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鸿这次彻底闭了嘴,他还以为这次易容是终生的,谁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后遗症。他十分抱歉地看着穆楚白,这时候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对穆楚白解释了,带他来的是自己,最后却惹了这么一出。
只是反观穆楚白,他淡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浅浅沉思起来。
好一会儿,穆楚白重新抬眼看着桃苍,“那三年后我来找你,我决不食言,那么现在的你可是要去南方?”
第164章 赶往军营
桃苍点头,“我可说不准会住到哪里,你要是真想着要回来,就看看我们有没有缘分了。”
“喂,师兄,能再负点责么……”桂鸿好声好气地说道,结果却收到桃苍的一记白眼。
穆楚白笑了笑,“这次还是要多谢桃苍了。”其实如果不是桂鸿,他很可能早就被刺客给杀死了,所以就算三年后他找不到桃苍,这张脸整个被毁掉,他都不会在意。因为他的脸早就被毁掉了,就在当时的穆家,这次只不过让他踩了狗屎运,又往后推了三年罢了。
桃苍冲着穆楚白咧嘴笑了笑,“还是尹公子大度,你想穿就成了。”
穆楚白起身毕恭毕敬地冲着桃苍拱了拱手,而眼前的桃苍却只是摇头。桃苍叹了口气,“若是吉人自然有天相,我看你不是什么命薄的人,指不定三年后我们还能再见面。”
“这可真是说不定。”穆楚白也眯眼笑了起来。
这边桂鸿抬头看了看他们俩,他愁着脸,哀叹了一声。
桃苍又一眼瞪了过去,忍不住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桂鸿抬手指了指穆楚白,“尹公子什么时候身体大安了,我就什么时候带他回江城。”
桃苍看着桂鸿欲言又止,有什么话憋着肚子里一直没说,桂鸿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就算自己问,桃苍也绝对不会对他开口,他师兄就是这么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来硬的他决口不提,反而像穆楚白这样,对他好声好气的话,他师兄反而会倾囊而出。
桂鸿说等穆楚白的身体大安就离开念丘,这一等还就又等了小半个月。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穆楚白与陶契结下了深厚的兄弟之情,就像当年他与邹茶一样。听到穆楚白说要走,陶契竟然耷拉着脸不高兴了好几天,唯独到了最后几天訾凡前来,陶契这才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桃苍说他就是闹小孩子脾气,只要有人陪着他,是谁都无所谓。
桂鸿冷冷反驳,反正只要不是桃苍,陶契跟谁都开心。于是这师兄弟俩又两天没说话。
到了临走的这天,穆楚白起个大早。他坐在桌子边上拿着铜镜端着看了好半天,一边看着自己这张新脸一边心里默念着尹肜曦这个名字。尽管平时桂鸿与桃苍已经很给面子地一直喊他的新名字,好锻炼他的反应,可是有时候,他们俩还是忍不住说漏了嘴喊他为“穆楚白”,而他自己也不小心就应了下来。
在念丘也罢,反正没有外人,但是回到江城,可就是另一番情况了。
晨露深重,一推开门就有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明已经送走了夏天,但是潮湿的天气还是格外有些温暖,穆楚白拍了一下衣服,他原本的外袍因为沾了血迹洗也洗不掉,于是桂鸿就在南阳镇上给他买了一件新衣,虽然稍微有些不合身,但一个多月穿下来,倒也撑得合身了。
走下台阶,看到桂鸿已经站在了院子里,他眯眼笑了一下,走了过去。
“桂兄。”
“哦,尹公子早,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大概是听到了说话声,那头桃苍的屋子大门被推了开,桃苍顶着一头蓬松又乱糟糟的头发冒了出来,他眯眼看了看院子中的两人,“要走啦?”
