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 赵星卓认真地说。
这样如果老头子端着机枪出来爆他的头,至少黄锐可以挡在前面挨几发缓冲。
“你等我进卧室了你再开门。” 赵星卓蹑手蹑脚,溜进了郑余生的卧室。
郑余生:“……”
郑余生从容推开书房,赵星卓把卧室门开着一条缝,朝外张望,三秒后,他听见了来自远方郑裕的一声咆哮。
“你给我解释清楚这是什么!”
很快书房门也关上,听不见了。
黄锐在一旁坐下,赵星卓则倚在床上,瞥了他一眼,问:“你跟着郑余生多少年了?”
黄锐:“你为什么去巴黎?”
“当然是办事,我在帮你们家挣钱,很忙的好吗?” 赵星卓说:“要不是我的私房钱,你们这个月就要被拖欠工资了。”
黄锐没有回答,只是打量赵星卓。
这是一名对郑家十分忠诚的保镖,赵星卓觉得自己有必要修改下计划,也许去巴黎确实必须带着黄锐。
但这样一来,就要有两个人跟着他行动了,郑余生本来就很不省心,需要给他安排衣食住行,看这名大少爷的模样,也不能带着他去鱼龙混杂的地方住宿,现在还要加上他的保镖,希望别再加入其他的随行者。
“大家都是挣点辛苦钱。” 黄锐认真道:“体谅一下,赵少爷。”
“你和郑余生是一起长大的吗?” 赵星卓想了想,小时候他见过郑余生,但没见过黄锐,说:“应当不是,你是后面才来郑家的。”
黄锐依旧没有回答,赵星卓说:“你以前是国际雇佣兵吧? 你的身后不像是在国内从伍后退下来的。”
黄锐始终沉默,赵星卓又问:“你对欧洲熟悉吗?”
“不。” 黄锐简直惜字如金,答道。
敲门声响,赵星卓马上弹坐起来,开门的却是梅管家。
“老板找你。” 梅管家表情严肃,朝他们说。
赵星卓只得整理衣服,准备去与郑裕硬刚了,先前他已想好面对郑裕要怎么演戏,然而在踢爆这件事面前,他与郑余生都全无计划,赵星卓只得在内心自导自演了一场戏:什么真情实感恳求郑裕“叔叔,我们是真爱啊!” 或是跪下抱着他的腿哀求“请您成全我们!”
“不是你。” 梅管家说:“黄锐。”
“哦你完了。” 赵星卓马上转向黄锐,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吃吃症自己就有点开心。
黄锐深呼吸,开门出去见郑裕,梅管家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星卓一眼,也走了。
赵星卓实在坐立不安,想找件防弹衣先穿上,奈何对方一般也会先打他的头,并无多大防护。
他们在说什么? 赵星卓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门口等着? 偷听下郑裕说的话,稍后也好应对。 于是他又偷偷摸摸地出了卧室,来到书房门外。
郑裕今天明显气得昏了头,居然没在书房外安排保镖,也许也是不希望家丑外扬,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郑裕先是把一叠照片狠狠地摔在郑余生身上,满地飞散。
接着,他又把监控打开,回卷数日,上面是不堪入目的,自己儿子与另一个男人抱在一起,上演活春宫的场面。
“我说你怎么死乞白赖地要留这王八蛋性命!” 郑裕怒吼道:“给你介绍女朋友不要,你居然喜欢玩男人?”
“爸,你能不能冷静点?” 郑余生说:“玩男人有什么问题吗? 天底下玩男人的多了去了……”
“你恶心不恶心!” 郑裕气得修养全无,脸已经歪了,用词还爆出了大量自己暴发户的本性,投影上还在播放自己儿子白皙的身体与赵星卓半是难堪,半是享受的表情:“你到底看上他什么?”
“你听我解释。” 郑余生说。
赵星卓提心吊胆,站在书房外,里头又传来郑裕的怒吼:“黄锐你怎么看着少爷的!”
