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如我 第39章

颜湘把撕成两半的明信片拍在蒋荣生身上,一如那天蒋荣生把入职同意书拍在颜湘的胸口上。

颜湘苍白着脸颊,小声地:“我不想去,蒋先生。”

随之而来的,是本来应该被过塑珍藏的,却又被撕成两半的明信片飘落在地上的声音。

“哗啦”一声落地,轻飘飘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听起来却很沉重。

可能是有人在舍不得吧。

因此明信片的牺牲,就显得很悲壮。

像是曾经美好,曾经幸福,如今破落在眼前。

颜湘撕的时候有点手抖,再加上纸张本来就很硬,因此中间那道裂缝歪歪扭扭的,像零落死去的野兽牙齿一样,崎岖难堪,边缘还有飞起的毛边边,可见撕的时候有多困难又难过。

其实颜湘也很舍不得。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一点儿好处也没有,蒋先生也会很生气。

蒋荣生安静了两秒钟,深蓝色的眼睛盯着地上的青白碎纸,没有俯身去拣。

他又看着颜湘,两秒钟之后才开口,嗓音有种无法言喻的压抑和低沉:“本来想回来再收拾你。”

蒋荣生笑了笑,若有所思地:“…但是你自己把明信片撕碎了,我们也就不用出去了。”

“嗯。”颜湘没有再理蒋荣生,而是回头,走进东厢房,西蒙在角落里用爪子扒拉着兔子的残躯,似乎是苦恼还没吃够。

颜湘不怎么害怕西蒙,蹲下身,想从他嘴巴里捞出泥泥的遗体。

结果下一秒钟,西蒙仿佛受到某种指示一般,一下子就把颜湘按倒了,扑在地上,目光贪婪饥饿,正呼呼地吊着口水。

西蒙是个不折不扣的猎犬,起码有一百多斤重,把颜湘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地,嘴里全是一股腥味,黏在嘴边的血还没干,直冲着颜湘的鼻子和大脑。

猛烈的血腥味再次冲向颜湘的瞳孔,几乎是瞬间颜湘的指尖就开始发抖。

不,不只是指尖,是手掌,手腕,胳膊,背,全身都在发抖,他剧烈地挣扎:“…no!西蒙!放开我。”

可是西蒙不会听他的,带着肉渣的牙齿咬着颜湘的衣服,把他拖到刚才吃兔子的地方,兴奋地拱着气。

西蒙的那双眼睛依旧黑亮黑亮的,只是不再纯真,而变得无比凶猛,闪动着诡异暗红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颜湘。

颜湘身后的地毯全是血,兔子的骨头,腥臭的皮毛和已经分辨不清的内脏,随着他不断反抗西蒙的爪子和牙齿,那些恶臭的暗红的血抹得他满身都是,后背的衣服,脖子,手臂。

这些血腥气好像变成了一团红色的绳子,牢牢地把颜湘绑起来,让他觉得无比窒息又害怕。

他眼噙泪水,往上看,除了一座金铜花蕾吊灯,还看到了蒋先生€€€€

衣着体面,高高在上,正无谓地看着他彷徨挣扎,墨蓝色的眼睛,眉眼之间皆是冷意与嘲弄。

他一点也没有触动。心很硬,于是表情也没怎么变。

“帮一帮我…”颜湘怕了起来,变故陡然发生,他只能艰难地推开野兽的头颅,在动作交错之间朝着蒋荣生求救。

下一秒钟西蒙就用爪子按住了颜湘的肚子,像一顿钢筋扎在他的腹部,尖利的疼痛袭来。

颜湘咬牙,大口喘气缓解着因为重量带来的内脏错位,他再次艰难地举起手,挡住了西蒙再一次的攻击,可是手指不小心伸进了西蒙的嘴里,瞬间就被咬穿,血垂直掉下来,滴在颜湘的眼皮上,他哭了出来:“肚子疼,后背疼…手不能抖下去了,我…我的手不能一直发抖…”

“蒋先生,帮一帮我……”

蒋荣生说:“不要。”

低沉的声音传到颜湘的耳朵里,他瞬间就松了力气,挣扎不动了,西蒙得了势,尖尖的兽牙靠近了颜湘脖子上的大动脉,呼出的热气带着浓重的腥气。

颜湘几乎毫不怀疑,下一秒钟他的动脉会被咬穿。

在激烈的心脏作用下,他的血会瞬间飙出来,射到十米开外,眼前的铜灯也会溅上他还在温热的血。

颜湘毫不怀疑,今天他就会死在这里。

西蒙兴奋了起来,低垂着头,就在离颜湘脖子上的动脉还有零点零一毫米的时候,西蒙动作不明显地犹豫了一秒钟。眼神依旧死死地盯着颜湘可口的脖颈,喉咙里的声音很不耐烦,爪子更加用力,碾着颜湘几乎快要断了的腹部。

蒋荣生这才拍了拍手:“好啦,过来。”

西蒙吼了一声,扔开了颜湘,啪嗒啪嗒地朝着蒋荣生跑过去,谄媚地跪在蒋荣生的脚边,看起来乖顺无比。

尽管他嘴角边还涎着未干的血和动物的残渣,爪子上是撕碎的皮毛,卡在指缝里。

蒋荣生摸了摸颜湘的狗头,却不满意地,看着不远处发抖的颜湘,招了招手,是叫狗的姿势:“你也过来。”

颜湘不动。痛苦地喘气。眼里早就模糊成了一片。

蒋荣生墨蓝色的眼睛变得沉了一些:“死了没?装死的话待会就不用装了。”

