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荣生又亲亲颜湘的眉间痣,才下床,去柜子里拿了一床新的床铺,盖在颜湘的身上,两边往里面卷。颜湘如同紫菜卷里的大虾一样,被软糯温暖的被子牢牢地盖起来,一点也不会被冷到。
蒋荣生又亲亲颜湘的脸颊,抱着他,手臂圈住颜湘,往怀里轻轻地带,裹着温热柔软的体温,他才闭上眼睛,继续躺在床上。
蒋荣生的精力一向无比旺盛,睡眠需求极少,早上醒了一般不会继续躺着,下床洗漱,去运动或者处理邮件,有时候周末也会回公司加班。
周容拿的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工资,随叫随到,以前被迫天天跟着老板当事业狂魔。
现在这样的情况少了很多,没有特殊情况,蒋先生一般到点就下班。
碰上好几个项目同时运营的时候,晚上回家会在书房开个简短的会议。
下面的人工作强度跟原来差不多,影响最大的是总裁办的那几十个人。
首当其冲的是周容。
蒋荣生是不可能因为任何事情影响公司利润的,也就是说,该赚的钱,一个子都不能少。
所有人的工作时间变短了,相对应地,对工作效率的需求当然也会疯狂增加,周容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机器人,每天大脑运转的速度几乎是到达了非人类的地步。
蒋荣生遇强则强,精力血条厚到数值要被屏蔽的程度,直接就是显示一排问号,工作强度再大也不带掉血的,当然无所谓。
周容就受不了了,有些时候他跟在蒋荣生身后,心里想他再这样干下去,下场就是要不辞职,要不然就是猝死。
蒋荣生走在前面,回头,用墨蓝色的眼睛淡淡地瞥一眼周容。浑身的气场强大到毋庸置疑。
周容立刻集中精神,心里想到老板给的工资,吸了一口气,又忍了。
但是他真的很想问问老板,以前干到晚上十点钟才肯走,现在五六点就走人,你在公司的时间少了这么多,回家干什么呢?家里那位又不是花园里的玫瑰,需要天天守在旁边,天天琢磨着要不要浇水呢?要不要给他除草呢?可恶的杂草快滚开……要不要放点音乐给他听听,听说哪里哪里的实验室出了很名贵听起来很唬人的营养液,我要叫人订过来给我家娇贵的玫瑰宝宝,他值得最好的。
今天蒋先生吩咐了不去公司,周容也就不用大清早地就去不用上班,却因为生物钟四五点就醒了。
所有事情都做好了,没事做,在用私人ipad看动漫的时候想到了以上。
其实倒没有这么夸张。
蒋荣生今天也确实没有起床去公司,他醒了,躺在床上,安静地抱着温暖的颜湘,墨蓝色的眼眸抬起,静静地望着雕花窗外滑落的雨滴,表情寡冷又宁静。
平时一向梳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这时候垂了下来,穿着跟颜湘同款的雪色睡衣,让他很有家居感,稳定又温柔的样子,跟平时气场凌厉成熟的话事人蒋总完全不同。
蒋荣生的手臂始终圈着怀里睡得脸红红的颜湘,两个人贴得很近,蒋荣生在安静地数着颜湘睡觉的呼吸声,偶尔会伸手摸摸颜湘的脸,看他有没有冷。
指尖摸上去的时候,感觉到颜湘的脸颊很柔软,热乎乎地,比空气里氤氲着潮雨气息要舒服得多。抱着这样的宝宝,人的心也渐渐忍不住变得慵懒松软。
高敞的卧室里只有一线窗帘拉开的光,漫长的阴影落在地上。
窗外雨滴声淅淅沥沥,光线模糊昏暗,偶尔会有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与颜湘悠长又惬意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空气里凉凉的,蒋荣生赤|裸着上半身,无视早晨的生理反应,就这样看了很久。
后来太阳彻底升起来,雨雾渐渐地散去,雨便也停了。蒋荣生给颜湘盖好了被子,下床,洗漱,吩咐人煮早餐。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回房间,先是亲亲颜湘的眉间痣,颜湘还是没醒。下雨天好像让他睡得更沉了。
蒋荣生看了一会,伸手推推颜湘的肩膀,“多多,起床了。”
“唔……好。马上。”颜湘的眼睛都没睁开。
蒋荣生摸摸他的额头,问:“早晨下了大雨,还要去拜祭你的妈妈吗?山路可能会打滑。要去么?你做决定。”
颜湘清醒了一点,揉揉眼睛,躺在床上,仰头看着蒋先生,“要,想去。小心一点就不会摔跤了。”
“那快起床。”
“起了。”颜湘眨着眼睛,下雨睡觉很舒服,总是感觉懒懒地,但是一想到要去拜祭妈妈,颜湘还是咬牙坐了起来,口齿有点迷糊,“起了,起了。”
