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佑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话。
汽车应该被撞凹了一角,还打着双闪,时不时有热心的人停车来敲门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助。
张佑年礼貌拒绝,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他觉得沈桂舟应该不会再说话了,又担心沈桂舟再次抢方向盘,沿着路边望出去好几十米,确认很长一段路都没有缺口了,挂挡准备起步。
沈桂舟突然动手打字:“你们在一起过吗?”
张佑年一愣:“我和谁?”
沈桂舟:“沈时疏。”
张佑年没开动车,手搭在挡上,一边回想。
和沈时疏认识,其实是沈时疏主动的。
大三上学期,他还记得那天,11月13号图书馆,那天沈桂舟一反常态,直接坐到了他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沈桂舟一脸平常,倒是他觉得有些尴尬,边写作业,边无意识地开笔盖、关笔盖、再开笔盖。
那天早上,周围的人不多,他开关笔盖的声音没有很响,但唯一坐在他对面的沈桂舟肯定听得清清楚楚。
张佑年还在走神,想着之前听到的有关沈桂舟的传闻,猜测着沈桂舟终于打算动手了,却只听见对面传来很不耐烦地“啧”一声,清冷淡漠的声音响起:“再开合笔盖,我就把你笔摔了。”
和印象里的沈桂舟完全不一样,张佑年有些怔愣抬头,见到一张十分冷漠的脸,出现在沈桂舟脸上。他从来没有在沈桂舟脸上看过这种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发飙。
张佑年火气也腾地一下上来了:“空位很多,嫌烦换位。”
隐隐约约间,他好像看见沈桂舟隐忍地咬了咬牙齿,再张口,语调多了些柔和,尽管有些违和,但听得出尽量平和了。
沈桂舟说:“我有点事想问你,我们去阳台说。”
简直就像表白前扭捏的女生,他想。
结果,沈桂舟只是想找他问问题,理由是他绩点高,特别是高数。
张佑年:“你怎么知道我成绩好,谁告诉你的?”
沈桂舟:“我在你们学院的朋友。”沈桂舟不愿多说。
张佑年:“那你有问题为什么不去问你朋友。”
沈桂舟脸一下子黑了:“那你上次干嘛多管闲事帮他解题?”
张佑年脑回路一断,又瞬间接通,想起上次草草帮忙写的解题步骤,但另一个问题占据了他的脑海。
张佑年:“他?”
沈桂舟:“……题目。”解释不清,沈桂舟似乎懒得和他继续聊下去,抽走草稿纸就要走,被张佑年按住。
张佑年:“我可以让你问,但我总不能打白工吧。”他有些意外,见到这样的沈桂舟,简直和十多年前他记忆里的另一个人格十分相像。
沈桂舟似乎有备而来,掏出一颗费列罗递给他,说:“还你。”
张佑年有些怔愣着接过费列罗:“你还记得我给过你巧克力。”
沈桂舟:“嗯。”
他稀里糊涂地给沈桂舟讲了题,又稀里糊涂地加了微信,直到晚上回去才想起,没问对方叫什么。
他是沈桂舟的另一个人格,总不能也叫他沈桂舟吧,张佑年自己觉得违和,脑子很直地发消息问:“我叫你什么?”
沈桂舟:“?”
沈桂舟:“你还想叫什么?”
刚认识就叫别称似乎不太好,张佑年就此作罢,糊弄过去,想着以后再提。
能见面的日子,沈桂舟会找他,去图书馆也好,去散步吃饭也罢,两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
张佑年有时候会分不开沈桂舟和副人格,两人总有相像的地方,他开始换着法子叫他,路上看到什么,套个姓就喊,一次路过生鲜超市,门口贴着海报:“新鲜时蔬,限时促销!”
张佑年没由来道:“要不我叫你沈时疏好了。”
意料之中的挨骂没来,倒是等来沈桂舟一声无奈的轻笑,还有一句“好”。
再后来,随着接触越来越深,张佑年已经习惯沈时疏的存在。他身边的朋友一直具有流动性,除了小时候一块逃宴会的曲越,其他人和他来往总是带着隔阂,要不就是为了和他们家打好关系和他拘谨往来,要不就是得知他们家家境后减少往来,他的舍友便是后者。
但沈时疏接近他,他不觉得是为了刻意同他交好,小时候留下的第一印象很深刻,他不觉得他是那样的人。
为此,他的危机感才会更重,因为沈桂舟和纪忱很好,最近越来越有暧昧的趋势,可两个人格怎么能够区分成两个人相处,想得越多更夜长梦多,于是张佑年表白了。
张佑年:“我和沈时疏表白过,他没拒绝也没接受,我就当他默认了。”
沈桂舟没回答,眼眸落在车前吊着的向日葵挂坠,打字问他:“这不是我的项链链子吗?”