穆楚白对着桃苍拱了拱手,“正是,这些天承蒙桃苍前辈照顾,非常感谢。”
桃苍摆手,“别,我可不想别人欠我什么人情,要走你们快些走吧。訾凡应该在湖畔那里等你们了。”
“好。”穆楚白又拱了拱手。
而桂鸿从头到尾都没有与桃苍说过话。
等到桃苍眯着眼缩回了屋子,他们两人才推开篱笆门离开,徒步走到了面朝南阳湖的湖畔。
浅滩一边的木桩边上停着两艘木船,随着湖水一摇一晃的。其中一艘木船上赫然站着一个人,正如桃苍所说,訾凡已经摇着船过来等候了。
因为他们这念丘岛上只有一艘船,若是桂鸿带着穆楚白离开,那桃苍他们便没有船可出行,只能劳烦訾凡带他们离开。訾凡见他们过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等他们全都坐上了木船,不等桂鸿来说,就撑着船桨,将木船摇出了念丘岛。
微风有浪,木船在湖面上摇晃,清风拂过脸颊扫起碎发摆摆,穆楚白扭头往渐渐远离的念丘岛看去,心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伤感。甚至这次要回到江城,他也不觉得有任何的紧张,或是激动。
发生了这么多,对他来说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一样,他已经开始习惯了面对任何问题而波澜不惊。又可能与他换了一张脸有关系,以前的穆楚白柔弱,而现在的尹肜曦,自然与那位穆家三少爷不同了。
訾凡摇着船,原本他们要回江城,必定要在南阳镇附近的码头上靠岸,然后一路往西南赶去。可訾凡摇着船,却往西北方向而去,看出端倪来的桂鸿有些着急地对訾凡说:“喂,訾凡老兄,你摇船摇错方向了吧?”
訾凡依旧面不改色地摇着船,嘴里淡淡开了口,“没有错,你们其实不必回江城了。”
连穆楚白都跟着心惊起来,他坐在船上,双手撑着身下的座位,“訾兄这话什么意思?”
“噢,之前桃苍老前辈托我去调查了一下你们的事情,你们可认识一位叫做温凉的人?”訾凡直愣愣地看着远方的岸边,却对着坐在他一边的穆楚白与桂鸿说话。
桂鸿与穆楚白面面相觑。桂鸿点着头,“认识,你怎么知道?”
“你们回江城是找他吧?”訾凡依旧毫无任何表情,“之前我从你们的谈话中听到了他的名字,所以特意去调查了一下,他现在已经不在江城了。”
“温兄不在江城?”穆楚白忍不住反问,他记得温凉并没有随着周旺木加入江德淮的大军,温凉不在江城,还能去哪里?
訾凡没有做声,反倒是桂鸿激动地说了起来,“你调查我们?是桃苍让你去调查的?你还知道什么?”
訾凡终于低头瞥了一眼桂鸿,他慢悠悠地说道,“那位温凉现在在镇守大将军的军队里。”
“不可能……”穆楚白笑着摇了摇头,“温兄他说自己无意……”
“我没骗你们。”訾凡突然提高了些嗓门,他手上摇船的动作不停,却又说着,“我特意去打听过了,再说你们现在回江城很危险,这位桂鸿是江城首要通缉犯,回去等于自投罗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你,你何必回去。倒不如去找你们那位朋友,说不定他们还会为你们说说好话。”
诚然没有想到,訾凡竟然还会为他们打算。方才生气的桂鸿一下子气也消了,眉头也解开了,他看着訾凡赞许地点了点头,随着摇晃的木船他身子也微微跟着晃动,桂鸿说道:“你说的倒有些道理。”
訾凡依旧木着脸,“不是我说的,是桃苍老前辈的意思,所以我才带你们往西北方向,慢点渡过了黄河,接下来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有劳有劳。”桂鸿笑嘻嘻地对着訾凡拱手,可就此之后,訾凡便再也不理他们了。
坐在摇晃的木船上,每个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穆楚白自然也是如此,他静静地看着船边的湖水,他不知道等到上岸去往大军见到温凉之后,要怎么介绍自己,说不定他真的会忍不住……他压下这番想要揭穿自己身世的心情,往桂鸿身上看了看。
桂鸿是江城的通缉犯,就算找到温凉,也只怕温凉会以为他杀了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桂鸿洗脱罪名?
