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难听,但是理不糙,苗疆一带神秘复杂,若是遇到好人也罢,但是遇到了桃苍老者所遭遇的那些,他们岂不是各个都要送命?
穆楚白看着宋风,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但是他却还是点头说道,“说的没错,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打扰桃苍老者,早些离开比较好。”
“可是……”周旺木有些急了,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挪到了穆楚白的额头上。
说起来,即便他们已经习惯了穆楚白额头上吓人的疤痕,但是别人可未必习惯,他们回到中原,那些平民百姓看到穆楚白的样子,岂不是对他更要指指点点?这样的话,穆楚白又怎么可能受的住?然而周旺木还是把这个想法给咽了下去,他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说出来让穆楚白难受比较好。
谁知道穆楚白好像看穿了周旺木的心事一样,他抬头冲着周旺木眯眼一笑,“大哥,其实不用担心,反正我看不到自己有多吓人,若是真的吓到别人,也只能跟他说一声抱歉了。别人怎么说,也是别人的事,我是不怕,毕竟怕的是别人啊。”
温凉笑着点了点头,“还是穆公子豁达。”这话里的意思,似乎也含沙射影着说周旺木放不下。
见此情况,周旺木突然爽朗的仰头一笑,他抬手拍着自己的后脑勺,“哎呀,这么看来看去,还是老子扭捏了,竟然还不如你们放得开。”
可看周旺木说这话,却也知道他心里依旧不甘心。穆楚白明白他的不甘心,不过无非就是当年在江城,他没有负责保护好自己,没有保护好他穆楚白,害得他最后落下这么一个伤疤。
说来说去,还只是周旺木他自己心里觉得愧疚。穆楚白更清楚的是,周旺木这个人,是个什么都想做的圆满的人,他不想受人话柄,除非他自己计划好的,他想过的心安理得,不想谁因为他而遭受横祸,不然他觉得这个人情自己怎么也还不透,也永远会被人念着。
穆楚白想了想,他尽管了解周旺木,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放下这块心结,他明白自己不能说得太多,不然反而会成为周旺木的负担,可是若是不劝解,恐怕就算不求桃苍老者,周旺木都会要去找找别人来,帮他弄掉这头上的伤疤。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
穆楚白还没有来得及想出方法,突然屋子里又传来一声尖叫,把站在屋外的几人都吓了一跳。他们相互看了两眼,下一秒全都顺着朝桃苍的屋子里看了过去。
原本只是睡了一会儿的桂鸿从屋子里蹦了出来,他龇牙咧嘴地朝着桃苍老者的屋子看去,双手愤恨地捏成拳头朝墙壁上挥了过去。他冲到周旺木的面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老大,这可不行啊!”言罢,还不等周旺木反应过来,桂鸿立马奔到桃苍的屋子里,一把关上了大门。
刚才的叫声,把韩夫人与萧信都给引了过来,他们担忧地看着桃苍的屋子,走到周旺木等人的身边,这下村子中的广场上看起来热闹了许多,前前后后站着好几个人。
萧信还是穿着昨日的打扮,然而他的面貌却比昨日干净了许多,显然是有好好休整过。他站在周旺木的面前拱了拱手,道:“周老大,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周旺木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没有这个打算,怎么说?”