“好孩子。”蒋荣生亲了一下颜湘的耳朵,摸摸他的头,“换衣服吧,外面在下雨,今天要穿外套,中午吃饭热了可以脱。”
“好€€€€”
颜湘困困地,迟钝地掀开被子,下床,穿拖鞋,换好衣服,刷完牙洗完脸下一楼餐厅吃早餐,今天吃厚蛋烧。
吃完早餐,颜湘还要喝中药。蒋荣生也陪着他,只不过蒋先生能喝的是看起来美味得多的柠檬红茶。
颜湘忍着喝完了苦不拉几的中药,难受得快要吐了,蒋荣生给颜湘尝了两口柠檬红茶,颜湘才把那股中药的腥味压下去,蔫巴巴地跟着蒋荣生上车。
墓园在北城市郊外,车开了两个多钟才开到墓园。
这是北城市最大的一个公墓,由三座山组成,夏天站在山脚下往上看,山林郁郁葱葱地。除了起伏的灰色墓碑,不像墓园,像是漂亮的工愿,风景很好。
正式下葬的事情是蒋荣生亲自操办的,他给颜湘的母亲选了个好位置,依山傍水的。
车停在停车场,走出去,发现天空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毛毛雨。
蒋荣生穿着黑色的衬衫,双腿修长,指骨屈起,半倾斜着撑雨伞,问颜湘:“一个人害怕吗?要我陪你上去吗?”
颜湘想了想,摇摇头,说:“我想一个人跟妈妈说说话。”
蒋荣生同意了,告诉他墓碑的位置在几排几号,然后在阶梯下面等着他,注视着颜湘一个人上去。
等到颜湘慢慢地走远了,蒋荣生才回头,语气淡淡地,却格外冰冷,吩咐周容,
“今天带了几个人来?不够就找墓园办事的,让人守好出口。”
周容明白蒋先生的意思。
看好那位,不要让他不见,也不让陌生人跟他有任何交谈。
周容应下了,去照办。
第70章
正好是盛夏季节,今天又是工作日,还下着毛毛雨,墓园里除了办丧事的,其余则没什么人。
蒋荣生半支着长腿依在车边,微微低着头,指尖中央夹着一根燃着猩红色火星的香烟,他低头,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
待到那股浓呛的薄荷味在血液里滚动几番,蒋荣生才微微皱着眉头,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圈优雅的烟圈。
下雨天的烟圈总是带着凉薄颓靡的气息,在空气里低低地旋了几个圈,然后逐渐消湮在雨幕当中。
“过去多久了。”
周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三十二分钟。”
蒋荣生微颔首,没有说话,修长的指尖搓了搓烟尾,微微灼烫的温度撩着手指的皮肤,他也不觉得焦热似地,依旧用手指头按着。
又过了一会,一根烟才刚烧了半截,蒋荣生掐灭了烟头,拍了拍手腕散掉味道,从车里去了一把更大一些的雨伞,在细细的雨丝里三两下抖开,跟周容说:“我上去看一眼。你不必跟来。”
周容点头应下,说:“人不会动,会照常守着。”
然后周容看着老板高大且修长的身影逐渐地远去,他腿长,步伐稳健,撑着一把黑金色的雨伞,侧脸冷峻,墨蓝色的眼底情绪很淡,气场很有几分肃穆。
不过周容的眼睛尖,金丝眼镜下的一双眼睛瞄到这雨丝是斜着的,仍能浅浅地飘,微凉的雨水微微沾湿了蒋先生黑色的衬衫下摆,渗开星点大的痕迹,其实并不明显。
周容能在蒋荣生手底下挣扎求生这么多年,心眼儿多,细致,一瞬间就注意到了,且若有所思。
蒋先生讲究体面得体,衣服面料是用的是极好的,料子质地软熟,下了雨,沾了水相对地也更明显一些。
蒋先生对衣服面料要求高,又爱干净,周容是知道蒋先生这个习惯的,因此车里常常备有几身干净的衣服,平时沾了味道,沾了水,或者因为行程移动过程中变了形,都是要换一套新的。
今天有些特别。蒋先生一开始在车上处理邮件,后来又下车,在雨里耐心地等了一会,又抽了一会香烟,再紧接着就是拎把雨伞直接走了,也没说要找个地方换衣服。
还能因为什么呢。
面对这种情况,周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也不敢再多余想别的,只能吩咐下去,让诸位打起精神来,不要耽误蒋先生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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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的台阶都铺了大理石的石头,不像普通拜山那样满是泥泞,然而下着雨,人来来去去地,脚底不免带了些墓碑前面的泥土,沾到大理石上,变得有些脏兮兮的,而且还很滑。
