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秀才 第70章

只听温凉在那儿说,“或许江大将军是真的想犒赏你,大哥你不用想那么多。”

“嗯……”周旺木蹙眉点了点头,他对温凉的话向来不会有什么怀疑,这次也是一样。见到他同意了自己的观点,温凉露出些许慰藉之色,他扫过一眼看到了坐在那里的穆楚白,却又马上冷下了表情。

全程,周旺木碰都没有碰那两大樟木箱子,而桂鸿招呼着仲孙孤临来把箱子里的东西给翻了出来。铺在面上一层的是精致得体的衣服,几乎全是丝绸缎子,上等华贵,是他们几个想都不敢去想的。

放在穆楚白身上,这种衣服对于他们穆家而言,也是只有在过年才有可能穿得上的华服锦衣,江大将军出手阔绰,前脚在皇宫国库搜罗出这些来,后脚转手就散给了自己的手下。

衣服之下隔着一块木板,桂鸿还以为自己就看到了箱底,还在那里抱怨着江大将军怎会如此小气,外头箱子看起来大而敦实,怎么里面装得东西就显得小气了。

一旁的温凉摸着下巴看着那两大箱子,他突然扭头对周旺木说道,“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情况挺眼熟的。”

周旺木点了点头,他蹲下身摆手示意让桂鸿先让开些,把衣服全部从里面掏了出来丢在地上,在桂鸿连连的“哎呦浪费,都脏了”的话语中,他伸出手往下一探,沿着那看起来是箱底的侧边一路摸了起来。

当他摸到了箱子边界靠中央的位子,突然手一动,只听咯噔一声,他从一道缝隙中摸到一个小口,只是用力一提,那木板竟然被掀了起来。木板亦非一整块,而是由两条木板交合在一起。周旺木刚刚取出一块,他的手便停在了原地,望着箱子里直直发愣。

桂鸿岂能错过,他也急匆匆地凑了上去,刚一探头,他也跟着愣住,甚至长大了嘴巴惊呼了一声。

箱子是什么东西,岂能让他们都变了脸色?

温凉自然忍不住也凑了上去,下一刻,他便惊呆了。

箱子底下密密麻麻叠放着整整齐齐好几摞金银锭子,金锭子不大,铺在面上的一层,等周旺木把两块木板都取出,然后把上面的金锭子推开一层,底下的银锭子直接显露了出来,只要拿烛台一照,几乎能闪出光芒来。

周旺木把木板往地上一扔,道:“我就知道不能随便收他的东西,刚才就应该叫那个姓江的搬走!”

“使不得啊老大,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赏赐下来的,干嘛不要啊。”桂鸿忍不住说道。

得知这箱子里放得是金银财宝,就是连穆楚白也坐不住了,他端着手臂走了过来,看着那箱子金银满脸忧虑。

周旺木把另外一个箱子也打开,底下同样是一堆元宝,这下,周旺木有点慌了。

“江德淮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周旺木的声音里有些怒意,他下意识地瞥眼看了一下温凉,似乎在求问他的意见。

温凉抱着自己的包袱,摇着头也不知该说什么,他最后的意思,便是跟桂鸿一样,“说不定就是江大将军赏赐你的,既然大哥你觉得不妥,反正收也收下了,就先别动,在屋子里放上一阵子再看看?”

“好吧。”周旺木点头,“先看看局势,不过……”他弯下腰把那些衣服捡了起来,“这衣服照样收下,就当做没发觉底下的东西,你明天想办法把这衣服变卖。”

“卖衣服干嘛?”桂鸿抬头一脸不解地看着周旺木。

“这么花里胡哨的衣服给你穿,你敢不敢穿上街?”周旺木不满地回答道。

桂鸿瞧了一眼温凉手中的衣服,连忙道:“哎呦,真花哨,不要!”

周旺木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他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带着温凉与仲孙孤临走出了前厅去了后院,说是要给他们分配一下能休息的屋子。也不知道周旺木收下这两箱子东西是为了什么,又不知道他既然收下了又把衣服给卖了这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周旺木做什么事从来不跟人交代,或者说,他能交代的人已经不在了,他也没什么好交代的。

桂鸿也不去想,反正周旺木做任何事都有他的道理。见他们都走了,这下,桂鸿才把注意力放到了穆楚白的身上,他一看到穆楚白的脸色,他就知道不好,他腾地站起跑了过来,扭头看着穆楚白的手臂。

他一瞧,便说:“都这个样子了你干嘛不说?!”