萧信瞥了一眼刚才发出叫声的屋子,“在下与韩夫人已经商量过了,现在看桃苍老者这种状态,显然不能再为韩夫人治病,韩夫人的意思,也是不想再打扰桃苍老者了。”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周旺木反问。
萧信又拱了拱手,“不是明天就是后日,今天稍作准备,你们若是不走,我便把地图给你们留下。”
温凉奇怪道,“你不需要地图吗?”听萧信的语气,看样子他对苗疆这地方很熟悉似的。
萧信冲着他笑了笑,抬手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都记在这里了。”
既然韩夫人与萧信决定了要走,周旺木他们自然也不会拦着,而他们也开始考虑是不是还要继续等在这里,请求桃苍老者继续为穆楚白易容。
宋风的意思,自然是走,免得央求不成,反而招来了苗疆的人,让他们陷入危险的境地便就不好。而看周旺木的样子,他显然不想这么快就放弃,可是他却面上点头同意了宋风的看法。
他们并不打算跟着萧信一起走,毕竟桂鸿还要留在这里照料桃苍老者,周旺木的意思,也便是先等等看。
到了第二天,韩夫人已经整装待发,而萧信的双手拿着包裹,正与周旺木等人道别。
穆楚白站在那里看着韩夫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两天韩夫人的面色看起来好多了,完全不想前天刚看到韩夫人那样,面如枯槁,毫无血色。现在的韩夫人看起来并没有当初的弱不禁风,甚至微笑起来,两团血色也能爬上脸颊。这让他觉得十分意外。
他们正说着话,桂鸿从人后挤了过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包纸袋子,里面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
桂鸿拉着萧信跟他交代,“这里面一共有十帖,一帖分三次,间隔时常为五日,每次用武火煮开了之后,再用文火炖上一刻,熬出来的东西泡水给韩夫人喝,至于喝多少,全看个人,喝一天都没关系。我师兄说了,韩夫人这病其实不重,就是自己心头郁结打不开,你们一路回去的时候,就陪着韩夫人散散心,再喝一点儿这东西,就会好了。”
桂鸿的话听起来轻描淡写的,这让萧信觉得有些可疑,他接过桂鸿手里的纸袋子,拎起来掂量了一番,“可是真的?为什么韩夫人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久,他都不肯下手治疗?又为什么到了我们要走的时候,却这么跟你交代?”
桂鸿对着萧信翻了个白眼,“我师兄说了你们不信,治了你们也觉得没治,那就爱信不信,你要是不要,这包东西你们大可扔了,就当我刚才说得都是废话。”
说桂鸿与桃苍不是师兄弟,大概还真的没有人会信。
萧信狐疑地望着桂鸿,眼神里却带有一点儿惭愧,他还是小心地收下了这纸袋子,谨慎地放进了包裹里。
他们在村头相互道别,韩夫人盈盈对他们笑着没有多说什么话,就这么见他们走了每个人心里都怪酸楚的,只不过他们现在还没有太多的工夫去担心他们。而且韩夫人毕竟有萧信陪着,必然能安然走出苗疆,回到韩缠子的身边。
直到送走了韩夫人与萧信,目送他们消失在苗疆一片翠绿的丛林中,桂鸿这才缓缓说道,“韩夫人身上哪里像是有病。”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们一路往村子里走,周旺木一边回头看着桂鸿。
桂鸿站在几人中间,他仰头叹着,“分明是相思病嘛,我真是可怜韩缠子这位老兄啊。”
第218章 拿出条件
这下温凉突然笑了起来,“你该不是在说……韩夫人原本应该是做萧夫人的吧?”
“€€?阿凉,这话可不能胡说啊。”
温凉与桂鸿突然都笑了起来。
反而只有周旺木与穆楚白看起来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桂鸿说,“韩夫人其实是先认识的萧信,后来韩缠子看上了她,就想要娶她为妻,而且中间还是萧信去说得媒,韩夫人大概也是赌气,就点头答应了。但是成亲之后,韩缠子虽然对韩夫人很好,但是韩夫人自己却很后悔,哎呀……就是差不多这种事情,韩夫人生得是心病,这种东西,这世上哪个大夫能治得好?就是神农大神在世,恐怕也不行啊。”
周旺木拍着桂鸿的肩膀,他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背后说人,这可不好啊……”
“老大,你也别这时候笑得开心,我师兄的病大概是治不好了,穆公子额头上的伤疤恐怕也是去不掉了,老大,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话,周旺木反笑不怒,他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蓝底的天空中懒洋洋飘着的两朵白云,“这事你得问穆公子,他若是不介意这伤疤,我也是不介意。桃苍老者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也出不了什么力,也甚为难过。罢了,现在桃苍老者到底怎么样了?”
桂鸿说不上来,他摇了摇头,他们已经走到了广场边上,只听桂鸿说,“不好说啊,我师兄那个样子,就怕熬不过这个夏天啊。”
刚说完,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几人顺着方向看去,只见桃苍老者一个人站在屋子前望着他们。桃苍老者这两天瞬间老了许多,他的头发一下子花白了许多,若是以前没有见过桃苍老者的,都以为这应该是他的本来面貌,可是他们都知道,桃苍老者还很年轻。他现在这个样子,着实把众人都给吓了一跳。
就是此时,从另一边大步流星走来一人,那人看起来着急又生气,只听他大声说着,“前辈,为何突然走出了屋子!前辈,请随我回屋!”
