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如我 第57章

想要拆掉了游乐园还不够,回到了蒋宅,蒋荣生让人把东厢房也拆掉了,里面所有的雕塑作品,画架,石膏,画具,锯子,通通挪走,东厢房重新改为花房,就跟原来的一样。

过山车是一个巨大的项目,拆起来需要时间和工程安排,但是房子不同,一个星期就拆掉了,改为了花房,中间镂空了,种满了坠着花苞的玉兰花。

没有画室,没有游戏机,没有马丁靴,身边的人也完全不会提起某个人。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颜湘的世界。一切都正常无比。

可是蒋荣生还是觉得有些不满意,他有时候想着哪里还可以拆毁,重新再来。

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地步。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弄两个危险的弹,把整个世界毁灭掉,把颜湘的痕迹彻底清除掉。重新再来。

但是他的确没有能力去毁灭整个世界。这时候,他就会把目光转向自身,一步一步地走向边缘,极端。

毕竟那些挥之不去的痕迹,其实一直藏在他自己心脏之上。可能毁灭了自己的心脏,他才能舒服一些。

就在这一天,蒋荣生站在高楼之上,往下眺望的时候,身后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蒋荣生本来不太想接电话,然而心念电转间,他还是划开了电话,漫不经心地接了起来。

“哥,你在哪?我怎么找不到我妈了?”

他的声音就那么突然出现了。

颜湘的声音。

带着点茫然和无助,软乎乎的。

像绚烂的流星一样突然降临,在意想不到的,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那个一直在睡觉的小孩,狠心的小孩,不会给予他爱,沉甸甸的果实的小孩,在电话里问他在哪里。

蒋荣生的手指瞬间捏紧了电话边缘,指节几乎发白。他感觉左胸口处有个东西在皮肤之下,狠狠地朝着前面撞了一下,那一瞬间,几乎整个身体都凝滞了,有点疼。

其实是很疼。

爱情是什么,至今也不懂,无法用冷静客观的语言去描述它。

只能用一些细枝末节去侧写它。只是想要想跟一个人在一起,一个想要看见他的,了解他的,关心他的,知道他的头发喜欢用哪瓶洗发水才能让他的头发没那么卷,知道他不喜欢穿奢牌不喜欢穿订制,只喜欢穿网上买的百来块的T恤,因为这样画画弄脏了不会心疼,知道他喜欢听哪几首温柔的英文歌,直到他不喜欢晒太阳,知道他玩游戏总是会卡在哪几关,知道他吃东西的感到幸福的时候会不会眯起眼睛笑,知道他高|潮的时候会不会流眼泪。

那个人还要很可爱,很温柔,一直在身边,转眼就能看见,满足自己的掌控欲,要像初雪一样纯粹又柔和,总是让眼底的某一块情绪为他柔软塌下去,要一听到他的声音,心脏就很疼很疼。

几乎无法自拔。

蒋荣生握着电话,没有说话。眼睛抬起来,冷冷地看着前面的玻璃。窗外的日光折射着耀眼的光芒,左手那枚素圈一直没有摘下来,与日光相盈,渡上一层金色的温润光晕。

“哥!哥哥,你在哪?怎么不说话,我只记得你的号码了。”

“在公司。你在医院待着,配合医生的检查,我现在过去。”

蒋荣生没有挂电话,拿上西装外套,边走,边跟周容交代公司的事情,然后自己开车去了医院。

这么匆忙,蒋荣生也没有吃罚单,很守规矩地等红灯,礼让行人。

他像个神,好像只在颜湘的感情上失控。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再在一起了。明明准备了很久,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也清除了很多曾经的痕迹,但是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还是忘记了所有。

长长的,圈着脖颈的链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交换了位置,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里。

捏着链条的那一个人,左手的无名指戒指上刻着以奴隶视角的话,“抓住我!且送我去见我的主人,你将获得一枚金币!”

链子的另外一端,那个人左手无名指也有一枚指素环,从未摘下,上面刻着“主人”,反而是被链子圈住的那个人。

第58章

从漫长,黑暗的沼泽当中挣扎出来并不容易。

颜湘薄薄的眼皮上似乎抹了一层浆糊,无论无何也睁不开眼睛,只能用意识慢慢地触摸着这个世界,感觉到身边有很多白色的身影浮动,说话。还有一道强光照在他的脸上,弄得他有点难受。

颜湘想别开脸,躲过那抹刺眼的光,眼睛就在这时候睁开了。

“醒了!”

“醒了醒了…打电话,快。”

有个小护士“诶”了一声,赶紧拉开房门跑出去,说,“我去通知各主任!”

“糊涂!立刻打给蒋先生!这儿厉害的医生多的是…!”

病房的门发出不轻不重的“嘭€€€€”的一声,把外面错杂的脚步声完全隔住,护士说话的声音也完全听不见了。

颜湘躺在病床上,双眼微茫,望着天花板,半晌后,眼皮翕张,闪了闪。

病房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床边一排医疗机器发出轻微的“嘀嘀”声,没有人说话,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低头,一边给颜湘测试着各项数据,一边在板上的录表刷刷刷地写下密密麻麻的记录。

颜湘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医生手上,医生正在往他胳膊上贴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圆布贴。颜湘默默地看了一会,嗓子有些晦涩,小声地问医生,“我待会能坐起来吗?”