穆楚白惨笑一下,“没机会说,反正也不是特别疼。”

“你骗谁呢?”桂鸿翻了翻白眼,“快跟我过来。”

他们俩一路快步回到了屋子,幸好屋子里空无一人,他们俩说话也可以少许肆无忌惮一些。桂鸿扶着穆楚白坐到床边,赶忙去找自己的药箱,再等回来时,穆楚白已经瘫坐在了床边,他身后拿着两大层棉被靠着,这才不让他滑落下去。

桂鸿先给穆楚白处理了一下伤口,大概是因为来回走动的关系,穆楚白的伤口上又重新裂了一道口子,鲜血慢慢往外渗了出来。桂鸿说,“亏你忍的住,接下来你给我继续忍着!”

还没等穆楚白做好准备,桂鸿突然抬手用力在穆楚白的手臂上一捏,穆楚白疼得忍不住喊出了声,他额头上的冷汗也跟着流了下来。他诧异地看着桂鸿,手臂疼得几乎僵在了那里,完全忘记要收回来。

桂鸿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还好,骨头修复好了,没事。”

“没事?”穆楚白终于耐不住脾气了,“方才被你一捏,恐怕又要断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断,我下手可一向知道轻重好不!”桂鸿对着穆楚白翻了白眼,他可气穆楚白竟然忍了那么久才说,如果真的伤到骨头,他岂不是要残废了?

“好好好……”穆楚白抱着手臂揉了一阵,很快,刚才的痛感便消失了。

桂鸿小心地检查了一下,重新给穆楚白上了药。

穆楚白只是闭着嘴看着,其实已经痛得有些开不了口说话。

待到他给手臂包扎,桂鸿忽然问道,“下午的时候,周老大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穆楚白还没有从疼痛中反应过来,他抬头龇牙问道:“什么话?”

桂鸿不耐烦地吹了一口气,“看周老大的样子并不怀疑我,我想他肯定有自己的一套想法,而且很快就能查出来到底当时是谁想要杀你。”

“但是……大哥好像还是有些踌躇,我想周大哥大概只是有一个设想,还没有找到实质证据。”穆楚白动了一下肩膀,稍微缓解了一下疼痛。

桂鸿点头,“对,我觉得有一个关键点没有找出来,如果把这个关键点找出来,不管是幕后的人,还是杀人的原因,都能查出来。”

“可惜任七已经死了。”穆楚白耸了耸肩,他的眼神挪到一边,看起来有些失望。

“任七也只是怀疑,再说他不是关键,而且因为他的关系,我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能把我模仿的活灵活现了,甚至连周老大都察觉不出来。”桂鸿仔细地给穆楚白包扎好,又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继续说,“任七的易容术虽然比不上我师兄,但是要他随随便便假装成别人却不是什么难事,他毕竟也是有这点能力,周老大才原因把他收拢到麾下。”

穆楚白收回手臂,静静地坐在那里听桂鸿分析。

第186章 前朝灭亡

“他对山寨里的人都很熟悉,所以不管是易容他自己,还是把别人假扮成你,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而且我能想到,在那个时候,周老大和温兄弟都已经有些慌神了,根本察觉不到。”桂鸿退后了一步,拖了把椅子坐了过来,“所以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会有两个‘我’的出现。”

穆楚白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那任七为什么要费那么多功夫来杀我呢?他不仅要假扮成你,还要找人来假扮我。更何况……那个假扮我的人,可能已经死了?”

桂鸿蹙着眉头歪了一下脑袋,他想了一下,说道:“也许找个人假扮你应该是下下策,或者说,因为我在城外先劫了糊,把你给带走了,他们没有办法,而他们必须要实施这个杀害你的计划,所以这才找人假扮的你,而任七也只能假扮成我,去找周老大。”

“嗯?这么说,幸好你先把我救下了,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先把我带出江城,那个时候我完全没有反抗能力,他们可以直接把我解决了啊?”穆楚白疑问了起来。

桂鸿倒是不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地方,“也许他们的确想要先处理掉你,但是他们暂时没有找到机会和方法,能把你不落痕迹地处理掉,所以只能先把你带出来,而正好我出现了,所以你才捡回一条小命,也逼得他们不得不实施这个下下策。”

突然之间,穆楚白突然有了什么灵感,他激灵了一下,抬起手指想要说话,可又觉得不太可靠。他蹙眉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把这事说出来。

