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文回他消息:【别顾着玩了,赶紧找你们的老大去,找摄影组的人,坐到他们身边。 】
对对!常锦星意识到了,又问:【可是我看不到他们的工作证。 】
张宇文:【你问啊,随便问人,他们会告诉你的。 】
常锦星收起手机,朝前后座打听,有人给他指了,常锦星便忙换位置过去,朝他们问好。
“哦!你就是锦星啊!”对方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头发已经有点白了,戴着一顶帽子,脸上充满了沧桑感,又补了句:“长得这么帅?”
大巴车的中后坐着四名摄影组的成员,便纷纷笑了起来,那中年人说:“我姓王,王博涛,你叫我大哥就行,我是一摄,这个是二摄,刘鹏。”
常锦星忙规矩问好,两名摄影师又各带了一名徒弟,徒弟比常锦星还要社恐,互相又是鞠躬又是谦让地打招呼,徒弟还加了常锦星微信,王博涛示意常锦星,让他坐身边的位置,常锦星便坐下了。
大巴车快坐满了,最后上来的也是个中年人,大家纷纷朝他打招呼,王博涛便朝常锦星解释道:“他是导演。”
那中年导演朝后座走了一圈,在摄影组这边停下,常锦星忙起身,欠身,导演说:“你一定就是锦星了!啊,是啊是啊,小伙子长得真帅!”
导演还特地伸手,朝他握了下手,不少人面带疑惑,回头看常锦星,这让他觉得既惶恐又紧张,仿佛自己得到了什么特殊待遇。
“人齐了就走吧!”导演说道。
于是开车,驶离市区,前往片场,常锦星的手机从上车后就叮咚叮咚响个没完,他摸出手机看了眼,里面拉了一大堆群,《春风下的爱情》剧组群,统筹群,摄影群,场务群。
常锦星看得眼花缭乱,但诸多群消息里赫然出现了张宇文的一条。
【在师父身边时除非必要,否则不要看手机。 】
常锦星马上把手机关静音,收起。
“小常?”王博涛说:“你第一次进组吗?”
“是的。”常锦星说:“老师,待会儿我需要做什么?”
“你跟着我就行。”王博涛显然已经有人朝他打过招呼了。
“好。”常锦星在这方面还是很乖巧的。
大巴车开了快一个小时,离开江东,在市郊西侧的一个郊野公园的角落里停下,那里有一栋租来的小别墅,外头还有公园与溪流,树林,剧组租下了这一场地,准备拍一部十二集的青春偶像剧。
这剧内容相当的矫揉造作,乏善可陈,但出品人显然也对收视率不那么重视,只想挣点小钱,毕竟投资也没多少,公司有点项目,运转起来就行。
剧组在小别墅外面摆了香案,拉了横幅,先是所有人兵荒马乱地集合,男女主角也各自坐着保姆车来了,大家一起拜神,庆祝开机,摄影组的人开始拍宣传照,交给制作人拿回公司发宣传用。
常锦星第一次参与拍剧,看什么都很好奇,发现演员都有非常典型的特征:瘦且脸小。 虽然常锦星也不觉得男主有多帅,但女主角确实很好看。
接着上午的戏正式开拍,第一场是男女主在别墅里闹矛盾的戏,常锦星才知道原来拍戏不按故事先后顺序来。 他还拿到了场次表,跟在一摄身后,帮他递器材,和灯光组等沟通。 一场戏拍了两三次,男女主演技稀烂不说,台词都背不全,导演摸摸自己额头,一脸无奈地给过了。
常锦星起初看得入了神,幸好及时意识到自己是摄影助理,他的工作也很简单,王博涛经常叼着烟却不抽,一边拍一边让常锦星看,朝他讲解焦距,光圈、顺光与逆光的知识。 常锦星虽然也摄影,对此却只略知一二,专业知识的欠缺让他学得非常吃力,还不能掏出本子随时记录,大脑简直要冒烟了。
上午拍了两场戏就放饭了,常锦星抽空看了眼手机,得到张宇文的提点,赶紧去帮全组领午餐,还去附近的超市买来饮料。
“请问…… 靠。”有个人想问常锦星点事,看到他转过脸,也是一样的反应:“你是演员?”