穆楚白不禁在想,当时桂鸿期望他抛开一切往南方定居,这想法倒不如放在桂鸿的身上,更为合用一些。
上了岸,徒步走了三日,走小路绕过济州,再到黄河边,已经是七天后。渡了黄河,訾凡将他们一路护送到聊城,便折返往南阳回去。而桂鸿则带着穆楚白继续往北,追赶江德淮的大军。
此时北方的局势胶着,双方局面相持不下。江德淮将军的中线大军只不过往北稍稍前进了一点儿,而王爷的大军依旧全力往南压来。原本将军的东线与西线大军差一点要切断王爷大军的后防,东西会合,可王爷的大军实力到底不容小觑,竟然硬生生反击了回去,差一点让东西二线全线崩溃。
现在东西二线在两边僵持,中线大军与王爷的大军抗敌,现在来看就是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而此时,桂鸿已经带着穆楚白一路北上。他们原本一路开始盘算着计划,可怎么计划都有漏洞,越说越难让人信服,桂鸿索性就让穆楚白跟着他见机行事,套好了话还要用谎言来掩盖,说得多,自然错得也多。
他们于是不再去想,只顾赶路。越是往北走,不管是城镇还是乡村,都荒凉无比。而走在官道上,与他们迎面而来逃往的百姓倒是有不少。
桂鸿便说,看来北方的战事很吃紧嘛。
第165章 备受质疑
那些百姓看到他们二人,有的好心相劝让他们赶紧逃往南方,有的则围在他们身边问他们要口粮,好在桂鸿武功好轻功更好,带着穆楚白一路逃脱了百姓的围追。
正当他们靠近冀州时,他们遇到了在后方巡逻的江德淮大军的士兵。
桂鸿还以为自己的名声不至于传播得那么远,以至于连军队里的巡逻士兵都能人人认出他来,谁会想到他一出现,那两个士兵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扑了过来。
被活捉的桂鸿对穆楚白咧着笑,“尹公子,没想到我这么出名。”
可穆楚白对着桂鸿可就是笑不出来了,因为桂鸿的关系,他也被士兵五花大绑了起来,一路送到了他们营长那边。还以为就此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但这位营长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也许是他多疑,他觉得桂鸿与这位自称为尹肜曦的公子两人如此服帖地束手就擒,却希望他能将他们带去见江德淮的时候,便依稀以为这两人可能不简单,不能就此一意孤行在自己营下做个了断,万一真的惹出什么端倪,他在江德淮将军的眼里可就一切都毁了。
尽管有的士兵都说这两人是虚张声势,未必就认识江德淮,可这位营长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他们竟就如此顺利地被这位营长直接送到了江德淮大将军的阵营下。
初到江德淮将军的大阵前,穆楚白有些吃惊,他去到过匡副将的阵营,但是眼前的军营完全不是匡副将所带领的军队可以比拟的。
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平原上竖着整齐的高耸的栅栏,营门里面,一路望去直到很远都是一座座白灰色的帐篷,帐篷之间矗立着无数写着“江”字的军旗,正在迎风飘扬。军营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穆楚白与桂鸿被押送进去时遭到了无数士兵的侧目,他们盯着穆楚白与桂鸿的脸看了好半天,有些休息的士兵聚拢在一起附耳说着什么。
穆楚白很毅然地看着前方,完全不理会那些士兵的反应。
他们被押送到军营中最大的帐篷前,因为这些天连夜赶路,他们俩的衣摆鞋子都沾上了不少泥土,又不能打理,看起来十分狼狈。
押送他们的士兵在门口与一位小士兵交谈了两句,那个小士兵十分惶恐地看着桂鸿一眼,立马低头钻进了帐篷中。
好半晌,这小士兵冲了出来,指了指桂鸿,“押他进去!”
