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勋这时开口道:“在游轮的纵火案上,我发现了一个细节……”
这话一出,大家的脸色都出现了变化。
“你没有告诉他?”杜鹏朝赵星卓问。
“抱歉是我失职。”赵星卓稍侧过身,朝刘禹勋说:“姐夫,咱们这个会上有一个习惯,
『不翻任何往生者的旧帐』,否则讨论将没完没了。”
“但你姐还活着呢。”刘禹勋说。
郑裕咳了一声,显然大家都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赵星卓本想强行让他闭嘴,但突然他转念,这个机会,恰巧可以观察其他人的表现。 杜鹏与郑裕看不出什么来,他们当老大已经有许多年了,表情上的掩饰非常到位。
但郑余生与明亮不是。
赵星卓飞快地以眼角余光一瞥,将所有人的反应收于眼底。
明亮微微皱眉,似乎在考虑着赵星卓将如何应对场面,郑余生则欲言又止。
大家都处于沉默中,刘禹勋得不到回答,表情带着少许茫然。
只有赵星卓知道,其他人是在等待他的反应。
“根据最近的事。”赵星卓只是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说道:“东关的产业布置,将有所变化。”
“愿洗耳倾听。”杜鹏答道。
刘禹勋没有得到任何意料中或意料之外的回答,赵星卓就这样忽略了他的问题?但看其他人的反应,这又很自然…… 这一刻,他意识到在另外两名老大眼里,他们根本不关心自己在想什么说什么,唯一在意的,只有赵星卓的态度。
刘禹勋的脸登时黑了下来。
赵星卓:“博彩业会持续经营,但涉入资产拆分与重构的业务将减少,我们会与政府做一些合作,来换取稳定的营商环境,一两年内,也不会考虑再扩张了。”
“都要上岸了啊。”郑裕又感慨道。
杜鹏笑了起来,问:“江南从芳路那条商业街的产权,你们怎么看?”
赵星卓知道那条街因为产权纠纷问题,正在打官司,这场官司是他亲自操作的,鹫组与东关都想要,目前是东关略占上风。
“从芳路一共六十三家店面。”明亮说:“当初你妈妈可是寸土不让。”
“法院会怎么判,趋势很明显。”赵星卓说:“不过我觉得大家可以共同经营?没必要闹得太僵。”
杜鹏想了想,没有说话。
明亮说:“没有明确的产权归属,最后还是会闹起来。 当初就是这样界定的。”
赵星卓说:“我记得鹫组有一家分公司,手头有一块地皮要出让?”
赵星卓望向郑裕,之前他听郑余生提起过,长川在城内收购了一块废置地皮,本想开发,但因为房地产业的竞争中,住户不愿清退,而鹫组又在当地形成了保护伞,导致郑家无法暴力拆迁,于是迟迟未能动土,这导致郑家在里面投进了大量的资金。
“所以你想说什么?”明亮道:“恒昌地产不是我们的分公司。”
郑裕正在思考,郑余生却开口说道:
“恒昌虽然不是你们的分公司。 但和你们交情匪浅。 丛芳路的股份合同可以细谈,地方该让出来了。”
杜鹏笑了起来,朝明亮说:“他们在来之前就商量好的。”
“没有。”赵星卓对郑余生的接话也有点懵,但他很快就接受了,说:“我们真的没有商量过,不过在丛芳路上,确实可以给鹫组让一点。”
“一点?”明亮又追问道。
“派个负责人过来谈吧。”赵星卓说:“不过先等我把家里打扫干净。”
明亮这时看了眼杜鹏,杜鹏微微点头,赵星卓便知道这件事达成了初步协议。
“要帮你请清洁公司吗?”杜鹏又亲切地问。
“不用。”赵星卓客气地答道:“郑总已经替我联系好了。”
郑裕笑了起来,说:“我可不记得请了什么公司,又是余生在胡闹。”
赵星卓答道:“其实我自己收拾也行。”
刘禹勋敏锐地感觉到,从这句话里,三方交换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但谁也没有明说。
“你们能不能别总是捣乱?”郑裕接着这话,却是朝杜鹏说的。
杜鹏答道:“哦?怎么了?年轻人有时精力旺盛,偶尔吵一吵,过几天就完了。”
“我是说菲律宾的事。”郑裕说:“杜老大已经闲得这么无聊,管到国外去了吗?”
“那是个误会。”杜鹏笑道:“误会而已,您也知道菲律宾的生意不好做,我们的情报偶尔会出错。”
郑裕:“那也不能拿我们来缴投名状吧。”
赵星卓揶揄道:“对啊,你不能拿别人来缴投名状吧,杜老大?”
郑裕对先前途经菲律宾运送的那批军火,被当局扣下非常恼火,损失实在让他肉痛。
“好好。”杜鹏举起手,说:“今天你们两家关系好,商量了一起来的,我投降,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会议上沉默片刻,赵星卓又说:“你们家有什么计划?”