“不是。”常锦星摆手,说:“我是摄影助理。”说着给对方看工作证。
“洗手间在哪里?”那人说。
常锦星给他指了路,对方便去了洗手间,每个人看见他的表情都是“哟,帅哥”,这种眼神他已经习惯了,但在剧组里,大家仿佛都很直接,仿佛“帅”是一种商品属性,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有如“你这个包包很贵呀”的坦率,反而让他觉得有点不自在。
一摄与二摄对他都很和善,导演午休时还特地过来看了看他,王博涛午饭后惯常抽烟,打瞌睡,常锦星也困得不行,睡了会儿,下午被一摄的徒弟摇醒了,便跟着继续拍戏,推摄影机。
这份工作虽然辛苦,常锦星却很能接受€€€€因为在剧组里,他觉得自己是个人。 不再被当做物品看待。
男二来了,下午有场男二的戏,在初春的花园里,男二带着一个配角,等待着女主的垂青,并私下诉说着对女主的印象。
“待会儿你把镜头推给他。”王博涛朝常锦星说:“注意对焦。”
王博涛就这样让常锦星上手了,常锦星完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接过摄影机,小心地对着场内时,徒弟们都带着震惊的目光。 这得是多重要的关系户,才能上来第一天就碰摄影机?
场记板€€哒一声,接着,常锦星也震惊了。
镜头里出现了一个见过的面孔…… 是孔禹!男二居然就是先前在邮轮上见到的那个小演员,孔禹!
常锦星的记性一直很好,只要见过一面,基本上连容貌带姓名就很难忘记,这也是他的谋生技能之一。 他紧张地盯着取景屏,按照王博涛教他的,调好了焦距,并观察这场戏。
孔禹显得完全不一样了!
先前在常锦星的记忆里,他只是邮轮派对上被边缘化的一员,畏畏缩缩,十分拘束,和常锦星自己比也好不到哪儿去。 然而一旦进了镜头,孔禹就像换了个人般,散发出演员专属的气场,也即是俗话说的“一秒入戏”,他完全驾驭了痴情男二的角色,从眼神到表情,每根汗毛都透着一股深情!
常锦星不久前刚见过他,便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在了孔禹的身上。
“这家伙不行。”突然导演的声音在常锦星身后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常锦星本以为他在说孔禹,但仔细停下来,提的却是另一个人,坐在男二身边的配角。
导演:“完全不会演戏。”
“这个配角是网红。”又一个女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们公司塞进来的。”
王博涛自觉走开,不听他们的交谈,而常锦星站在导演与那女性的身边,还得看着摄影机,不能走开。
“你和公司说说。”导演又道:“这场戏就先这样吧。 Finish!”
导演与对话那人走了,王博涛又回来了,孔禹拍完这场,朝摄影组这边走来,迎上导演,满脸堆笑地与他说话,常锦星也看见了孔禹的两副面孔。 他准备下场戏的机器,不时瞥向孔禹,孔禹察觉到了,他朝常锦星的方向望来,两人给了对方一个心照不宣的对视。
常锦星笑笑,先前那女性又回来了,说:“我看下刚才那场…… 哇。”
常锦星猜测后面多半还有一句“你长得好帅”没说出来,忙点头,为她调出先前那场戏。 王博涛回来了,拿着保温杯喝茶,说:“这位是制作人。”
“姐姐好。”常锦星忙道。
制作人突然就想起来了,说:“啊!你是锦星啊!真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特别忙,本来应该自己给你打电话的…… 开机前事情实在太多了。”
“没关系没关系。”常锦星忙笑道。
“等杀青了姐姐请你吃饭。”制作人热情地笑道。
常锦星心想张宇文到底拜托谁给他介绍了这份工作?!看剧组其他人的待遇,对比起来明显不一样!是很大的咖吗?
“嗯,不行。”制作人又自言自语道:“他们是个培养网红的公司…… 王烁!副导演在哪?”