郑余生的声音传出:“我俩交配,他还能上来掰开?”
在门外偷听的赵星卓险些笑出声,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挺喜欢郑余生,甚至觉得照顾他也没问题。 郑余生很聪明,有种异于常人的坚持,还长得很帅。 虽然当下是他在依附着郑家,却能感觉到,郑余生对他也有不易察觉的依赖感。
他不介意照顾郑余生,如果在念书时有个这样的学弟,也许赵星卓也会认真照料他,随着彼此的深入了解,他知道郑余生是个孤独的小孩,这更激起他的保护欲。
郑裕:“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动了这个念头的?”
郑余生:“大概在不久前吧。”
“你以前根本不认识他。” 郑裕说:“我给你个解决办法,现在、马上处理掉他,你想玩男人,我给你找,玩到你腻! 但是你得接受安排,成家立业,结婚以后,你想怎么玩怎么玩!”
“我不想玩男人!” 郑余生不耐烦道:“我只想玩他。”
“你疯了!” 郑裕又是一声怒吼:“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接着是拉开抽屉的声音,赵星卓转身,作逃跑姿势,只等杀气腾腾的郑裕打开书房门,自己就要一个箭步飞奔逃命。
“我还有话朝你解释。” 郑余生的声音很平静:“爸,你把枪放下,听我说。”
郑余生把投影关了,说道:“你能从赵星卓身上得到的,远比你除掉他更多。”
郑裕:“这就是你的解释?”
郑余生:“我用一个计划来骗他,这很合理,你以为我真的想和他上床? 要让他心甘情愿地出钱,你告诉我,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
郑裕:“他浑身上下,除了一条烂命还有什么?”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觉得他没用。” 郑余生说:“你也不想想,这六千万从哪儿来的? 要不是他相信我,你能从他身上掏出这笔钱?”
赵星卓沉默不语,站在书房外安静地听着。
郑余生说得不错,郑裕一时也无法反驳。
“他交给我一亿三千万。” 郑余生说:“这只是一开始的诚意金,后续还有更多,只要我帮他拿到家产,你马上就有了四十多亿。”
“你太天真了!” 郑裕说:“四十多亿,他不会给你。”
郑余生:“我有的是办法弄到手,你看他现在,不就对我服服贴贴的? 你把他的人头切下来送回赵家,他们就会和你做生意?”
郑裕:“赵景良他们愿意出六亿,买这家伙的人头,你自己算算,是要眼前的钱,还是要以后的一张空头支票?”
门外的赵星卓:“……”
书房里突然安静,赵星卓本以为郑余生会说点什么,但他没有,寂静意味着郑余生正在思考与衡量。
这与他们达成的协议不一样,郑余生在金钱面前动摇了,动摇的时间越久,就意味着赵星卓的处境越艰难€€€€郑余生始终没有朝他说实话,在他的父亲面前,这才是他所想的,真实的意图。
赵星卓觉得自己很悲凉。
一秒,两秒,时间凝固。
赵星卓没有再听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 他转身,飞快地下楼梯,顺着扶手滑下来,拿了自己的护照与信用卡,手机,从白楼的大厅出门。
没有人注意到他,尤其在郑裕与郑余生都在谈话的时刻。
他从门厅处挂着的一排车钥匙里取下一把,出外发动了车,直接开上高速,去往机场。
第16章
“请问您有托运吗?”
“没有,谢谢。” 赵星卓礼貌地递出护照。
江东机场,赵星卓身无行李,办好票,出关,过安检,同时依旧保持警惕,注意着周围的动向,看是否有人在监视自己,同样的错误,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他相信郑家哪怕再想要他的性命,也不太敢在机场行凶,候机厅虽不比学校好,再怎么样,安全度仍排在很前面,而且他相信郑家,也应该完全猜不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江东。 前往巴黎的计划,只有郑余生与黄锐知道。
除非他们在他开车离开白楼时就展开了跟踪,但赵星卓相信郑家的反侦察能力不是吃素的,现在的自己,大致处于安全境地中。
他不断回想着先前偷听到的,郑余生在书房里说的话。 一直以来,赵星卓都很相信郑余生,主要因为他觉得对方没必要骗他,自己的性命已经掌握在了郑家的手中。
今天他对父亲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在欺骗谁? 郑裕? 抑或是他赵星卓?
