着手,一瘸一拐地上了一辆街边停靠的车。
“有点眼熟。”爱德华思考着。
酒吧里走出来一个人,花环缠绕在她蓬松卷曲的长发上。她戴着一副巨大的圆形墨镜,穿阔腿喇叭裤和印花上衣,身上还垂挂着五彩斑斓的念珠。
她向着汽车驶离的方向竖起一根中指:“吉姆€€莫里森!你***!”因为语言过于粗俗不堪,不予展示。
理查德一直在关注业内的所有动态,所以立刻意识到了刚才那人的身份:“那是‘大门乐队’的主唱吉姆€€莫里森。”
听到理查德的声音,那女人转过身来,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啊?你们谁啊?”
而威廉早在她开口咒骂莫里森的时候就惊喜不已,他从来不是靠长相记人,每个人的声音已经足够独一无二。
他微笑着向她招手:“詹尼斯,还记得你的头号歌迷吗?”
詹尼斯€€乔普林将墨镜拉到鼻头上,她的眼珠在眼眶中剧烈抖动:“威廉?”
“是我。”
詹尼斯直愣愣地盯着威廉看,她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正在努力转动。她回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用威士忌打烂了莫里森的头,这一幕还恰好被威廉看到了。她又盯着地上的酒瓶碎片看,到处都是酒精的味道。
想不下去了。她一低头,吐在了街上。
.
“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替詹尼斯赔礼道歉的是从酒吧里冲出来的“大哥控股乐队”成员。他们是詹尼斯的队友,每个人都留着一头长发。
詹尼斯正在卡座沙发里躺尸,她的队友替她向青鸟乐队解释:“她喝多了。如果她清醒的话,一定不会这样的。”
“她是你的崇拜者,威廉。”乐队的鼓手说,“她梦想你能在现场看她的演出,一次就好。从签约开始她就总是把这话挂在嘴边。”
“你们误会了,”威廉摇摇头,“这不是因为她崇拜我,而是因为我是她的第一个乐迷。”
“如果她的梦想这么简单,那立刻就能实现。我会在美国停留一段时间,你们什么时候有演出计划,跟我说一声就是。”
大哥控股乐队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摇滚巨星,要知道他们只是一支新人乐队,第一张专辑销量也不咋地。他们都知道詹尼斯和威廉的故事,他们也看过“威廉勇救歌迷”的剪报。
只是这样大牌的明星真的会记得詹尼斯吗?威廉过去做过很多好事,他似乎永远在为弱势者发声。詹尼斯的队友认为当时他对詹尼斯的鼓励可能也只是出于善良和同情。
却没想到威廉不仅记得詹尼斯,还决定要留下来实现她的愿望。
这人还怪好的。
这是大哥控股乐队成员心中同时升起的想法。
“威廉……威廉!”詹尼斯向天花板伸出一只手,大叫着猛然坐起来。
“别叫了。”贝斯手走过去,给她桌上放了一杯水,“威廉人没走,还在这呢。”
她从沙发靠背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威廉,又立刻缩回去:“见鬼了!原来不是梦!杀了我吧€€€€”
“詹尼斯,你还好吗?”威廉关切地问。
詹尼斯绷着脸站起来,端起水杯坐到威廉身边:“好得很。”
她努力掩饰自己的紧张,表现出摇滚明星潇洒不羁的派头:“我没听说你们在美国。”
“我们没有演出行程,所以没有做宣传。”理查德说。
“原来如此,”她喝了一口水,“我还以为你们也是来参加蒙特雷流行音乐节的。”
“也?”威廉抓住了重点,“你要在那个音乐节上登台演出吗?”
“是啊,”詹尼斯看起来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悄悄升起期待,“6月中旬,在加利福尼亚蒙特雷。不限国籍,不限流派,只要相信‘爱与和平’的口号,就能参与到这场音乐节中。青鸟没有收到邀请吗?很多人都说这是自由之声音乐节的精神继承人。”
威廉看向理查德,理查德摊了摊手:“我和你们一直在公路上,消息不比你灵通。等住进酒店后我可以给布里茨先生打电话,问问有没有收到邀请。”
“酒店,还住什么酒店!”詹尼斯反手一拍理查德的后背,把他拍得一趔趄,“住我家去呗,还挺宽敞,我一个人住怪孤单的。”
爱德华咳嗽了两声:“这在礼节上……毕竟我们都是男人,是不是不太合适。”
詹尼斯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她身上有一种强大的能量,定得所有人都动弹不得。
她一个接一个走到青鸟乐队的每个成员面前,摘下他们的墨镜,仔细端详他们的面孔,就连理查德的眼镜都没有放过。
而后,她满意地点点头:“如果你们有那个意思,我非常欢迎。”
“……”
他们跟着詹尼斯去了她家的二层小楼,就在这条海特街上,从窗户能看到热闹的街景。
詹尼斯打开家门,门厅地板上横七竖八睡着几个男人,她上去就把他们一个个踹醒:“快点滚蛋,我有客人!”
威廉保持沉默,他不想询问这些人的身份。
詹尼斯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南方安逸”,随意地指来指去:“这就是我家,你们想待在哪都行。地板上,沙发上,房间里,就是睡在我的卧室都行,我不介意。”
“可以借用一下电话吗?”理查德问。
“请便。”
爱德华他们上二楼收拾客房去了,他们毕竟不可能真的睡在詹尼斯的卧室。
只有威廉乖乖坐在客厅,从茶几上拿起一张专辑:“这是你们的专辑吗?”那上面写着老大哥控股乐队的名字。
“是的,”詹尼斯仰头直接对着酒瓶喝了一口,然后一屁股坐在威廉身边,“别听,它无聊又垃圾,为了这个垃圾我还差点和经理睡觉。”
于是威廉真的把它放下了:“那么你们的现场呢?如果说我想去蒙特雷流行音乐节看你的演出?”
“真的?”詹尼斯很兴奋,她语无伦次地摩擦着手里的酒瓶,“我的现场很棒。如果你真的来看,我的意思是,那会是我们最棒的现场!”
威廉摇头微笑:“你该相信,最棒的演出永远在下一次。”
“所以你会来吗?你不知道我期待这一刻期待了多久,只要一次就此生无憾。”詹尼斯就像是火焰,永远都在用最夸张的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
“当然会,”威廉说,“我是你的歌迷,怎么可能不去看你的现场?”
詹尼斯高吼了一声,她拎着酒瓶像是巡视领地的狮子一样绕着客厅打转,她不知道该如何宣泄激动的心情,她的生活环境让她想不到太多表达感激的方法。
“威廉,”她说,“你看,我这里有一个纹身。”
她给威廉展示自己的手腕,上面是一个手环形状的花纹。
“很漂亮。”威廉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