制作人又走了,导演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拍戏,常锦星完全不知道这短短几句话里,就决定了一个想演戏的网红的未来。 整个下午都是男二的戏份,男主已经走了,男主与男二甚至连面都没见着,接着是数场男二与女主的对手戏。 四点时,公司送了开机日的下午茶来,休息二十分钟,大家匆匆忙忙地喝咖啡吃蛋糕。
这时,孔禹端着咖啡,朝常锦星走来。
常锦星坐在一旁,抓紧来之不易的这点时间看手机回讯息,看见孔禹站在面前,抬头。
孔禹笑了笑:“又见面了。”
常锦星收起手机,笑着伸手与他握手,神秘地作了个“嘘”的动作。
孔禹进了片场,仿佛自带一层光环,那是专业的光环,与邮轮上的十八线小演员简直判若两人。
“你一直在当剧组的摄影师吗?”孔禹问。
“不。”常锦星说:“我也是朋友介绍来的。”同时心想,回家后一定要找张宇文问清楚,这绝对不是什么人力资源公司介绍的,常锦星没正儿八经地上过班,他人可不傻。 看其他人的态度,介绍他进组的人绝对是很重要的角色。
孔禹带有少许迟疑,正要再问时,下一场戏又要开始了。
“我会把你拍得好看点的。”常锦星笑道。
孔禹笑了起来,各自分开,傍晚的戏难度不小,王博涛亲自上了,常锦星站在一旁专心地看。 王博涛让他过去调道具,常锦星便跑到镜头范围去调整,让演员改方向,遮挡穿帮的地方,他做得非常认真。
又两三场戏后,导演便宣布今天的拍摄结束,临近八点,常锦星饥肠辘辘地收拾器材,除非有夜戏,否则剧组不包晚饭。
常锦星忙了一整天,从身体到大脑都在高强度运转,既要帮推设备拿东西跑腿,在取景和摄影机之间跑来跑去传递消息,现在既饿又冷还渴又€€,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脑子都不清楚了。
这时有个男人过来,双手递给常锦星一瓶饮料与一个三明治。
“您好,这是孔禹给您买的。”那男人认真地说。
常锦星忙道:“谢谢。”同时心想,看那男人捧得如此郑重,还以为这是什么定情信物。
总算结束了,八点半,他坐上了回市区的大巴,在大巴上睡着了。 醒来时他看见通讯软件里多了申请,赫然是孔禹的头像。
常锦星十分惊讶,通过了,又得知明天还要起得更早,七点就得出发,又€€着他的相机,搭地铁回家。
到家时,常锦星累得像条狗,体验到了每天严峻打开家门时的感受,如果这个时候餐桌上有杯热牛奶以及做好的,热气腾腾的晚饭,他一定会二话不说,娶对方当老婆…… 并且与他手牵手直到宇宙毁灭的尽头……
张宇文:“……”
常锦星:“……”
“那是给我的吗?”常锦星看见餐桌上的热可可与咖喱饭,难以置信地说。
“对啊。”张宇文说:“我猜你还没吃晚饭。”
常锦星扑上去就要亲张宇文,张宇文却很郁闷,说:“少来!”一手按在常锦星脸上,把他推开。
“你到底找谁给我介绍的工作?”常锦星坐下连衣服都没脱,先是喝了半杯热饮,再开始大口吃饭,总算活过来了。
张宇文:“怎么?他们说什么了?”
常锦星:“你别哄我,这绝对不可能是人力资源公司找的工作,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本来就混影视圈?你该不会……”
接着,常锦星下意识地看着这个家,心想张宇文平时该不会是假装的?
张宇文马上截断了常锦星的想象,差一点就要穿帮了,但他非常巧妙地把谎话圆了回去。
“我们出版社出过一位业界知名的导演的自传。”张宇文说:“当时我是跟他这本书的项目责编,和他关系很好,有些内容甚至是我在帮他写。”
“哦€€€€”常锦星想起来了,说:“是那个朱导吗?”
“是的。”张宇文道:“但你千万别往外说,因为我最开始也不确定,他会介绍个什么样的工作,做得顺利吗?”
常锦星于是分享了一些关于片场的事,说:“你真的知道好多。”
张宇文的人设在常锦星心里发生了奇特的改变,仿佛还是从前那样,又仿佛变得不一样了。
“都是出版那本书的时候知道的。”张宇文又说:“你这个剧量很小,拍个二十天就结束了,也不用熬大夜,不算特别辛苦。”
常锦星十分困顿,今天的疲惫大部分原因来自于昨晚睡得太少了。
张宇文又问:“他们一个项目付你多少钱?”
常锦星茫然道:“我不知道。”
张宇文:“你没问吗?”
常锦星:“这是可以问的吗?我…… 不好意思问。”
张宇文简直哭笑不得,常锦星说:“但是就算不给钱,我也一定会去的,今天我真的学会了很多知识,这就是我想做的工作,谢谢你,宇文!”
常锦星是真的非常感激张宇文,张宇文示意他快点去睡,明天还要很早就起床。 他还是没有告诉常锦星,剧组对他客客气气,是因为介绍人的关系,有些工作,看上去表面光鲜,底下都是虱子,影视行业并不比其他工作好多少,反而在有些地方越发的不堪。
但常锦星怀着每一个新人踏进这个行业都必定怀有的憧憬,张宇文便没有扫了他的兴。
常锦星拖着饱受摧残的皮囊上楼去睡觉,张宇文还在写他的小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宇文会 习惯性地在餐厅内坐一会儿,有时等霍斯臣回消息,有时则看看书,今天是写他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