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如我 第55章

屋内,两个人静静地搂着,睡着了。

第二天周而复始。

蒋荣生在玻璃窗前站了一会,忽地回头问周容:“我手机呢?”

“这。”周容拿出了蒋先生的电话,递给他。继续低头,熟练地假装不在。

蒋荣生点开拨号盘,熟练地输入了一串数字,按下拨打键,在颜湘的病房床头,有一台手机,忽地震动起来,亮着,上面的备注是“蒋先生。”

这曾经是颜湘无论如何不会也不敢漏接的电话。

现在却兀自亮着,发出微微的震动声,屏幕一闪一烁,晃动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蒋荣生挂了,再打。

震动,无人接听。

挂了,再打。

震动,无人接听。颜湘的眼睛始终闭得很紧。沉浸在香甜的睡梦当中,就是不舍得睁开眼睛。

再打,依旧无人接听。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声一声响起的呼号声里,蒋荣生低垂着眉眼,在想什么。

他只是一直病态且执拗地循环着,直到最后,颜湘的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屏幕不会再次亮起来。

许久后,蒋荣生不再打了。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玻璃窗子前,伸出食指,透着玻璃窗,隔着远远的冰冷的空气,虚无地描摹着颜湘的五官。

一点一点地,软乎乎的头发,小巧的鼻尖,嘴唇,脸颊,耳垂,眉间痣。

很久很久以前,蒋荣生也曾试过这样描摹颜湘的五官。

同样的是两个人,同样的颜湘熟睡的夜晚,同样用指尖抚过清秀又天真的脸。

同样是雾蓝色的月光夜晚。

不知道为什么,今夜却特别漫长且忧愁。整个天空都是沉默的浓郁蓝,雾霭沉沉,像一缎沾了水的绸布,冗长沉重,拖沓着浆水,无论如何也不能痛快。

月光又从玻璃窗子里溜进来,照在一整条空荡荡的走廊上,落在玻璃上,显得更加冰凉又孤寂。

香槟的酒劲似乎一下子涌上来,逼得蒋荣生心脏有种难以言喻的苦痛感。

蒋荣生只能把额头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似乎在休息,等着那股难受的酒劲压下去。

周容在旁边看着,不敢出声。

他也不敢去想为什么蒋先生一直不来看颜湘。

有可能是不放在心上。

有可能是在竭力保持着如常的生活。假装颜湘一直没生病,一直在家里,一直在一起生活。

有一些人是这样的。

表面正常,内里早就溃败不堪。

这并不出奇,他的姑父就是这样的,自从姑妈去世之后,姑父把姑妈的骨灰盒子搬回了家里,出门上班之前会说“我去上班了”,回家做饭会摆两个人的筷子,晚上睡觉床上会有两个枕头。

鉴于蒋先生一直冷漠且无事发生的状态。

周容猜,可能是不太在乎吧。

蒋先生只是一时兴起来看一眼而已。

颜湘的存在,很快就如同玻璃杯上的水渍,慢慢地褪去,被人遗忘。

一个病人,能在蒋先生这种冷硬且深沉的商人心里,留下多大的痕迹呢。

第56章

后来的时间里,蒋荣生也如现在一般,下班之后忽然会说,去医院。

他不惊动任何人,直接从停车场上病房,也不问医生,颜湘到底什么时候醒。

就是静静地站在玻璃前,看一会就走。

没有人知道在每一次的夜晚里,蒋荣生站在雾蓝色月光覆盖的玻璃前,透明一层薄薄的冷玻璃,一直沉默着,到底在想什么。

周容每一次跟着,也猜不透。

日子照样正常地过,每个人看起来都完好无恙,甚至公司的日程比以前还多了些。

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也有可能是别的。总之蒋先生没再物色过新的情人。

一开始周容送蒋先生回蒋宅的时候,管家还悄悄地拉住周容,旁敲侧击地问,他家主子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对象,老是这么一个人过也不是个事。

周容想了想,说没有。蒋先生忙,一直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管家悻悻。挠了挠花白的头发,摇摇头走了。

后来再问,依旧是这样的回答。

管家也问累了,不再提起。也就没什么人过问蒋先生的私人感情了。

反而有一次有人问起蒋荣生的感情状况,是在一次饭局上。

有个外地的,做珠宝生意做得很大的老总,养了个外室,给他生了个唯一的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儿,许多年来一直当作掌上明珠一样捧着。

现在那位小公主到了该结婚的年纪,老总就到处物色优越的结婚对象。

那个老总很看重蒋荣生资本手段和蒋氏的家世渊源,在饭桌上,笑着问蒋荣生有没有对象。

这话一出,饭桌上其他老总都安静了一些。一时间包厢里只有玻璃圆桌转菜的轻微声响。

在场稍微年轻一点的权贵子弟知道蒋先生虽然看起来成熟稳重,高深莫测,然而私底下玩人的手段很多,又薄情,根本不适合结婚。也就是外地的,年纪又大的资圈不知道罢了。

年纪大的老总也夹菜,沉默。

心里想着,也就是个外地的不懂规矩的老头仗着他家的雄厚资本,才敢这么大胆过问蒋先生的私事。

吃饭就吃饭,谈生意就谈生意,当这里什么地方。

不过,蒋荣生并没有生气,只是微微笑了一笑,对着那位珠宝老总说,“我身边有人了。”

