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合伙人 第49章

郑余生旋即也跟着跳了下去,在那漆黑且冰冷的冬季水流里,他成功地抓住了赵星卓,带着他游上了岸。

“你是不是疯了?”匆忙赶到的郑裕对儿子的行为完全无法理解。

“我要留下他。”回到白楼后,郑余生朝父亲说,他的头发依旧湿着,尚未吹乾。

“你有病?”郑裕问:“你留他性命想做什么?”

郑余生:“他是东关的法定继承人,遗嘱一定有他一份,留着他,你可以得到更多。 把他交给我,我来设法让他为自己的性命付钱。”

这违反了郑裕的初衷,他没有明确回答,他犹豫不定,本想趁着郑余生不知情,索性处决了赵星卓,把人头卖给刘禹勋。

但在郑余生第二次进书房时,郑裕总算没办法了。

“好好!给你!给你!”郑裕说:“但在我做出最终决定时,你不能乱来,必须注意安全。”

于是,郑余生用一个借口,成功地“要到”了赵星卓。

那感受十分奇特,曾经认为遥不可及的人,就这样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郑余生想与他交流,想了解他,却不知从何处开始,他更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何况还带着包袱。

他就像学生时代喜欢用恶作剧来博取同桌关注的青春期男生,想方设法地让赵星卓难堪,让他不得不开口说话,或是求饶,只想看看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半是恶作剧要与他亲近,半是在父亲面前表演,若真要说起来,恶作剧还占了大半。

直到赵星卓知道母亲死讯时,孤独坐在狭小的佣人房里流泪时,郑余生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他的痛苦也是自己当初失去母亲的痛苦,全然不因他们已经长大了,这痛苦会得以减弱。

那夜他叫来了赵星卓,他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固执地说:“给我讲故事。”

夜深时,星辰的光洒在了他们的身上,郑余生看着赵星卓的脸庞,忽然就想亲他,把他抱在自己怀里。

他在赵星卓的身边徘徊了很久,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给他盖了条毯子。

从那天起,白楼里时常响起肖邦的曲目,郑余生的人生似乎发生了剧变,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变。 赵星卓用枪抵着他的头时,挟持他回到东关时,郑余生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朝自己求助。

在临别时,他想告诉赵星卓,你的家人才是谋害你的凶手,但他深思熟虑后没有说,毕竟让赵星卓自己发现真相,会更有力度。 与此同时,郑余生甚至有几分期待€€€€如果我第二次救了他,是不是他就会完全信任我?

果然,赵星卓笨得再次相信了刘禹勋,事态朝着郑余生所设想的发展了,他也成功地“英雄救美”了一回,虽然付出不少代价,但那段时间里,赵星卓半推半就,被他在救命之恩下要胁的照料,让郑余生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与快乐。

他得寸进尺,赵星卓则照单全收,这个被家族背弃的长子正在全身心地信赖与依靠着自己,这令郑余生如置身梦中,一年前,他根本无法相信今天的一幕,以往距离他无比遥远的赵星卓,现在就在他的身边,郑余生说什么,他就会照做,犹如一只宠物。

他越是与赵星卓相处,就越觉得他有趣而自己无趣,自己虚无而赵星卓真实€€€€那是他梦寐以求的真实,是有血有肉的真实。

但赵星卓非但没有嫌弃他的无趣,甚至连想都没有朝这方面想过。 他们的关系变得如胶似漆,他变成了赵星卓唯一的倚靠。 而赵星卓彷佛有着特别的魔力,在这魔力之下,郑余生的“自我”再次逐渐显型,犹如一张褪色的旧照片,逐渐浮现于时光之海,重获它多年前的色彩。

郑余生心里蠢蠢欲动,趁机提出了一个幼稚的计划,本以为赵星卓会拒绝,没想到他稍加考虑,便全盘接受。

郑余生长久以来蛰伏于内心深处的冲动被唤醒,他用演戏的名义要胁赵星卓上床,赵星卓半推半就地接受了,性欲的开关一被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郑余生有段时间满脑子都是抱他,上他,和他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做爱。 他一边觉得自己思想扭曲且变态,一边又忍不住在相处的时间里朝他投入感情,他表面上目不斜视,实则偷看着赵星卓的裸体,睡觉时牵他的手,让他到自己怀里来,他创造机会两人共处,并借着计划由头揩他的油,赵星卓只当是直男兄弟间的玩笑,还把他看作弟弟,有时亲昵过界而不自知。

