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身子有那么弱吗”
“咔哒”一声,杂物间的门沉闷地合上,整间屋子顿时昏暗了不少,只剩从那窗纸缝隙溜出点儿的光,和杂物间那一闪一闪的暖黄灯,闪得他眼睛都快瞎了。
周围安静了下来,沈桂舟仍旧杵在原地不动,阖着眼听着外边的动静。门外传来行李箱的拉拽声,摆弄钥匙哐当声,还有一声更加沉闷的关门声。
犹如猎人拖着战利品得意地远离草原,只留下一片苍茫破败的死寂,一切归于平静。
张佑年走了。
张佑年终于走了。
被迫绷紧的弦得空松了下来,沈桂舟一个酿跄往后退了几步,跌在满是灰尘的床上。
头晕得厉害。
沈桂舟晃了晃脑袋,抬手捂了把额头,本意只是想探探温度,却抹下一把冷汗来。
镜子在哪。
沈桂舟抬起迷蒙的双眼在杂物间里逡巡着,跌跌撞撞起身,拖着腿走到桌前,往嵌在墙里的镜子一望€€€€镜子里的人一息奄奄,额间和鬓角的冷汗将头发打得薄湿,黏糊在脸上,脸色白得难看,衬得那眼底的乌青越发深沉,一脸病态。
尽管穿着件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睡衣,他这副样子,也撑不起来半点,看起来恹恹的。
沈桂舟晕着头挪开眼,顿了顿,却又撑着挪了回来,望向灰扑扑的睡衣一角。
脏了。
刚刚蹭灰尘蹭脏的。
他照着镜子,抬手蹭了蹭,疲倦地望向那落满灰尘的床。
得拍一拍再睡,要不然又得把睡衣蹭脏了。
睡衣很贵,他付不起。
他不能弄脏。
沈桂舟扯着腿走回床边,没几步路的距离,他好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头晕脑胀得不停发昏,腿上的伤似乎更严重了,他每踩一脚,钻心的疼痛都从膝盖直往上冲,疼得他不得不张口喘息。
可就是这么疼,都搭不住他那不停往下坠的眼皮。
“扑通”一声。
沈桂舟直直地往床上一跌,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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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人折腾的?”
“他自己不注意,我给他买过药了。”
“好不容易找回来,你悠着点。”
“啧,用不着你管。”
谈话声忽远忽近地在他耳边打转,时不时钻进他的耳朵里,又打着弯儿往外溜。
他好像很烫。
烫到耷拉在额间的发丝都快烧着了。
是谁在说话。
沈桂舟费力地掀起眼皮,眯开了条缝,还没等他看清,耳边传来阵耳鸣声,伴随着一阵头痛,他又闭上了眼。
谈话声戛然而止,连带着沈桂舟整个人停滞,不敢呼吸。
刚刚的睁眼好像被注意到了。
沈桂舟奋力地竖起耳朵,想从这安静得要命的沉寂里,再找出点声音来。
张佑年如他所愿。
先是传来一声嗤笑声,紧接着,张佑年挖苦的声音传来:“醒了就别装睡了。”
那还是安静的好。沈桂舟想。
待这阵头痛和耳鸣过去,沈桂舟眯开了眼,房间依旧盖着门,但好像亮堂了不少。
两道模糊的身影正站在床边看着他。
“好点儿了吗?”穿着白色长衣的人俯下身来探了探他的体温,轻吁口气,“降下去点了。”
是曲医生的声音。
和张佑年认识的一个私人医生。
他眨了眨眼,抿开眼前的那层雾,望向另一道人影€€€€张佑年正双手环胸,靠在墙边看着他。
他怎么会在这。明明之前从没管过他。
沈桂舟拖着身子想起身,却没注意手上打着的点滴,一个晃手差点没把一旁的输液架推倒。
曲随连忙伸手扶正,腾出手来把他按了回去,“躺着别动,烧还没退。”
张佑年冷哼了声,“身子有那么弱吗。”
“你少说两句。”曲随甩了他一眼,低声嘱咐起沈桂舟最近要注意什么来。
还是那些话,沈桂舟三年前就听过了。
他从来都不会不按医嘱行事,破例的总是张佑年,这些话不该对他说,该对张佑年说。但曲随只是尽责罢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曲医生说注意事项里的“不能房事”,还可以咬着牙加重了几分,朝旁边瞟了瞟。
沈桂舟还是微笑着朝曲随点了点头,忽略一旁冷脸的张佑年。
交代完,曲随看了眼输空的点滴,轻轻撕开沈桂舟手上的胶带,关掉调节器,拔针按压了会。