訾凡的声音不用仔细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可见他的内力是有多么雄厚。
众人看着桃苍老者一时都说不上话来,穆楚白更为震惊,他没有想到当年那位桃苍老者,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桃苍老者显然当做没有听到訾凡的声音,他竟然慢悠悠地朝着周旺木等人的方向走了过来,甚至当訾凡想要把桃苍拉回屋的时候,竟然被他狠狠的甩开手,朝旁边推了一把。
訾凡显然不敢动桃苍,只能忧心地看着他往周旺木他们的方向走去。穆楚白连忙走了出来,他几乎快步走到桃苍老者的身边,担心地说道,“桃苍前辈,请先回屋子吧?”
桃苍的目光全都落在了穆楚白的身上,只见他先是瞪了桂鸿一眼,突然双手紧紧拉住穆楚白的胳膊,死死地盯着他,说道:“我给你易容,把你额头上的伤疤去掉,但是你必须要帮我做一件事,你同意不同意?”
穆楚白显然被他的样子给吓住了,他诧异地看了半天,都没有答上一句话,反而想从桃苍的身边逃开,可是桃苍死活不让他走,两人就在广场中僵持了一会儿。
周旺木见状,他连忙跑到穆楚白的身边,抓着穆楚白的双臂,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前辈,你要干嘛?”
桃苍松开穆楚白的双手,抬头瞪了一眼周旺木,“我说我同意帮他易容,但是要把他的双眼眼珠子给我!”
两人听了一惊,周旺木连连喊道,“不行!”
“那么他这辈子都要顶着这一头伤疤,你甘心?”桃苍扭头望向周旺木,他的眼神几乎能穿过周旺木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我不甘心,但是我不能让他什么都看不见!”周旺木将穆楚白抱得跟紧一些,往后拉了两步。
桃苍哈哈一笑,“那他永远都要看到别人看他的眼神,看到别人在意他头上伤疤的眼神,你甘心?你要让他看到这些?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好啊!”
“你要我的眼睛……干嘛?”穆楚白脱口而出,下一秒他却想到了答案。桃苍是想要拿他的眼睛给陶契,如此一来,陶契就能看见这人世间了。
“还用说吗?”桃苍扭头望着穆楚白,“反正你也受不了别人看你的眼神,倒不如什么都看不见,不就好了?”
“那你给穆公子易容还有什么意义?!”周旺木大怒,他推开桃苍,“算了,不需要,我不会让别人对穆公子指指点点的,我不会把穆公子交给你,就算穆公子变成天底下最美丽的人又怎么样?我绝对不允许你对穆公子做这种事。”
桃苍看了周旺木这样,他也发怒起来,“好啊!那你们来干嘛?你们来还不是要把这伤疤弄掉?这么难看的伤疤!你们就顶着他看一辈子吧!”
周旺木突然把穆楚白往怀里一拉,他抬起手掌捂在穆楚白的额头上,几乎把他所有的伤疤都给覆盖在了掌下。
在穆楚白看来,他的眼睛前模模糊糊有个黑影,而从额头传来阵阵暖意,让他一下子无所适从。周旺木将穆楚白圈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指着桃苍,“我们明天就走,不会再来打搅你!”
言罢,周旺木拉着穆楚白走出广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剩下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只有温凉一个人脸上带着笑容,他突然觉得,周旺木看来是想通了。
桃苍老者原本看起来还略有血色的面孔顿时变得苍白,他震惊地望着被周旺木拖走的穆楚白,好像最后一根让他爬上悬崖的草绳倏地断了,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眼睛无神地望着悠悠的天空。
桂鸿连忙跑了过去,蹲坐在桃苍老者的身边,他又是紧张又是担心,嘴里还不断再说,“我跟你说什么,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之前我照料你的这些都白费了,你何苦硬撑呢。”
“你给我滚蛋。”桃苍老者看起来相当的虚弱,可口气却强硬的很,听起来不太像是生病的人。
站在一旁围观了整场好戏的温凉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走到桂鸿的身边拿扇子敲了敲桂鸿的肩膀,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桂鸿立马点了点头,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桃苍,跌跌撞撞地往屋子里走。
温凉也跟着走进了屋子,他刚要顺手关门,訾凡一下子从外面溜了进来。他沉着脸看着温凉,低声问道:“你们要干嘛?”