桂鸿看着他,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再讨论也没个结果,这话反正也不能跟别人说,你自己也小心一点儿……现在温凉也过来了,就算周老大再忙,温兄弟也不会像他这样,我们接触的时间越长,露出马脚的可能性就越高……”

穆楚白望着半掩着的窗户外,入了冬的景色看起来就是这么白茫茫的、萧索的模样,特别是京城的冬天,格外的寒冷,格外的冰凉。掉光了树叶的枝头上似乎被覆盖着一层霜,即便没有寒风吹过,让人看着也不由得一缩脖子,总觉得寒风会一不小心就从脖子里溜了进去。

三九刚过四九越发寒冷,走在大街上的百姓每个人都能哈出一口白雾。距离江大将军入京已经过了快半个月的时光,大街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京城的治安出奇的安定,江大将军也放开了贸易,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在慢慢恢复过来,南方的商人也开始往北面走,而京城的百姓也逐渐接受了江大将军的安排,他们开始有了工作收入,以前做生意的,现在依旧可以开店,甚至这半年里还减免了税收,百姓们又何乐不为。

在三九的最后一天,江大将军公审前朝皇帝、太后与王爷,全城百姓都涌到皇城前的广场上围观。京城的百姓大多有些慵懒,不会着急着往前拥挤,有些人被堵在了外面,也就扫了两眼离开了。这让负责治安的周旺木轻松了许多,他甚至专门给桂鸿与温凉他们找了个一个好位置,让他们能“一饱眼福”。

穆楚白也有一席之位,打从周旺木与桂鸿算是冰释“前嫌”之后,周旺木对他的态度也有着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至少能比以前更能说上话了,连语气也很是不同。

他们在广场一旁的角落里立了脚,虽然不能正面看到坐在堂上的江大将军与鲁牧等人,但却是离广场中间最近的距离。围观的京城百姓全都被堵在了更远的地方,他们身前都被拿着长戟的士兵拦住,然而他们看起来却并不打算往里面挤。

日上中天,到了审判的时间,江德淮举出一一证据,便说前朝皇帝乃至王爷贪赃枉法,朝中不少官员贪污受贿、私相授受,罪状一一翻出,说得跪在前头的小皇帝哇哇大哭。而他身后稀稀拉拉跪着好几个大官,原本他们在朝中便是蛀虫,这个时候都已经吓得毫无章法,更别说去顾及那位小皇帝。

看小皇帝的样子,平日里必然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待遇,他原本的自负必然被那监牢给打磨变平,再也没有了皇室的威严。他光线的黄袍此时看起来破烂不堪,要不是衣袖下摆还泛着黄色,不然谁知道他竟然是位皇帝?

这几人看来,除了披头散发的皇太后看不见表情,只有那王爷依旧坦然自若,丝毫不畏惧。他仰着头,气定神闲,等江德淮数完他们的罪状,王爷只是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站在一旁围观的桂鸿这时候忍不住开了口,他双手抱着胸靠在广场边的一棵大树树杆上,眼睛望着那王爷,却说:“江大将军真是有空,这种前朝皇帝推翻就推翻了,干嘛还要搞得跟三堂会审一样?这样子做给谁看?”

温凉眨着眼睛,他看了一眼桂鸿,有些不屑,“光是杀死前朝皇帝如此来推翻皇朝,这跟暴君有什么区别,就算要坐上位,也要坐得光明正大有理有据,一个朝代被推翻,并不代表他以前的事可以不追究……”

桂鸿不置可否,“可老大以前做的事江大将军不也没追究么……”

“这是两码事。”温凉翻了一记白眼,“不能混于一谈。”

桂鸿吐了吐舌头,悄悄别过头做了个鬼脸。

一会儿,周旺木巡逻回来,他站在靠在后面的穆楚白的身边,往里面看了看,“怎么样?快结束了,下次再要这么围观,就得等到砍王爷的头了。”

“已经确定要斩首了?”温凉追问。

周旺木点头,“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这次会审说句不好听的,不过是演给老百姓看而已。”

“周老大你说得也太直白了。”桂鸿说完,自己也扑哧笑了起来,他哈哈大笑,都来不及捂嘴。

这次会审时间并不长,午后不过一个时辰便结束了,罪臣贵族依旧被压回天牢。那小皇帝哭得累了却还是抽抽嗒嗒的,走时想找皇太后靠一靠,却被皇太后一脚踢到一边,这下小皇帝又哭闹了起来。而周边围观的百姓已经走了一大批,见到没戏可看也全都四散而去,没有一个在意之前统治他们的皇帝,现在过得是有多惨。