张佑年看他摁着不动,视线跟着停在沈桂舟手上,脸色有一丝难看,“你摁着做什么。”
“我不摁着就要流血了,”曲随无语地扫了他一眼,“你下次还是别在这待着了,动一下你就要说一句,之前也没见你来过。”
“那不是防止他跑了,”张佑年不感兴趣,“你不清楚他的手段,万一你被他勾勾手,就带着他跑了,我这回上哪找€€€€是不是沈桂舟。”
沈桂舟抬眸看着张佑年眼底的讥讽,抿嘴不做声。
曲随和张佑年关系并没有多好,但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他心底清楚,曲随不会做出什么过格的事。
往常曲随帮他看病的时候,顶多趁张佑年不在,沉着脸暗自咒骂两句,又蹙眉顺着他的头发,让他别和张佑年对呛。
可他从来没和张佑年对呛过。
只是张佑年看他不惯而已。
曲随没理张佑年,收拾起东西来。
“曲越呢,他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张佑年问。
听见熟悉的名字,沈桂舟一怔,指尖倏地蜷起。
“我怎么知道。”曲随没好气。
“你哥回来,你不去接风?”
“他不回来最好。”
“那怎么行,”张佑年笑,“我还等着他回来,给沈桂舟看病呢。”
曲随收拾的动作一滞,抬眼看了看躺在床上神情苍白的沈桂舟,又扫了眼张佑年,终于没忍住开了口:“我看你更需要曲越给你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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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随离开没多久,张佑年也不在这间屋子里待着了,闷得他差点呼吸不过来的空气流通了许多,沈桂舟重新阖上眼眸,额头的温度逐渐降下去,他也终于得以睡了个好觉。
隔天,沈桂舟醒得很早,天刚灰蒙蒙,他便睁开了眼,昨天睡得太久,该补的觉已经给他补完了,尽管他想着一觉睡他个一周一个月,睡死过去最好,就不用看见张佑年这张脸,但他还是醒了。
望着天花板那新得发亮的电灯泡,沈桂舟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抬手揉了揉眼睛,重新眨了眨。
边上的黑点不见了,是新灯泡€€€€所以昨晚才会那么亮堂,明明扣着门。
应该是曲随换的吧。
沈桂舟才不信张佑年会那么好心帮他换灯泡。
对了,床上的灰尘他没擦。
沈桂舟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触到了柔软的床单被罩,一时发愣。床也被人打理过了,擦过一遍,还给他换上了被单被罩。
本该是意外的,沈桂舟却一脸苍白。
他没受伤的手上系着条暗红色的绳子,绳子在手腕处连着打了个好几个死结,好似是他睡觉的时候拉扯到了,绳子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材质,没出来什么刺手的线头,甚至摸着软,却还是蹭得他腕上一片通红。
那绳子头系着床头的杆,同样打了好几个死结,但绳子足够长,足以支撑他在这间房间运动。
也只够这间房了。
暗红色的绳子衬得他的手腕白了不少,沈桂舟垂眸沉默地看了许久,收回眼眸,深吸了口气。
张佑年这是铁了心要把他绑在这里了。
三年前,他被张佑年丢进这间独栋小别墅的时候,张佑年还念着他的身体有沈时疏那部分,给他在二楼腾了间光线挺好的房间出来。
尽管在里面的回忆不大好。
但张佑年没怎么限制他的活动,张佑年不在的时候,他整间屋子都能逛,就算是要出去,张佑年也只会睨他一眼,叫人跟着。
张佑年打定了他没有依靠,无处可去,觉得他肯定不会跑。
€€€€就算跑了他也能抓回来。
沈桂舟明明记得他恨张佑年的,那个时候比现在还要恨,那份揪心的焦灼感,至今想起都会在他心上抓挠下血痕来。
可为什么一开始他并没有想逃。
记忆缺失了部分。
但不重要。
或许是什么保护机制吧,想不起来也好,回忆一遍他恶心一遍。
他重新抬眸,试着打量这间房。
窗上遮光的那张纸被人撕开了,外头的光透进来,显得整间房子没那么沉闷压抑。
他扯过长绳,试探着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