“不干嘛,就是有事情想要问问这对师兄弟。”温凉不卑不亢地回答,他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訾凡,“你进来也正好,我想很多事情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訾凡不明其意地皱着眉,他走到床边,只见桂鸿轻轻扶着桃苍在床沿边坐下,叹了一口气,“我就说不行,你还不信。”
桃苍的双手气得有些发抖,手背看起来比他的脸色还要苍白,他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在说什么。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桂鸿你不是说他什么都愿意么!怎么这个时候就不肯了?”
“你拿人家穆公子的双眼开玩笑,老大没把你砍了就已经是对你的仁慈了!”桂鸿马后炮般地说道,他这才一扭头,看到了温凉也站在那里,他连忙抱歉地笑了一下,他来到温凉的身边,低声说,“温兄,这话你可别告诉老大啊。”
温凉不语,笑着点头。
桂鸿又说,“温兄,我知道这件事你多少猜到了,我就不瞒你说了……”
“你说。”温凉又只是笑着点头。
桂鸿把温凉拉到了一边,叹着气幽幽地说道:“其实我师兄是中蛊了,只是没你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命是肯定救不回来,但是死也不是一时半刻就会死掉的人。他呢……最担心还是那个孩子,那孩子看不见,万一我师兄有个三长两短,以后照顾不了他。”
温凉的眉毛扬了起来。
显然是听到他们说话的訾凡突然开了口,“我可以照顾陶契。”他并没有看着桂鸿他们的方向,而是朝着桃苍,他甚至往前走了一步,直接来到了桃苍的面前。
而听到了这句话的桃苍从鼻子里哼出笑声来,“你是个行走江湖的人,我怎么可能让你去照顾陶契?你别给他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没有给你们找过麻烦。”訾凡的这句话是个大实话,而且他非但没有给桃苍父子找过麻烦,还帮他们解决了不少麻烦。桃苍说的这句话,看起来一点儿都没有威信。
“但是陶契也不能跟着你。”桃苍皱着眉头,他的语气再强硬不过,“他不行,他看不见,没有我照顾他他根本不行。”
訾凡冷冷的看着桃苍老者,“事实上,你也没怎么照顾他。”
第219章 唯一纯真
放在以前,訾凡绝对不会用这么生硬的口气对桃苍老者说话,他对桃苍的态度比任何人都要敬重,甚至是对他言听计从。
从前,桃苍老者的脾气比现在的还要坏,訾凡倒也都能忍受。当然也有可能,訾凡并不是常年留在桃苍老者这边,他也有自己的生活,他江湖的上的朋友,也需要他的帮助。
听到訾凡说的这句话,桃苍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他的脸突然有了血色,然而这看起来像是气出来的。桃苍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他扭头望向訾凡,“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是不是看在我要死的份上,你觉得以后都不用听我支配了?”
訾凡摇了摇头,“你没有支配过我,我帮助你,只是把前辈你当做朋友,我也愿意帮你照顾陶契。”
他们俩一来一往,桃苍对着訾凡针锋相对,语气一句比一句恶劣。
而桂鸿也只能拉着温凉往屋子角落里站了站,桂鸿附耳对温凉说道,“我师兄知道有一天他会死于蛊毒,所以想方设法要先治好陶契的眼睛,其实我觉得訾兄弟说的倒是一点都没错,我师兄是的确没怎么照顾过那孩子,师兄会这么执着想要治好那孩子的眼睛,还不是想让他死前没有牵挂,走得风光。”
温凉听了笑着,“我想桃苍前辈也是担心陶契那少年,毕竟以后只有他一个人的话,眼睛看不见,必然不能生活吧。”
桂鸿吐了吐舌头,“这不是还有訾兄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