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合伙人 第7章

赵星卓却摆手,示意他们先不要接近。

郑余生两手抱头想下车,赵星卓却说:“等等。”

终于,再一次,赵星卓又回到了家门口。

先前什么让郑余生绕着江东裸奔三圈的念头全部扔到了九霄云外,赵星卓细想起来,除了那套女装之外,自己没遭受太多实质上的虐待。

他在数十人的注视之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朝郑余生说:

“算了,你走吧。 回去记得把我那些照片删了。”

郑余生:“枪还我,那是我妈留给我的。”

赵星卓把左轮枪扔回给郑余生,侧身拉上了车门,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赵宅,保镖们蜂拥而至,围在他的身边,赵星卓只抬起一手,喊道:“放他走!”

保姆车发动,驰离赵家大门外,郑余生透过车窗,注视赵星卓离开的背影,漫不经心地玩着手里的左轮枪。

“少爷。”梅芳担心地说:“这下怎麽办?”

“算了,让他回去吧。”郑余生答道:“通知黄锐,盯紧东关的动向。”

第6章

赵星卓进了家门,景良顿时扑上前,紧紧地与他抱在一起。

他的大姐夫刘禹勋也飞快地跑来,与赵星卓拥抱。

“我们正派人想办法潜入白楼。”刘禹勋说:“郑裕昨天下午离境前往阿根廷,白楼的保全力量不算森严……”

“没关系。”赵星卓没有多问,人回来就好了,责备家人没有去救他这件事,并不产生现实意义。 他边走边解袖扣,脱下衬衣外的马甲随手扔在地上,疲惫地朝沙发上一靠,老管家马上端来盘子,盘里是加了绿茶的冰威士忌。

“姐姐呢?”赵星卓的内心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转头问景良。

景良与刘禹勋都没有回答,看着赵星卓。

江湾路四十七号豪宅“翡座”第三层,赵星卓推开大姐房门,熟悉的卧室里,年近不惑之年的赵尔岚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闭着,就像只是陷入了一场绵长又美好的梦。

她的脸上戴着氧气罩,数个机器分别检测她的心跳、血氧、血压等指标。

赵星卓的声音发着抖,无意义地说了几句话,姐夫的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你不该放走郑家的独生子……”

“尤其现在情况没有查明。”

“哥?!”

“我相信她会醒过来。”

“…… 我们请了最好的医生……”

赵星卓抬起一手,示意先不要说话,他深深呼吸,颤抖着走近大姐,伸出手抚摸了她的头发。

“怎麽会?”赵星卓说:“怎麽会?连姐姐也……”

刘禹勋答道:“出事的时候,妈妈和尔岚在皇家公主号上听取报告,游轮起火,是从厨房里烧起来的,当时只有上救生艇,离船一条路,但她们必须先通过一条船舱通道到甲板上去,恰好火势非常猛烈……”

赵星卓按着床沿,支撑自己全身的力量,眼泪难以抑制地涌出来,如果说母亲的去世既成事实,在沉重的打击下终于让他艰难度过,那么大姐的昏迷就是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给了他狠狠的一锤,令他双眼一片漆黑。

“妈妈在最后关头保护了尔岚。”刘禹勋平静的声音说:“我看了船舱的结构图,火势确实太大了,妈妈把唯一的防烟面罩给尔岚戴上,催她离开,一起前往船尾。”

景良说:“她俩耽搁了几分钟,通道里全是烟尘,大姐跑在前面,被船员救出来了。 但路上妈妈跑不动了,大姐又转身回去救她,被一道掉下来的钢梁砸中,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也许过段时间,她会慢慢醒过来。 你为什么放走了郑余生?!”

赵星卓:“我不知道……”

景良:“你该给她们报仇!”

刘禹勋:“景良,冷静点,现在还没查明凶手。”

赵星卓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母亲与大姐二人在猛烈的大火之中互相保护,母亲放弃自己生还的机会,把唯一的面罩给了大姐,只希望她最爱的女儿能活下去,看见明天的太阳……

他再忍不住,跪在大姐的床前,放生大哭起来。

景良看了眼刘禹勋,刘禹勋点头,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门,把这里留给他们三姐弟。 他们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对不起。”赵星卓哽咽道:“景良,我对不起你们,我该早一点回来。”

景良显得十分疲惫,捋了下头发,说道:“回来就好了,哥,现在回来还不晚。”

他慢慢地走到兄长身边,与赵星卓一起坐在地上,说道:“大姐昏迷的消息还没传出去,葬礼上我找人化妆扮她,目前自己人与外人,都没有察觉。”

赵星卓点头,景良说:“医生最乐观的估计,就是半年之内能醒过来,但我觉得不好说。 我们每天都会来看她一眼。”

赵星卓注视着大姐,又把目光转向景良,片刻后,他伸出一手,搂了下弟弟,悲痛在他们之间被淡化了, 取而代之的,是家人的有力支撑。

“是谁做的。”赵星卓的声音里蕴含着新的力量与怒火。

景良:“我觉得是长川。”

赵星卓的呼吸随之一窒,景良又说:“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囚禁了你,姐夫赶到桥上时,已经晚了,当时郑裕是不是想杀了你?”