颜湘的身体僵了片刻,还是用一直手撑着地面,让自己支了起来,掌心刹那间传来疼痛,有了细碎划痕,是泥泥的骨头渣子划碎的。

颜湘想握紧掌心,结果手根本不听他的使唤,抖得不成样子。

一大滴眼泪又掉了下来。

可是颜湘没办法擦眼泪,手臂上沾满了濡湿血腥的内脏,一擦,他的脸全部会全部都是梦魇般的血。

颜湘只能任由眼泪流淌下来,想站起来,朝着蒋荣生走过去。

可是蒋荣生还是不满意:“站住。”

颜湘钉在原地。

“爬过来。”

三个字像,语气轻缓,不轻不重地,却像一把镰刀直接订入了颜湘的心内。

他说的是,爬、过、来。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忘记了现在自己的手很脏,忘记了很多东西,用冰凉,苍白,战栗的指尖擦干眼角的湿润,下一秒钟,眼泪又涌了出来。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颜湘几乎泣不成声。他躲开骨头渣子,跪了下去,四肢着地,朝着蒋荣生爬了过去。

在这过程里,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连哽咽也是没有的,好像这样就可以骗自己,做着这种事情的不是他一样。

可是爬过去的痕迹里,拖了一条长长的血带,那是颜湘身上沾的血。

所以尽管他不说话,不抬头,动作尽量放得很小,这些血痕也会帮他忠实地记录下来,那是他做出这种耻辱下/贱的事情的证明。

推脱不掉的。

颜湘爬了一路,最终跪在了蒋荣生的脚边。

就像他说的那样,训狗的最终,就是要让狗对他摇尾乞怜。

蒋荣生还是不满意,抽起一尺镇纸,一把拍在了颜湘的后背,冷冷地:“教过你的。背要挺直。”

第42章

颜湘被打得一声闷哼。那镇纸是颜湘高中时期雕塑比赛的奖品。

艺术比赛,从来不缺钱,主办方也大方得很,因此那镇纸做得很有分量,颜湘平时用,一只手要很用力地拿得起来,现在被抽在身上,竟然不感到痛。

也许是因为全身都感觉到麻木了,下一秒钟就算拿钉子扎他,也是不怎么感觉到疼痛的。

颜湘就这么跪在地上,等待着蒋荣生继续抽他,或者让他在这里罚跪€€€€一贯的招数了。

只是不知道今天要跪多久而已。

可能会跪倒膝盖彻底报废吧。

颜湘无所谓地想着。其实没关系的,比起蒋荣生总是说要不要切断他的手指,膝盖报废听起来好像更能承受一些,毕竟做雕塑不需要用到腿,很偶尔地,做大型雕塑的时候需要用梯子爬上爬下,那他不做就是了,反正他更喜欢的是更微观一些的。

结果,蒋荣生从木桌子的抽屉里掏出一把美工刀,递到颜湘的面前。

颜湘抬起眼睛看,嗓子完全沙哑:“做什么。”

要他就地自戕吗?

但是那把美工刀用了很久了。颜湘是个念旧的人,刀没彻底坏掉,他就不舍得扔。

只是刀片都有些生锈了,平时割纸都不太利索,更不要说割脖子了,割着皮肤,怕是到明天也割不到血管。

尽管如此,颜湘还是接过了美工刀,拇指按在刀的塑料口子上,往前切动,把刀片推了出来。

他不害怕。

事实上,这件事想了很久了。

结果下一秒钟,颜湘就听到蒋荣生冷冷地:“把你手上那串珠子的绳子割了,以后不许戴了。”

颜湘握着美工刀的手一顿,猛地抬起头,望着蒋荣生:“这不可能,我宁愿去死。”

蒋荣生居高临下,微微地笑着:“你还是很幼稚,颜湘,什么时候有你说不的份了?”

颜湘声音低低地,含着哽咽与说不清的悲痛:“我知道了错了,蒋先生,真的知道了…我跪着吧,跪多久都行。”

他像个毫无尊严的奴才一般。

但是刚刚爬过来的时候,尊严早就践踏在地上了,跟泥泥的骨头渣子一样,碎了满地。

蒋荣生扇了他一巴掌,轻微地眯起了眼睛:“我不想重复第二次。”

说着,蒋荣生温和地笑了一笑:“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初我买了两只兔子。”

脸还在疼。

猛地被打一巴掌,其实是羞耻和迷惘多过疼痛的。

只是蒋荣生这次扇他的时候,几乎没有留力气,一开始其实不怎么疼,颜湘才知道,估计是太用力了,都被打得麻了。

过了一会,那种痛感才慢慢地涌上来,像一千度以上的高温一直在烧着他的左脸,扯着疼,他动都不敢动一下,一动,从脸皮到左边的嘴巴,到左耳后面,都在疼。

他觉得自己的脸一定肿得很厉害了。

耳朵里也耳鸣了一阵,漫长而刺耳的嗡嗡声过去以后,颜湘才迟钝地听见最后几个字。

灰兔子死了,可是还有一只白色的胖兔子,现在正被捏在蒋荣生的手心上,惊恐地看着自己,两只耳朵剧烈地颤抖着,好像心脏马上要被吓破了。

颜湘简直要被吓死了,双手在空中虚虚地抬起来:“福福你别动…别动!”

一尺镇纸再次抽在了颜湘的肩膀上,丝毫没有手软。

蒋荣生语调凉薄:“跪好。”

颜湘被打得跌在地上,其实到今天为止,他都不太相信蒋先生真的会摔死福福。

毕竟这是他亲手买回来了,取名字的时候也是他在旁边陪着一起听的,而且他还举起过胖胖的福福,放在自己的脑袋上,假装是白云大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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