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钱花了,你给我卡上打点钱,你有钱吧?”
“我卡号是238XXXXXXXX,快点,别他妈让我催,你本来就应该给我养老。”
许书澈一条条看下去,近乎窒息。
他颤抖着指尖在对话框中写道:“我不会给你打钱,也不会回家过年,别再想从我这里要到一分钱。”
这句话发过去,许书澈就迅速将对方拉黑了。
对面是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是那个酗酒家暴和母亲离婚的父亲,也是那个从来没尽过监护人意义的人。
高中的时候他喜欢男生的事被王世美捅了出去,老师觉得他心理变态,把他父亲找来了学校。他父亲一身酒味,听说老许家这棵独苗香火长歪了,气得当场脱下鞋打他,破口大骂。
然后许书澈就成了全校的笑柄。
很多时候他在想,高中那一年他几乎遭遇了一生中毁灭性的打击,却仍活了下来,也算是一种命大。
等上了大学之后,他过年的时候就再也没回过家。学校如果赶人走,他就在什么平价旅店里凑合住一段时间,等开学前半个月再回来。
而今年也不例外。
许书澈垂眸,将手机锁屏放在桌面上,正要继续给师妹看论文,浴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沐浴露的味道席卷了半个寝室。
“真无语,我们篮球队的队员几乎都走干净了,明天去见赞助商也没人和我一起。”
简一寻擦着头发出来,拧着眉头回完消息后随口问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回家啊?票买了吗?”
第36章
有的人就是有本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许书澈看着简一寻满脸单纯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师兄,不开心吗?”
简一寻随意将头发擦了擦,在他身边坐下:“我洗澡前你不是还好好的?”
“没事。”
许书澈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撒谎道:“没有不开心。”
简一寻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小心地伸手戳了下他的脸。
许书澈受惊了一样蓦地向旁边躲去:“你干嘛?”
“垮着脸,还说没有不开心?”简一寻说,“就会骗我。”
许书澈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起过自己的家庭。
本科的时候舍友夜谈说起家庭,他也是从不参加。寒暑假放假前,有好心的人想和他搭伴去车站,他也委婉地拒绝了。家庭对他来说不是避风的港湾,而是另一处让他倍感煎熬的地方,所以他本能地想掩盖和逃避,就好像不和任何人说起家里,这个让他难以启齿的家就不存在了。
但看着简一寻的眼睛,他忽然有一种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的冲动。
许书澈动了动唇,艰难道:“其实......其实我是有不开心的。”
简一寻本来都做好了许书澈继续糊弄敷衍他的准备,想着人家不愿意聊就不聊了,却没想到许书澈居然愿意主动和他坦白这一切。
“为什么不开心?”简一寻问他,“课题还是因为什么?”
他问完,眨了眨眼,“腾”地站了起来:“我靠,不会是对面那个弱智又来烦你了吧!”
许书澈原本正自己和自己纠结着,听见简一寻这么一说,没忍住笑了出来:“在说什么,没有的事。”
“那是什么?”
“就是你问我寒假什么时候回家,我一直没和你说实话。”
许书澈的目光落在简一寻身后的桌面上,不太敢看他的反应:“我不回家了,因为我和家里关系不好。”
“之前王世美把我喜欢男生的事闹得全校都知道,老师觉得影响不好,于是给我爸打了电话。我爸知道后特别生气,正喝酒呢,拎着酒瓶子就来学校找我,在老师办公室里打了我。”
许书澈下意识地去摸右肩,似乎那里陈年的旧伤仍隐隐作痛。
简一寻眼前晃过上次两人在篮球队浴室时自己看到的画面,心跳骤然一滞。
他记得许书澈右肩上确实有一道伤疤,只是当时没有细想,现在回忆起来,说不准就是那会儿被酒瓶砸的。
看上去好疼。
“他酗酒家暴,我六岁的时候我妈被他打得崩溃了,和他提出了离婚。当时办案的民警很好,没说这是家务事他们不管,认认真真地帮她立了案。她本来要带我走,但我爸死活不让。”
许书澈的声音很平静,好像这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并非他本人亲历:“没办法,她只能自己走,但带不走我。她走了之后我爸没工作就没钱花,只能自己去找地方打工,酗酒的状况好了很多。他这个人观念守旧,认为孩子就是给他传续香火的,所以知道我是同性恋后特别生气,他觉得他们家香火断了。”
简一寻作为B市土著,很少,估计也很难听说这么离谱的事,尤其是把孩子当香火这段,他险些被气笑了。
“不是,传承香火?”
简一寻气得牙根发痒:“他以为他是皇帝吗?还有皇位要继承?”
许书澈本来心情挺压抑的,听见他这么说后没忍住唇角微翘,笑了下:“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会回去了。”
“那你假期去哪?”简一寻问他,“不回家,学校员工过年前几天也要走的,到时候他们赶你出去怎么办?”