周容一顿,抬头,用余光看了一眼蒋先生。他依旧很有风度地笑着,墨蓝色的眸色在包厢顶上的水晶灯的照耀下,显得深沉又璀璨,有种光华凝练的美感。

“哦哦,”老总哈哈一笑,“这样啊。实不相瞒,蒋总,我朝些人打听过,说你身边谁也没有,我才唐突问的。失礼失礼。”

蒋荣生笑着摇摇头。

蒋荣生那彬彬有礼,游刃有余的稳重模样甚得老总的心。

再加上他喝了些酒,酒劲就上头了,话语间也失了些分寸,“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这么神秘,谁也没听说过呀。”

蒋荣生一笑,很有耐心,说,“真的有。”然后用那双墨蓝色的眼睛,慢条斯理地望着珠宝老总,嘴唇略微勾着,不说话。

然而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势气场,让包厢内更安静了一些。

蒋荣生再讲话时,依旧语气平和,“这并不是你的错,是因为我没有戴戒指。等戴了戒指,大家就知道了。你们说呢?”说着,他笑吟吟地巡视了一圈圆桌上的人。

连周容都摸不清楚蒋荣生的心思,他说的到底是谁,哪来的人,还是托词?周容猜测不了,在场的其他人更是不敢说话。

珠宝老总的酒劲瞬间褪去了,头上冷冷地,正想说点什么找回场子。

蒋荣生伸出手,有力的指节摁在玻璃圆桌上,手腕轻轻一抬,圆桌转动,一盘得莫利炖鱼停在珠宝老总面前。

鲜活肥硕的大鲤鱼洗干净,改刀,大火煎几分钟,把鲤鱼煎得金黄,然后调汤汁,浇在鱼肉表面,再加入鲜美肥而不腻得五花肉,一直炖,把鱼的鲜味逼出来,后面加入切得整齐的大白菜,土豆,粉丝等配料,一起再上锅炖,最后用一个圆盘装起来,撒上葱花。

上好的鲤鱼本就肉质鲜嫩,无论怎么做都会很好吃,再加上跟五花肉,甜甜的白菜,豆腐,粉丝一起炖。

整道菜呈出锅的时候,酱香浓郁,汁水饱满,虽然寻常人家也会做得莫利炖鱼,不是什么高级菜。

但是高级酒店都吃腻了,没有意思。

蒋荣生对吃特别有讲究,就算是饭局也要吃饭,没任何一桩生意能分了他吃饭的心思。

这家厨子特别会做饭,做了几十年东北菜,鲤鱼从东北的村庄空运过来,只保一个新鲜,比寻常人家做得得莫利炖鱼更是鲜美。

大家看得出来,蒋荣生本人蛮爱吃的。

所以蒋荣生让珠宝老总吃鱼,说明老总的唐突并没有真正得罪他。

在场的人心思几番推敲,松了一口气。

蒋荣生温和道,“谢谢你提醒我。吃鱼吧。这儿的得莫利炖鱼做得很好,你试试。”

“诶。”珠宝老总又顺着蒋荣生的话,夹了一块鱼,放进嘴里,点头,“好吃,好吃!”

大家又顺着珠宝老总的话,把话题轻轻地掀过去,聊起北城里各处好吃的饭店。

在场的权贵来自五湖四海,各地有各地的风土人情,聊聊家乡的美食,总能聊得起来。

酒局散了。蒋荣生并没有喝多少酒。墨蓝色的眼底依旧清明。

回到车上,蒋荣生在后排坐了一会,司机习惯性地没有开车,因为他知道,他老板应酬完之后,总是要安静一会的。

蒋荣生转过头,一只手支着额头,淡漠的深蓝色凝视着窗外正片霓虹,另一只手轻轻地敲着细腻皮质的扶手。

一会之后,蒋荣生躬身,从车座椅背后掏出两个丝绒盒子,没有打开,放进了风衣的口袋里,说,“去医院吧。”

这一次,蒋荣生推开了病房门,走进去。病床边有一张白色的软椅子,也许是平时护工守在颜湘床边休息用的。

蒋荣生坐在了那张椅子上,低头,神情专注又宁静地看着熟睡的颜湘。

颜湘的头发好像变了,额前的软发刚刚盖过眉眼,其余都剪短了,露出了甜净又温润的眉眼。

一直熟睡着,嘴角的弧度从来没有变过,唇线清秀,朝上勾勒着,展现笑着的安静姿态。

蒋荣生将手伸进白色的棉被里,触碰到了颜湘的左手,放出来,轻轻地握着。

颜湘的掌心软乎乎的。

甚至带着温热的气息。

蒋荣生捏了捏,又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了其中一个丝绒盒,打开,里面装的是颜湘扔掉的那枚素戒。

蒋荣生看了一会,把戒指从天鹅绒布上摘下来,掌心朝下,抬起颜湘的左手无名指,另外一只手捏着素戒边缘,套在颜湘的手指上,一点点推了进去,最后落在指节根部。

纤细而苍白的手指被套上了一枚曾经丢掉的戒指,现在又回到了他的指节上。

颜湘依旧在睡觉,微笑着,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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