穆楚白望了桂鸿一眼,对着那小士兵笑了笑,“那我呢?”
“还轮不到你!”小士兵冲着穆楚白吼了一句。
穆楚白讪讪笑了一下。
桂鸿走过穆楚白的身边,没有看他,却低声说道,“别轻举妄动,我一会儿让他们来带你进去。”
穆楚白点了点头,他知道桂鸿轻功不错,也知道他脑子也不错,即便比不过温凉,但却十分可靠值得依赖。所以既然桂鸿这么说,穆楚白便决定等一等。
没有让穆楚白失望的是,只不过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的工夫,又一个士兵从帐篷底下撩开门帘走了出来,指了指穆楚白,“让他也进去。”
小士兵看了穆楚白一眼,他换了一只手拿长戟,走过来推了一把穆楚白。
穆楚白一个踉跄,一头扎进营帐下。
偌大的帐篷中有些闷热,穆楚白抬头一看两边齐刷刷站着不少人,而站在最前头的并不是江德淮,却是鲁牧。穆楚白与鲁牧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鲁牧的样子没有多少改变,除了黑眼圈更重了一圈,而自己却已经面目全非,任是鲁牧也绝对认不出来。
穆楚白定了定心神,慢慢走到了桂鸿的身边,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也没法给鲁牧以及在场的各位行礼,他只得略略弯了腰,幽幽说道:“见过各位将军。”他说完这句话,眼睛左右扫了一圈,最终落到一个人的身上。
帐篷下,鲁牧坐在一张巨大的木桌前面,木桌呈长方形摆列在中间,桌子上稀稀落落放着不少东西。木桌的两边各站着不少人,左右看去,一半是腰间别着长剑大刀的将军,一半是穿着长袍的参谋。
而就在参谋那一列最靠近桌尾的地方,赫然站着一个人,他不与参谋站为一列,看起来显得有些突兀。亦或许他本来与他们是为一列,只是因为桂鸿被押送进来,所以走了出来。
桂鸿与穆楚白都站在木桌前的空地上,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
那个人的眼睛紧紧盯在桂鸿的脸上,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好似在努力地克制着某种感情,可这种感情却又无意间流露了出来。穆楚白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他€€€€便是温凉,为何对桂鸿,露出满满的恨意?
“你€€€€”温凉踏前了一步往桂鸿这边冲来,他身后突然冒出一人紧紧拽着他的手臂。
穆楚白看了过去,那个人他不认识。
桂鸿从头到尾都咧嘴在笑,他扭头看着坐在前方的鲁牧,“鲁大军师,这位就是我刚才说得那位尹公子了。”
穆楚白挺直了腰杆不动,视线从温凉的身上挪到了鲁牧的脸上。
可是鲁牧从头到尾都没有关注过他们俩,甚至在桂鸿说完之后,他狠狠地打了一个哈欠。
“鲁大人,我希望能把桂鸿交给我来处理。”温凉盛怒着扭身冲着鲁牧,对着他拱了拱手,如此说道。
鲁牧依旧没有反应,在一列文将中,有一个人懒洋洋地开口,“这个不好吧,到底这个人是从我们军营里出来的,岂能交给温兄一个人处理?”
“安大人,这件事能不能先别……”之前抓住温凉胳膊的那位文将开口,好言相劝道。
“孙大人。”这位安大人斜眼看了过去,“国有国法,军队也有军纪,你难道想要逾越?”
话扔了下去,谁能说一个“不”字?
不晓得他们几位之间有什么关系,穆楚白瞥了两眼,又往鲁牧脸上看了过去。
鲁牧看起来完全不在状态,哈欠连天不说,整个人坐在椅子上都要滑了下去。而他身边的那一列武将,没有一个注意力是在他们的身上,尽管看起来精神奕奕,可他们看起来却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军队的确有军纪,只不过这两人的事需要好好调查一下。”这位孙大人站到了温凉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