他沉溺与赵星卓接吻中,但赵星卓显然十分抗拒,这更激发了他的征服欲,有事没事就想吻他。

郑余生对自己性向的确立不仅没有纠结,反而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在这样的原生家庭里长大,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一直认为自己心里有只野兽,潜藏在浓重的阴影里,一旦被放出,就会一跃吞噬所有人,首当其冲的是撕咬他的父亲,最后也将反噬自己。

然而在与赵星卓相处的时光中,这只野兽逐渐地变得平静了,原本犹如死水波澜不惊的生活,也变得充满了乐趣,赵星卓就像一名驯兽师,是的,表面看起来是郑余生收养且驯养了赵星卓,实际上则是赵星卓驯化了他内心的那只野兽。

唯独一件事,他必须保证,那就是绝对不能让赵星卓丧命。

他的计划很快就奏效了,那一天,郑裕收到了他们在校园里亲吻的照片,怒气冲冲地回来找儿子算账。

“我正在让他付钱。”郑余生来到书房里,说道:“他已经给了我一亿三千万,够花一段时间了。”

郑裕反问道:“你知道刘禹勋愿意付多少吗?六亿!”

郑余生思考着如何回答。

“是不是很诱人?”郑裕问:“我承认你的策略有效,因为刘禹勋出六亿来买那个同性恋的人头。”

郑余生彷佛经过了一番权衡利弊后,终于下定决心:“比起眼前,我更愿意投资未来,这是你教过我的,虽然你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

郑裕赞许地点头:“好,很好。”但他突然间再次变脸,怒吼道:“放你€€的屁!你以为你骗得过我?!”

郑余生:“……”

“你就是喜欢他。”郑裕说:“少在这里对着我扯狗屁!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处心积虑就想搞这个恶心的同性恋的屁眼,现在还编了这么一大堆缘由,想来骗我?!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郑余生露出震惊的表情,郑裕看在眼中,嘲讽道:“你是我养大的,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你骗得过别人,还骗得过我?你想弄点钱是假的,你喜欢他才是真的!从你让我饶他性命开始,我就觉察不对!你就是看上了他!”

“你这么了解我。”郑余生反唇相讥道:“这么多年了没看出我是个同性恋?”

“你…… 你……”郑裕简直要被气得脑溢血了,说:“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听你的,还想与赵家再谈点价,留了他的性命……”

“我给你六亿。”郑余生说:“买他的命,这样行了吧?”

“这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郑裕苦口婆心道:“你非要把他留下来?”

郑余生不回答,只是看着自己的父亲。

郑裕疲惫不堪,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放下枪。

“等你再成熟点。”郑裕说:“你就会知道,现在的自己极其幼稚可笑。”

郑余生的眉眼间充满戾气,欲言又止。

“滚出去。”郑裕最后说:“要搞同性恋,就别来恶心我。”

郑余生达到目的,离开了书房,得知赵星卓离开后,当即骑上摩托,前往机场,跟随他搭乘上飞往巴黎的航班。

他知道赵星卓一定在书房外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他相信以赵星卓的性格,最后还是会选择相信他。 果然,很快赵星卓便打消了疑虑,带着郑余生过起了他一直以来所憧憬的生活。

在巴黎流浪的那段日子,是郑余生这一生里最美好的时刻了。

他不停地得寸进尺,只要闲下来就提出无理要求,他根本不懂如何谈恋爱,更对缔建亲密关系一窍不通,有时看上去,反而是赵星卓表现得更主动。

他是温柔的兄长,包容郑余生的一切,他从来不朝任何人生气,再怎么朝他恶作剧,也是一笑置之,甚至还会放下包袱,热情配合。

这种主动让郑余生简直患得患失,就像个沉溺在单相思里的高中生,一时怀疑赵星卓已看穿了他的本意,一时又认为他只是把自己当做最好的兄弟…… 这感受他本该在初中就遍历一回,好好尝尝爱情的酸楚,如今延后多年,却也算虽迟但到。

他握有一枚戒指,那是母亲留给他的两件遗物之一,六分仪。

她曾经是一名船长的女儿,离开令她厌倦的人世多年,唯愿六分仪仍指引着她最爱的儿子的航向,只要星辰还在,他就依旧能找到未来。

就像这个暴风雨无情肆虐,却又终于退散的夜,重重阴霾终于散去,星光再次洒向大海。

郑余生藏身一艘小型快艇后,听到犬吠声不断接近。

“就在这里!”有人大声道:“别再让他们跑了!”

郑余生握紧了一把扳手,等待着枪声的到来。

第37章

雨停了,乌云在风里温柔地散去,静谧的夜里,机动车的声音显得尤其明显,远远传来。 紧接着,刺耳的警笛划破了夜空。

“条子来了!”

