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比曾经拥有,却自作自受痛失,更令人惋惜和痛苦?
记忆恍惚倒退回那夜€€€€
那夜,他于高楼上,一眼望中人群里的熟悉身影,目睹阿午在夜市以“遗憾”题诗一首。
人人都有遗憾。
那么他的遗憾是什么?
是潇潇雨歇,大好风光迷人眼,他从城里买走一支簪子,满心欢喜回到家,却得知阿午已嫁人。
簪为妻。
奈何簪子没送出。
心悦之人也成他妻。
是那座宫墙,他的阿午纵身跃下,他承受粉身碎骨的痛楚接住了人。
筋脉尽断又如何?他不介意。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彼时的阿午,竟心如死灰至此,落下前已咬舌自尽。
遗憾,可以遗憾到连名字都昭示着结局,正如阿午所言,海棠花已谢,徒留他空折枝。
遗憾,遗憾是€€€€
我本可以。
……
*
连日来,程立雪都没带他上朝,但倒是据说程立雪又罢免处置了好些官吏。
听着小太监们的私下八卦,初棠已从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程立雪是如何的雷厉风行,叱咤朝堂,翻云覆雨。
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初棠单手圈着大黄脖子,正躲在墙角听得热血沸腾。
程管家和苏嬷嬷不知从何处蹿出来。
程管家:“哟!您偷听墙角呢?”
初棠:“……”
他咔嚓一声咬碎嘴里的瓜子壳:“这么会说话,你不要命了吗?”
转瞬间,初棠警惕觑觑这两人:“不会又想让我送药吧?会出人命的!不要乱搞啊!”
苏嬷嬷和蔼笑道:“非也非也。”
程管家递上布料式样:“您瞧瞧心属哪个?”
苏嬷嬷:“这还有各种颜色?”
初棠:“?”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俩又想干啥?
他嘀嘀咕咕,说出声也不自知:“准没好事。”
程管家:“好事!怎么可能不是好事呢!”
苏嬷嬷:“这些都是给小主子准备的。”
程管家:“这个色好,皇子公主都能穿。”
“?”
哪来的皇子公主?
“皇子公主?”
程管家还以为初棠顾及自己的身份,贴心解释道:“自然!皇上的孩子可不就是皇子公主嘛。”
苏嬷嬷也默契附和:“对对对!皇上的孩子!”
皇上的?孩子?
初棠眸光微滞,他僵直脖子,木讷转头,与大黄对视一眼,大黄也懵怔摇头,如在说“别看我!我还是黄花闺女”!
莫非……是?私生子?
程立雪在宫外有私生子!
而这俩人怕是程立雪的说客,难怪!难怪这臭男人一直不给他封后!
是不是打算用后位作条件,来让他接受那个私生子?果然!臭男人!不是好人!
渣男!
初棠怒火中烧一跺脚就转身。
“€€!您去哪?”
“殿下!”
“主儿!”
他一溜烟跑走,根本不听身后两人的呼喊。
*
初棠出了宫,直奔十一王爷家。
王府侍从带着他来到片院子。
月色下,初棠远远便瞧见那偌大的荷塘旁,十一正席地而坐,抱着个牌位,似在发呆。
他满腔怒火忽地就停歇片刻,初棠小跑过去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呵,无碍,只是有些感慨,我娘终于得尝所愿,压了我半辈子的石头解决掉,这心,忽地就空落落的。”
“是迷茫吗?你没有打算?”
“有,再晚些时候吧,倒是你!我说你怎么深夜来访?要是让皇兄€€€€”
“别提他!”
初棠抬手打断人:“晦气!”
“我在你王府借住几天可以吗?”
“借住?”
十一大手一挥豪气不已道:“行,房间随你挑。”
他又招手唤来个人:“这位是府中管事,有什么需求,随意向他提。”
王府管事恭敬行礼:“参见太子妃。”
十一语毕向府外走去。
初棠喝了句:“这么晚,你去哪呀?”
十一扬起手:“酒馆,借酒消愁。”
“愁更愁哦。”
“呵。”
那背影轻笑举起手臂挥了挥。
初棠认得,这就是他教十一的手势,“再见”的意思。
这几日,程立雪自然也频频来找他,但他回回都避而不见,谎称不在将人打发走。
十一夜里总外出,白日方回来,今日带他去这玩,明日带他去那玩。
两人倒也过得逍遥自在,直至第四日黄昏。
二人在一方石桌对坐闲聊。
十一:“到底怎么了?”
初棠:“狗男人有私生子。”
“咳。”
十一呛了呛:“道听途说吧。”
“不可能。”
“程管家和苏嬷嬷都给他做小孩衣服了,还问我喜好,狗男人这么久不给我名分,这还用说嘛,不就是想用皇后的位份换他私生子进宫?”
“不!”
“他可能根本就不想给我名分,他要让别人当他皇后,臭男人!渣男!去死!”
“你说我陪他吃最……咳。”吃得挺好。
“我陪他穿最……咳咳。”貌似穿得也还行。
“我陪他住最……€€。”住得似乎也不差。
初棠连连噎声,语塞半天,还是恶狠狠咬唇,告状似的控诉着:“总之,他抛弃糟糠!”
十一越听越忍俊不禁。
“笑!”
“你还笑!”
“我们不是一个阵线的吗?”
十一笑得更是肆无忌惮,他摇摇头饮了口酒,砸下酒壶:“当然!岂有此理!我这就替你去教训他!”
“你打得过他吗?”
“打不过。”
初棠咬指抽气:“……嘶。”
他信以为真摆手:“那还是算了。”
十一却对这话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