又过了七天,四九天最冷的时候,天空是阴沉沉的,看样子是要下雪。午后刚过,被定了罪的王公贵族被押送到了刑场。原本公审就已经没有多少人在看,这次斩首来围观的百姓越发的少。穆楚白觉得这样也好,至少让皇族们走的稍显体面一些。

四九到尾,江德淮将军宣布登基,自立新朝,封国号为“鲁”亦作“大鲁”。

登基仪式简单又短促,听闻是之前那江某人在金銮殿里做的主持,却没见鲁牧。照理来说,当初鲁牧在江德淮将军的大军下位高权重,几乎担当要职,这个时候江德淮登基为新帝,鲁牧也应该在场,乃至会被封为国师。可是就连安则远都被封了大官,都未听到鲁牧的名字。

对于他不在场以及未被封官这一事来说,周旺木什么信息都没打听到,他自叹自己不如宋风,没那点儿本事。便是说道宋风,那边缪元突然开口,说宋风已经不在江城跟着莫封孝,似乎也没有留在军中,现在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就跟鲁牧一样。

桂鸿听了哈哈大笑,他说宋风一向飘忽不定,等你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出来了。

缪元大恼,怒说:“谁需要他啊!”

这边温凉扫了他们二人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漠,却并没有理会他们说得话,只是问了一句“那现在是要怎么打算?”,也总算把话题又给拉了回来,他们像是跟从前在山寨上一样,围坐在前厅里,听周旺木在外面打听来的消息。

可是现在坐在周旺木身边的人已经不是穆楚白,他顶着这张尹肜曦的脸已经没有资格再与周旺木并肩而坐,取代他的则是温凉。如若不是因为还有桂鸿这层关系,他甚至没有资格坐在前厅里。

穆楚白的手已经渐渐恢复过来,动作也变得比以前灵活许多,但是还是要小心一些。只不过,最近他觉得手臂虽然能灵活行动,可额头不知怎么隐隐作痛,他把这个问题归结于偏头痛,时隐时现,便也就没有与桂鸿说。

这方温凉开口问道:“这么说来,鲁大人现在已经不在朝中了吗?”

周旺木斜眼看他,“这话什么意思?”

“以前有人推翻王朝自立新君,坐稳朝政后大抵不会信任以前跟随自己的亲信,即便有,也不会给予多少重要的地位,他们都会担心这种人会拿捏自己的把柄,或是会把自己从前的事情拿出来炫耀。”温凉淡淡说着,“更何况鲁大人如此聪慧的人,他不会想不到,所以这次他很可能自己选择隐退。”

第187章 公子未死

“虽然有这种情况,但不可能屡次都是如此。再说江德淮将军也并非是如此计较前嫌的人,鲁大人为他做了那么多事……现在不该说是将军,应该称作是皇帝,当今圣上他不可能会让鲁大人功成身退。”周旺木说这话别有深意,却只有温凉与仲孙孤临抬头用别样的眼神望着他。

桂鸿端着茶哼哼了两句,“也许有鲁大人别的好处呢?再说鲁大人那么奇怪的一个人,说不定过一阵子就出来了。”

“你当他是耗子吗?”缪元忍不住反驳他。

然而,他们终究没有猜对,鲁牧的确离开了京城。三天后,当今圣上江德淮亲口承认,鲁牧放弃官位,功成身退。拿鲁牧自己的话来说,他这个人只适合行军打仗出谋划策方能运筹帷幄,但让他治国治理朝政管辖一方实在不敢当,这就不在朝廷上凑热闹,便把重要的位子留给更适合的人。

人人都说鲁牧有大智慧。

这股风头几乎要盖过了新上任的皇帝。

又过半月后,南方各地拥戴江德淮将军的刺史太守等官吏进京朝贺,这个时候方巧是新年,稳定下来的京城张灯结彩,挨家挨户都挂上了红色灯笼。

周旺木的宅邸也不出意外,他们请了人在屋檐下回廊中都挂上了喜庆的灯笼和绸缎,整个看起来就是准备过年的样子。然而明明是个高兴的日子,却有人高兴不起来。

这人便是桂鸿。

他先前曾敦促着周旺木,让他利用自己的关系去查探一下之前关于穆楚白被暗杀的事情,可最近周旺木对此一点儿都不上心,甚至都不如温凉那般积极。而周旺木自己也说,等到乱世结束,等到江德淮成为新帝,自然有人给他做主,自然就能查下去了。

谁知道一切都是拖延。

当然,比桂鸿更急的是穆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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