蒋荣生低头,微微蹙眉,长腿的步子迈大了一些,径直往山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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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湘一个人在山上折腾了蛮久,下着雨,他要一边撑着伞一边大火烧纸钱,风里带着潮气,闷闷地吹过来,风一刮,好不容易点着的火又嘭的一声灭了,只余下一缕灰色的烟无辜地钻出来。
颜湘回头看看妈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妈妈,我好笨。”
他刚醒过来的时候,其实记不起妈妈长的什么样子。
今天来拜祭妈妈的时候,走到这一排,仿佛冥冥之中有种亲缘的吸引力,颜湘的目光莫名其妙地落在其中一个墓碑的照片上,呆了几秒钟,回过神来,才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看蒋先生刚刚给他发的墓碑的位置。
蒋先生之前告诉他,之前他的手机坏掉了,所以给他申请了一个新的手机号。
现在颜湘的微信号也是新的,联系人只有蒋先生一个人,一点开就是蒋先生的信息。
A区8排,6号。
颜湘的瞳孔微微张大,抬眼望去,目光落定,有一个小小的红色的数字牌子,上面写着,“6号”,竟然正好是刚刚他在看的照片。
颜湘的心重重地钝了两下,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抖,心里感觉到的并不是害怕,他抬起眼眸,圆圆的眼睛睁得很大,对着空气,叫了一声,“妈妈。”
回答他的只有温柔的下雨声。
颜湘也不管地上的泥都被雨淋湿了,泥泞一团,脏脏的,他就这么跪了下去,撑着雨伞。
然后一个人默默地跟妈妈说了很久的话。
说到最后,有些伤心了,他不想在妈妈面前哭,于是擦擦眼泪,对妈妈说:
“妈妈,我不会掉眼泪的,刚刚才跟你说过,我过得很好,每天,每天就起床,吃点早餐,然后去工作室刻雕塑……我工作的地方很好,太阳很暖和,前面是一个漂亮的小花园,偶尔会有蝴蝶和小鸟,抬头看就是天空,蓝蓝的,特别宽阔……我,我很喜欢。压力不是很大,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颜湘也不太懂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就是顺其自然地说出来了,然后,他又接着安慰妈妈,摸摸雨湿的墓碑:“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妈妈在温和地对他笑着,目光恬静包容,颜湘望着照片上的眼睛,甚至能回想起小时候躺在柔软的婴儿床上,他是仰躺着的,妈妈站在婴儿床旁边,微微朝着宝宝探着身子,在微笑着哄宝宝。
在婴儿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巨大无比的,因此妈妈的笑对宝宝来说,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浑身都被那种温柔的笑意包裹着,可能一辈子都很忘记。
颜湘默默地看了一会之后,从松树下掏出一个铁盆,那是陵园专门给家属烧纸钱用的,颜湘直接就把伞丢了,淋着雨,用身体护着,点燃一张黄色的元宝纸钱,不一会,火很快就被风吹灭了,这样反复试了好多次,都不行。
颜湘一边试着,轻蹙着眉,喃喃说:“要是蒋先生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但是蒋先生不在他身边。
颜湘只好自己想办法,艰难地躲在松树下面,背着风,尽管松针扎得他的脸有点疼也好,颜湘还是没有躲开.
他就一直默默地反复烧,反复尝试,过了好久,才勉勉强强地把那个红色袋子里的祭品烧完。
烧完之后,颜湘双手撑着膝盖,蹲在地上,慢慢地看着被烧透的碎纸钱被风吹起来,他拿了根香,按下去,戳在铁盆里,等到彻底烧成了灰,颜湘才站起来,看了一眼妈妈:“妈妈,我回家啦,想我了就告诉我,我也会常常来看你的。”
墓碑上的照片容颜依旧年轻鲜亮,温和又明媚的眼睛看着儿子,好像不曾离去过。
也许是亲缘之间的联系感,颜湘跟他妈妈长得特别像,也许是又是因为照片跟颜湘梦里那个逗儿子挑礼服的女士长得一模一样,笑着的时候也更熟悉,散发着那种娇憨又宁静的气质。
注视着妈妈的眼睛,熟悉的温柔感涌来,雨不是雨,是观音菩萨瓷瓶里的杨柳水,淋着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