张佑年点头:“是。”
沈桂舟:“你不是把我的东西都还给我了,怎么还留着他。”
张佑年舔了舔嘴唇:“……这是你送给我的。”
沈桂舟:“你把他丢垃圾桶了,就不是你的了。”
张佑年迟滞两秒,当机立断把挂坠取下来,丢进他放在中央扶手里的垃圾桶,道:“这样它就回去了。”
沈桂舟眯着眼睛盯他,半晌咧了咧嘴角打字:“然后再捡回去吗?之前我还不确定,我扔到垃圾桶的蛋糕是不是也被你捡走了。”
张佑年身形一顿。
沈桂舟冷笑:“你还真是爱从垃圾桶捡垃圾。”
第82章 “留着膈应”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说穿了愣的,张佑年额头冷汗涔涔。
张佑年:“你都知道了。”
沈桂舟沉默了好一会儿打字:“还不止一次?扔你家垃圾桶你觉得膈应是吗,所以也还留着那些花瓶碎片,需要我赔偿吗?我赔给你。”
张佑年脸色一白:“不是要赔偿。”
沈桂舟:“那你留着干什么。”
张佑年又说不出来。
沈桂舟:“说不出来就丢了。”说着,沈桂舟打开中央扶手,准备从垃圾桶里面把向日葵项链拿出来,被张佑年制止。
沈桂舟执意:“我给你的项链,你不要的,就算他丢进了垃圾桶,我也能处理。”
两人僵持着,许久,张佑年睫毛颤了颤,放开沈桂舟的手,先他一步从垃圾桶里拿出项链来,又从中央扶手拿出酒精棉片给项链消毒:“从里面拿出来很脏,需要消毒。”
沈桂舟:“反正是垃圾,消什么毒。”
手中的项链被夺过,等张佑年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桂舟解开了安全带,正准备打开门走。
“别走,你还得去医院。”他下意识把手放到中央控制门锁上,沈桂舟手动开锁,他瞬间关上。
开锁又关锁,再开再关,沈桂舟脸上有些明显的不耐烦,他转头看着张佑年,比口型:“开门。”
张佑年拒绝:“去医院。”眼眸落在被沈桂舟攥在手心的向日葵项链上。
沈桂舟收回视线,思索了会儿,摁下车窗,把项链丢了出去,力道卡得很好,正好落在栏杆边上,沿边弹了一下,没入黑暗。
张佑年后知后觉伸手去抓,扑了满手空。
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丢掉……你可以自己留着。”
沈桂舟:“留着给你上香还是留着膈应我自己。”说完咳了两声,拿手捂着嘴,张佑年本来以为沈桂舟只会咳两声,却好像越咳越重。
他拉过沈桂舟的手掌心一看,干涸的血迹上又覆了层新的,他抽出抽纸往沈桂舟掌心一塞,挂挡开车,把沈桂舟送到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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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结果不是很乐观,沈桂舟最近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声带撕裂加重了很多,需要做手术遏制恶化。
陪着沈桂舟检查完,正好被上夜班的曲随遇到,张佑年被曲随赶着走,称接下来的事情他来接手。
张佑年不愿,但由不得他不愿,预备走之际,却突然被沈桂舟拉住了衣袖,朝他伸手。
张佑年掏出口袋里的银行卡,放到沈桂舟手上。
沈桂舟沉默两秒,将银行卡塞回张佑年口袋,拿手机打字:“你的手机。”
不知道沈桂舟打算做什么,但张佑年还是将手机递了过去,后知后觉没解锁的时候,却看见沈桂舟熟练地输入那串数字解锁。
张佑年:“你……什么时候知道……”
还没等来回答,张佑年就眼睁睁看着沈桂舟改掉他的密码设置,删掉文字转语音里的“自定义€€沈桂舟”,再把手机还给他。
“密码是你自己的生日,别用我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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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佑年好像瞬间从沈桂舟的生活中销声匿迹了,自他在医院删掉张佑年手机里有关他的所有东西后,张佑年就没再来找过他。
沈桂舟忙于工作,最近Lulla见他各项事务掌握得差不多,逐渐给他加多了工作,他觉得有些吃力起来了。
毕竟他还是经常记不住事。
之前不知道谁,在他电脑屏幕上放了个提高记忆力的文件,他草草读过一遍,觉得很好用,打算一点一点跟着慢慢试。
但恰逢公司电脑统一清理病毒,他忘记把这份唯一放在桌面的文件拷贝到其他地方去,文件丢失了,他只记得些许内容。
文件里说,要多做记忆联想,比如记录每天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沈桂舟之前也经常做,只是现在他的日记本拿不回来了,于是沈桂舟打算下班去买一本新本子。
但是他总是忘,所以一直没有开始写。
文件里还说,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给大脑提供足够的营养和休息。
于是,在林小宜和咔哥的监督下,他中午会被逼着吃很多,偶尔晚上还撑着,他就会在晚饭餐点到来前,借口去厕所躲过他们。
好在,不同部门忙的事情不一样,晚饭吃的时间参差不齐,林小宜和咔哥也不会强拉着沈桂舟一块吃饭,有时候真的躲不过,被盯着硬撑下许多,沈桂舟总会难受,甚至需要跑去厕所吐一顿,等因呕吐泛起的眼红淡下去,再从厕所里出来。
他不想被发现他不正常,好不容易有了稳定的人际关系,沈桂舟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早下班时,他每天都早早上床躺着,但依旧没办法早早入睡,一开始仍需要翻到两三点,才陆陆续续入睡,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他好像好多了,能睡得更早了,最早的一次,12:29分,他就睡着了。
文件还要他多运动,这一点令沈桂舟很犯愁。他和林小宜提起过,林小宜两眼放光,带他去园区的健身房,告诉他,里面的器材随便用。
有常来健身的好心同事,见他头一回来的拘谨模样,热心上前递给他杯咖啡,和他讲了许多有关健身的事。
结果搞半天,他们才知道,沈桂舟的腿伤了,压根做不了什么运动,只得作罢。
靠多运动提高注意力和集中力的方法算是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