明亮答道:“我们需要一些商铺,和稳定的环境,目前投资还在扩张上。”
“你们的生意很好嘛。”郑余生冷冷道。
鹫组的经营如日中天,正在发展期,现在对杜鹏来说,减少纷争,法律上的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呢?”杜鹏又问。
鹫组的搭配也非常好,赵星卓观察后得出结论,一个帮派只有在团结时,才能迎来上升期,或者说利益的一致与合作,是上升期所呈现出必然特征。
相较而言,一旦陷入没完没了的内斗,这个帮派就一定会走向衰落。
郑裕说:“我们的生意不算好做,不过呢,手下弟兄们的温饱还是没问题的。 余生正在计划未来几年的投资,主要方面还是以娱乐圈为主。”
鹫组与长川都成立了影视公司,一方面能挣钱,一方面拍戏还能洗钱,只是有一定的风险。
赵星卓说:“有竞争也挺好的,不会总是出烂片。”
大家都笑了起来,郑裕说:“瞧你说的。”
“他一定看过咱们拍的不少烂片。”杜鹏答道:“不过现在电影也不好挣了。”
“还是需要有人立法。”郑裕摸摸头,说道。
“对啊。”赵星卓说:“我得先忙,忙完了才能处理别的事。”
刘禹勋已经很清楚自己插不上话了,今天的会上没有切口与黑话,一切都是戴着开诚布公的面具,做的利益交换,他只能努力地记住他们言里言外之意,反正赵家产业依旧抓在他的手里,无论赵星卓承诺什么,最后都会被作废。
郑裕又说:“我还有几件事,不过都是小事,既然碰上了,就一起说了吧,现在不少事都是余生在处理,让他练手。”
郑余生说:“留湖东隅的地皮今年春季会开始竞拍,我想知道鹫组想要其中多少。”
这是一个大型项目,会兴建为游乐场,各方都希望从里面分一杯羹。 接着,郑余生又说:“长川财团属下还有三名中层主管,带着商业策划书跳槽到了你们的分公司,这几个人都签了竞业协议。”
明亮说:“签了竞业,按竞业罚就可以了。”这话明显不想鸟他。
“你确定?”郑余生只说了三个字。
明亮说:“我确定。”
郑余生望向杜鹏,杜鹏笑了笑,说:“哪三个人?”
郑余生报了名字,明亮显然早有准备,杜鹏却完全不清楚,说:“我不知道有这件事。”
“猎头推荐的。”明亮答道。
“对了。”郑余生在所有人毫无防备的前提下,突然说道:“我和赵星卓在不久后就要结婚了。”
霎时间,温室花房内死寂般的沉默,赵星卓楞了几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郑余生却没有笑,看着赵星卓。
赵星卓打趣道:“我刚才就在想你什么时候说。”
郑裕顿时脸色极度难看,鼻子都要歪了,深吸一口气,一手不住发抖。
杜鹏则最先反应过来,说:“我说呢!难怪你们两家今天这么默契。”
大家明显都听到过传闻,但在这个场合说出口,就相当于正式宣布了。 明亮却很淡定,说:“那要恭喜两位。 换酒?”
“不了。”郑余生说:“工作时间,不要喝酒。 以茶代酒,碰个杯。”
于是大家纷纷起身,只有郑裕坐着不动,差点就要爆发了,但他依旧很好涵养,知道这是必然的,赵星卓心想你就起来碰个杯,到时再来想办法杀我就不就好了,你儿子又不能和死人结婚。
终于,郑裕冷着脸,参加了碰杯,赵星卓又用手肘动了下刘禹勋,说:“姐夫?”
如坐针毡的刘禹勋简直无可奈何,就没说过几句话,起身。
“恭喜两位。”杜鹏打趣道:“婚礼一定要邀请我。”
明亮迟疑片刻,杜鹏又说:“这样吧,作为贺礼,你就把那三个不识趣的家伙送给他们。”
明亮很不情愿,末了,还是点头道:“好。”
“谢谢。”郑余生客气地说。
接着,郑家又开始处理商业上的问题,从这点赵星卓便可看出,郑家的亏空确实非常严重,否则不会在会议上讨价还价,郑裕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十二点半,郑余生提出了所有的问题,所有与东关相牵涉的内容,赵星卓统统一口答应,没有任何异议,与杜鹏的交涉,则有来有往。
偶尔赵星卓会开空头支票,表现出诚意,协助郑余生做交换,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家族的主控权,先答应下来再说。
郑裕则从婚事开始,表情就与刘禹勋一模一样,但今天的会上,他失了面子,却得了里子,只因为郑余生把他燃眉之急的亏空暂时解决了一部分,长川又可以续命几个月了。
“还有一个人。”杜鹏想起来了,说:“我们简直被他搞得焦头烂额,这个家伙能不能帮我们留意一下?”
这个话题无关利益,是三大黑帮共同的敌人€€€€一名叛徒,这名叛徒分别在鹫组与长川都当过卧底,最后将一些重要的信息卖给了警方,导致大家损失惨重。
在对付这名叛徒的目标上,所有人是一致的,但对方的反侦查本领很强,甚至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大约是三十岁左右,代号为“铁狗”的男人。
“我们也在找『他』。”郑裕说了句话,说:“昨晚上我还在想这件事,要怎么对付他,才能让他感受到切身之痛呢?”
赵星卓随口道:“真的让他痛苦,无非就是一件事,把他最珍视的东西拿走,重视家人的,就剥夺他的家人感情;重视爱情的,就毁掉他的爱情;重视钱财,就让他一贫如洗,无非也就是这样了。 不过我确实也会替你们留意。”
说到“剥夺家人感情”时,赵星卓看了刘禹勋一眼。
杜鹏认真地问:“听说你的父亲在情报上挺擅长。”
“是的。”赵星卓说:“但你得给我一些基础资料。 下次如果能见面,我会问问他。”
郑裕说:“我这里有,在『铁狗』的情报上,长川与鹫组是共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