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边熟练地挤压着气泵,一边点头,说,“我待会扶你。”

“…谢谢。”

“请问,我妈呢…。我能见见她吗?”颜湘这时候问道。

他坐在病床上,身形有些单薄,双手抱着被子。

医生再次看了颜湘一眼,目光里似乎有些波澜,但是没说什么。

颜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他默默地低下了头,揽紧一点被子,目光开始往病房外隔层的窗户张望,看他家里人在不在外面。

他知道自己睡了很久,肯定让家里人担心了。

医生依旧保持沉默,帮颜湘量完胳膊以后,拆开布贴,把床摇起来。

颜湘终于能看清这个房间,他又有点糊涂了,脑子呆呆地,有点迟钝,分不清这是酒店还是医院。

颜湘感觉自己似乎是脑子停转太久了,脑子通常要斟酌很久,很久,才能组织语言,想好自己要说什么。

因为怯懦和笨拙,颜湘的声音小小地,叫住医生,借了一个电话,把脑海里唯一能背出来的一串号码输在键盘上,打出去。

当电话放到耳边的时候,颜湘的脑袋才反应过来自己打了电话,又开始担心这是不是个错误的号码……很幸运,电话打通了。

电话接通,里头传来轻浅清冷的呼吸声,让颜湘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颜湘握紧了电话,几乎脱口而出,“哥,我妈妈呢?…。”

颜湘很紧张,双手握住电话,问了以后,才回过神来,想继续问,问得更清楚一些,可是想继续再说些什么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了。

颜湘抬起眼,环顾四周,眉头轻微地皱起来,很苦恼的样子,用手敲了敲脑袋。

空的。

颜湘屈起膝盖,用手肘撑着额头,一边想一边用拳头握紧了,不断地锤着自己的额头。

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膈着额头皮肤有种茫然的轻微痛感。

空的。

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清晨有一列火车开出山洞,打着一道圆圆的远光灯,灯银白色的,又强烈,照得很远很远,颜湘就站在火车正前面,迎着火车车头灯,感觉无比眩晕刺眼。他只能看到火车灯前面弥漫的的晨雾,周围的一切则是一片空白。

空的。

穿着白大褂的人阻止了他,很冷静地说,“别敲,别敲。”

空的。

颜湘低头看了一眼电话,电话里的人没说话,可是他不敢挂断,因为这似乎是他唯二能记住的东西。

颜湘把电话放到了耳边,没有人说话。

空的。

颜湘又害怕了起来,担心这唯一能想起来的电话也是打错了。

他几乎有些痛苦地垂下圆眼,小心翼翼地,想挂断电话。不要打扰陌生人。

空的。

下一秒钟,电话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虽然语气听起来有些冷漠,但是声音很好听,优雅,缓慢,低沉,迷蒙之间,竟然有种可以依赖的感觉。

颜湘的心微微一动,把电话放在耳朵旁边,就听见对方说,

“在公司。你在医院待着,配合医生的检查,我现在过去。”

不是空的。

颜湘“嗯”了一声,轻轻地呼吸着,把电话放下来,却没有挂断。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仍旧在持续的通话界面,静静地看着上面的通话时间数字一点,一点地延长,像是有一条长长的地毯铺在自己的面前,柔软的地毯一直往前方延伸滚动,到未知的尽头。

最终,地毯边缘轻敲落下,贴紧地面,在尽头,模糊的逆向光影里,站着一个身形修长而立挺的男人。

病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一只完美地包裹着西装,线条匀称有力的双手出现在视线里。

颜湘抬起了眼眸,揉眼睛,直直地望着前面。

颜湘夏天刚醒,还盖着棉被,双脸微红,清秀而纤细的下颚,身体包裹着医院的蓝白色的病服,露出来的手背和颈项格外白皙。

他坐在病床中央,呆呆地望着门边高大的男人,眼睫扑闪,看起来像个茫然的小孩。

男人在门边站了两秒钟,随后反手把病房门轻轻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房里的其他医生对他以致意,“蒋先生。”

蒋荣生随意一点头,没看医生们,而是走到床边。

男人气场矜贵而内敛,并不张扬,却有种无法忽视的上位者的气息,举手投足之间充满当权者的克制和冷漠。

他的双腿无比修长有力,几步路朝着颜湘走过去。

颜湘有点反应不过来,瞪着圆圆的眼睛,眼神一直落在男人的身上。

男人除了气场,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墨蓝色的,凝视着人的时候,像一潭晴空下的湖水,平静而深沉。

男人一直也在看着他,眼眸中情绪深不见底。

几秒钟的对视,颜湘感觉有点水凉凉的,并不阴冷,如同最炎热的夏天浸在了湖水里。

身体被温柔又冷静的湖水包裹着,咕嘟咕嘟,闭上眼,想就这么一直泡在湖里,直到溺毙。

男人的眼睛实在漂亮,让人逃不掉。

他来到床边,问颜湘,“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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