“条子!”

先前的追兵再顾不得搜寻郑余生的下落,或是跳海逃离,或是冲回海堤上骑车散去,一辆接一辆的警车停在了海堤上,扩音器传来声音。

“不要妄想逃跑,不要抵抗!停下双方的对抗!举起双手,到堤坝下来排队€€€€”

本地警察与本地帮派显然已拉锯多时,想必被当做了帮派的火拼,也许有路过的人报了警,也许他们已经被盯上一段时间了。

但这不重要,郑余生预想中的结局没有到来,而是换了一副模样,警察开始搜索码头,寻找藏匿者,大部分的敌人都成功地逃掉了,毕竟他们应付本地警察已有相当经验。

搜索圈朝着郑余生所在位置不断围拢,这个时候,他想的却是赵星卓要如何脱身…… 原计划依旧适用。

郑余生猛地冲出了藏身的快艇,警察们的目光马上被吸引过去。

“那里还有人!”本地警察用手电筒朝码头上照来,郑余生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奔跑,有人在他身后吼道:“再跑就开枪了!”

警察朝天鸣枪示警,分出数人追缉郑余生。

郑余生飞速沿着码头跑来,心道!趁现在,快跑啊!

巡警也竭尽全力追在身后,警车从海堤上掉头,冲下了沙滩,郑余生在星光中奔跑到码头西侧尽头,优雅一跃,发出轻响,跃下了水。

而就在此刻,另一艘船发出“突突突”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尤其突兀,掉头驰离码头。

广泽县漫长而曲折的海岸线上,乌云褪尽,现出天际的银河,将星光洒向长夜。

金星在天际尽头闪闪发亮,漂浮于海面的快艇熄火,郑余生在海上载浮载沉,冰冷的感觉渗入了他的灵魂。

他正在黑暗里,慢慢地沉下海去,海面上只有几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粼光在荡漾。

下一刻,哗啦声响,有人入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拖上了船。

赵星卓飞快地按压他的胸膛,为他做心肺复苏,又低下头,覆住他的唇,朝他的肺里吹进气息。

郑余生睁开双眼,看着赵星卓。

“我没有呛水。”

赵星卓吓得够呛,坐在一旁,说:“怎么不说话?还以为你休克了!”

郑余生冻得脸色苍白,赵星卓扔给他一张毯子,让他裹着,转身去开船,快艇驰离黑暗的海域,沿着金星的指引,把船开往远方。

天亮了,赵星卓与郑余生在沙滩上走着,选择了僻静无人的沙滩上岸。 太阳升起来后,气温逐渐回暖,郑余生也稍好受了些。

赵星卓在药店里买了瓶装水,一包纸,递给郑余生,说:“擦下你的脸。”

这一夜里,逃亡与落水对郑余生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真正有力度的伤害,是赵星卓的那数拳,不仅是精神上,更是身体上的。

郑余生眼睛还肿着,喝了点水后,把瓶装水按在一侧额头上冰敷。

“还追查吗?”郑余生坐在便利店前问。

“不了。”赵星卓说:“买票,尽快先回江东吧,广泽也不安全。”

他们没有讨论为什么会突如其来地出现敌人,为什么对方一定要杀了他俩才甘心,巡警又是如何得到码头上的消息…… 这些在骤然被揭开的真相面前,都显得力度甚轻。

两人回到车站,赵星卓买好票,仍不时转头环顾四周,既确认跟踪又保证两人安全,事实上就算一手遮天的黑帮,也不敢在列车上公然持械杀人。

车厢内人满为患,嘈杂的声音犹如催眠曲,赵星卓疲惫得无以复加,再没有精神思考,与郑余生倚在一起,渐渐地睡着了。

广泽前往江东的列车朝发晚至,靠站时突如其来的震动,令赵星卓与郑余生同时醒了。

“几点了?”赵星卓揉了下眼睛。

郑余生既疼痛又疲惫,坐直身体,勉强朝外看了眼,说:“松岭站,还早。”

赵星卓起身,郑余生以为他去洗手间,便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车厢里的人渐少了些,片刻后,赵星卓回来了,先前是下车买了两份便当与饮料,让他坐好先吃午饭。

赵星卓换到郑余生对面,两人沉默地吃完了午饭,郑余生也彻底醒了,中途又经过两个站,乘客纷纷下车,偌大的车厢内,余下不到四五人。

赵星卓手里翻来覆去,玩着郑余生给他的六分仪戒指,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都逗留在戒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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