他真的打算杀了我吗? 在得到他想要的之后?
距离登机时间还有半小时,赵星卓路过候机大厅中央,那里有一架三角钢琴,几个小孩正绕着钢琴追逐。
赵星卓停下了脚步,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该去弹琴,却仍忍不住,坐到了琴前。
沉吟片刻,赵星卓摸了下C键,按下,清澈的声音响起,在候机大厅内回荡。
“是小星星!” 有小孩笑道,不少小孩自发地过来,聚集在钢琴前,唱着“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赵星卓看了孩子一眼,带着微笑,弹起了“K265”,温柔而舒缓的前奏过后,一连串乐音飞快迸发,犹 如星辰爆发,散向无限宏大宇宙的各个角落。
“小星星?” 母亲的声音犹如再一次在他的耳畔响起。
莫扎特那纯粹的,清澈的乐声回荡着,犹如银河万星初降,宏伟的星图在他面前展开。
“你是个理想主义者。” 教授的声音随之回响。
赵星卓就像站在星空之下,放眼这美丽的世界,却没有一处是他的归宿。 他们说他不适合当个律师,因为他悲悯太多而理性太少,总是对他人抱着天真的期望与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先是相信每一个人,相信他们的每一句话,他人出现在他面前时,总能得到较高的评分,而后才会在岁月的相处中逐渐削减形象。
他执着地以为付出就会有回报,相信理想,也相信亲情与友情,相信感情凌驾于世上的一切,甚至凌驾于利益。
对一名希望投身于政治社会的法律工作者,这无疑是愚蠢的,致命的。
是这样吗? 赵星卓的人生观确实遭遇了天翻地覆的挑战,尤其在回国的这短短月余时间中,诸多丑恶又不堪的争斗,把他过往对人性的一切理解无情地击得粉碎。 他失去了近乎一切,当然也失去了信念。
但他说不清为什么,仍有那么一点点力量,在支持着他。
就像夜幕低垂后漆黑一片的天空中,有一枚微弱的星辰,依旧在远方努力地发着光。
众音暗寂,半音从几乎微不可闻的寂静中缓慢升起,犹如星辰在天际旋转。
而就在这时,另一只手按在了琴键上,修长的手指同时按下了两个音。
赵星卓转头,蓦然看见了郑余生平静的,英俊的脸。
郑余生不知何时来到赵星卓身边,于琴椅上坐下,开始弹奏另两个声部。 四个声部同时奏响的刹那,瞬间令K265变得宏伟起来。
赵星卓的弹奏就像倾泄的银河,将星光洒向大地,郑余生的演奏却显得铿锵有力,一如万千烟火平地升起,一发接一发,升上天际,绽放出绚烂的光芒。
高潮部分,整个候机大厅响彻钢琴的轰鸣,赵星卓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弹奏,郑余生显得有点吃力,却依旧跟上了,赵星卓把手伸过去,与他换声部,两人同时按下数键,琴声震响,就像星云旋转爆发。
K265结束,四周掌声热烈,赵星卓收回手,郑余生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背不放。
赵星卓:“你怎么来了?”
郑余生朝他出示登机牌,眉眼间带着不解:“为什么不等我?”
赵星卓没有说话,此刻广播催促登机,他便站起身,想了想,问:“黄锐呢?”
“正在被老头子盘问。” 郑余生说:“管家说你出门了,我知道一定是来机场,你是不是找死? 自己去巴黎不叫我?”
赵星卓总不好说“你考虑要不要杀我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外”,从这一刻起,他决定有所保留,不再完全信任郑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