许书澈无所谓地耸了下肩:“那就去找个什么平价旅馆,随便凑合凑合住到二月份开学前两周。那个时候老师回来了,估计学校也开门了。”
“那不行!”
简一寻拍着桌子站起身,声音里满是紧张:“你没听说吗?那些旅馆都不安全,大半夜都有人闯别人的屋子。而且说不定还有摄像头偷拍你,放到网站上卖钱!”
“我知道,但是......”
“没有但是。”
简一寻平时和他相处的时候都很好说话,遇见什么事也都听他的,鲜少有这么固执坚持一件事的时候。
许书澈“啊”了一声,眸中露出几分困惑:“那我怎么办呀?”
简一寻撞上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想也没想就说:“你寒假来我家吧。”
***
许书澈刚开始没想答应简一寻去他家过寒假。
其一是大过年的,去人家家里多不方便,更何况他和简一寻才刚认识几个月就往人家家里跑,听起来就挺没礼貌的。其二是他喜欢男人,万一简一寻家里有人能看得出他是同性恋,那岂不是很尴尬?
可简一寻自从提出这个建议后就没放弃游说他,黏在他身边软磨硬泡了一周。许书澈试着和他说了自己的顾虑,可他却再三保证绝对不算是给他家添麻烦,因为往年寒假,在他家住的人也不算少。
许书澈最后还是被他说服了,在离校的最后一天跟着简一寻坐车回家了。
他之前就猜到简一寻家里经济条件应该很好,但没想到简一寻真的是个少爷。来接两人的车造型简约低调,却又透着一股贵气。来接人的司机职业素质也很好,就算看见简一寻身边跟着个陌生人,也没提出任何疑问。
车在四合院前停下。简一寻下了车,先帮许书澈把他的行李拿了出来。
“别太拘谨,就当是自己家。”
简一寻扮演起房主的角色,带着他往四合院里走去:“我们住这边,那边是我爸妈住的地方,对面是客房。”
“我不住在客房吗?”许书澈问他,“我要不要......去和叔叔阿姨问个好?”
“哪有那么多规矩。”
简一寻将胳膊往他肩上一搭,许书澈整个人都要被他搂在了怀里:“你就和我住一间,没事的。我爸妈现在应该还没回来,等回来了再说打招呼的事。”
许书澈被他这么搂着进了门,刚放下行李,房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小简啊,一会儿邢家那个孩子说要来找你,”简一寻家保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别忘了,他今早特意打电话来说的。”
简一寻应了一声,心中有些奇怪。
邢柏平时最愿意去的地方无非酒吧迪厅,放着这大好的假期不去浪,来他家做什么?
他摸出手机,刚准备给邢柏发条消息,对方倒是先给他打来了电话。
“喂,简一寻。”
邢柏那边的背景音嘈杂,像是车站:“我已经出门了,过个十多分钟就到,你等我去啊。”
简一寻看了一眼低头收拾行李的许书澈,捂着话筒开门,站在走廊里才拧着眉道:“你来我家干什么?”
“怎么?你家不能去?”邢柏反问,“之前都去过多少次了,怎么今天突然就这么紧张,不给我去?”
“不是。”
简一寻“啧”了一声:“我这儿有客人呢。”
“客人?”
邢柏拉长了声音:“哦€€€€你那个师兄,对吧?不是我说啊简一寻,你是不是真的对人家有意思?不然怎么大老远把人家邀请来做客呢?大过年的,你那师兄不回家?”
“问那么多,找死啊你?”
简一寻冷声道:“嘴巴严实点,别来我面前犯贱。”
“你怎么这么不友好呀?”邢柏故作委屈,“你这样是找不到老婆的。”
“我找不找得到老婆关你屁事?”
简一寻在许书澈面前装温良装了四个月,好不容易成为许书澈面前印象最好的那个直男,千万不能给邢柏毁了:“别来,不然揍你。”
“你是不是怕我打扰你和你师兄的二人世界?”
邢柏似乎知道简一寻只是嘴上说说想揍人,实际上并没有要付诸行动的意思:“来不及了,我马上到你家门口了。”
他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丝毫不给简一寻骂他的机会。
许书澈见简一寻回来,侧眸看他:“怎么了?”
“我......一会儿我有个朋友要来,他叫邢柏,”简一寻重重地咳了一声,“他这个人,平时有些轻浮,如果冒犯到你了,我先替他给你道个歉。”
许书澈动了动唇,正要宽慰他几句,就听见外面的门铃响了。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穿了套休闲西装,头发用发胶精致做了个发型的年轻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许书澈跟着简一寻出了房间,一抬眼看见他,意识到这可能就是简一寻所说要来做客的朋友。
他正要打招呼,从那少爷身后又钻出来了一个人,笑得腼腆青涩。
不是说只有一个朋友吗?这怎么还有一个?
还没等两人开口,那个腼腆青涩的男生先一步开口说话了,眼睛一直黏在简一寻身上,就没下来过。
“寻哥,我们好久没见了,”他的声音轻轻的,很温柔,“你有没有想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