赵星卓瞬间被怒火蒙蔽了双眼,下意识地站起来。

景良无奈道:“哥。”

赵星卓自言自语道:“我真的不该把郑余生那畜生放走。”

景良沉默,眼神飘移不定,带着仇恨与悲伤。

“先稳住大家吧。”景良说:“姐夫没让我第一时间去长川,也是这个原因,现在咱们家也很危险。”

赵星卓深呼吸,他承认弟弟说得对,必须马上稳住局势,他们再没有时间沉淀于伤痛中。 否则母亲亲手创办的产业,很快就会在群狼环伺中被彻底瓜分,成为各大小帮派的一场狂欢。

赵星卓道:“我需要一份名单。”

“名单?”景良不知所以然。

赵星卓:“会里兄弟最近两年来的动向,包括各中层要职与底层,以及他们往来密切的会外职务名单。”

景良说:“我不知道有这个东西。”

赵星卓:“在大姐那里,你找姐夫,从她的计算机调用资料。 先前在伦敦时,我和她讨论过。”

景良:“哥,你想做什么?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查太多人。”

“我知道。”赵星卓说:“但这次游轮起火,一定有叛徒。”

赵星卓虽在伦敦留学,却也相当于家中的智囊,赵尔岚经常与他远程讨论自己的决策,也包括了三大帮派之间的互相渗透,相比较另外长川、鹫组两家,东关被渗透的程度算轻的。 然而他必须心中有数,郑裕在这次意外里扮演的角色,以及三大帮派互相埋伏下的棋子,将会发挥什么作用。

“好的。”景良说:“我去找找,还有呢?”

赵星卓整理了思绪,说:“流水往来的名单,以及帐目,姐夫那里应当都有。 接着,你要朝鹫组拜访,这是你的专长,与他们作力所能及的谈判。”

景良没有说话,只思考。

“景良?”赵星卓说。

“我在听。”景良回过神,答道:“他们没有解除婚约。”

赵星卓“嗯”了声,知道景良与鹫组的周家小女儿有联姻之约,现在他们必须设法团结盟友。

“你准备如何对付长川?”景良说。

“如果妈妈还在。”赵星卓说:“她会怎麽做?”

景良眉头深锁道:“讨论这个没有意义了。”

“不,有。”赵星卓答道:“你很清楚如果还在世,她的抉择。”

处理问题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假装不知道,将仇恨隐藏起来,与长川会进行和谈,让鹫组与长川都成为暂时的盟友。

赵星卓看着弟弟,伸出手,放在他的头上。 景良长得非常好看,他们有着一样的黑色头发,一样的眼睛与鼻梁,但他的眉毛显得更秀气,像他们的母亲,温润的嘴唇则像他们的父亲,那个法国人。

如果说赵星卓长得像英俊的春神阿多尼斯雕塑,那么弟弟景良的五官就像那名水仙花少年,在他的身上有种隐藏的自足与自恋感。

“我办不到。”景良朝兄长说出了实话:“我不能去和杀母仇人谈判,我现在只想剐了那俩父子。”

赵星卓简单地说:“我去。”

赵星卓很快就制定了计划,不久后,他将以自己东关会长子的身份,再次面见郑余生,与他进行讨论。 三大黑帮之间始终维持着某种默契,但凡一家过大,另两家便会联手进行打压,一家落弱,另两家则会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 赵星卓丝毫不犹豫,现在局面正在朝着不利于他们的方向倾去,他要趁着鹫组与长川的联盟尚未完全形成时,设法破解他们的联手。

“把材料准备好。”赵星卓说:“开始工作吧,我们曾经一起度过了许多难关,我相信这次也一定可以,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景良目送赵星卓的背影,再转身,看着他们的大姐。

“少爷。”

是夜,老管家过来,将一个纸盒放在书桌上。

赵星卓正在看手中的资料,庞杂犹如大海般的琐碎信息堆满了整张办公桌,里面还有不少内容需要他进行签字。

他看了眼纸盒,里面是他的手机与护照、钱包。

“这是长川派人送来的。”管家说。

“好,我知道了。”赵星卓知道郑余生也是个聪明人,关不住他,被他跑了,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修复关系。 毕竟再翻脸成仇,不死不休没有多大意义,成年人之间只需要谈利益。 上一刻拔刀相向,下一秒便可握手言和,但一旦觑见机会,锋利的匕首将再次从背后刺来。

赵星卓看了部分资料,翻开钱包一瞥,里面夹了张卡片,上面是个手写的电话号码。

赵星卓把号码存进手机里,知道这一定是郑余生留给他的联系方式,也暗示了他:双方仍有谈判的余地。

第二次敲门,刘禹勋走进书房内,与赵星卓对视。

两人都叹了一口气。

赵星卓知道这个时候,最焦虑的人应当就是他了,这位大姐夫曾经是赵尔岚的贴身保镖,亦是她的初中同窗,成年后入伍,被训练为特种兵,退役后来到了赵家。

小时候他如同兄长,看着赵星卓与赵景良兄弟长大,从小没有父亲的赵星卓,自然而然地将刘禹勋视作另一种意义上的父亲。

刘禹勋有着一张典型东方男性的脸,充满阳刚之气,他平时很少说话,但只要开口,都能左右大姐的意见。

赵星卓很喜欢这位姐夫,对他也有着依恋感。 哪怕当年大姐与大姐夫的恋情并不被母亲看好,他仍然站在姐夫的这一边。 所幸,在他们结婚以后,刘禹勋发挥很出色,没有被“上门女婿”的流言所影响。

他们结婚已经有十二年了,却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这对大姐来说或许是个遗憾。

刘禹勋看了眼赵星卓正在使用的笔记本电脑,走到一旁去,问:“咖啡还是酒?”

“咖啡。”赵星卓说。

刘禹勋说:“你该睡会儿,这麽马不停蹄的,身体容易垮。”

“我还不能睡。”赵星卓疲惫地说:“过完这一夜再说吧。”

刘禹勋摘下挂在书房内一侧的杯子,来到吧台后开始冲泡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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