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四十分。
向来话多的周主任破天荒宣布今天会议到此结束,舒窈收起纸笔前,看了眼自己写在上面的东西:
1.回家重新换套衣服
2.带一束鲜花?(应季花卉备选:无尽夏?木槿?芍药?百合?)
3.从家到南山医院要经过十三个地铁站,需预留二十分钟交通时间……
好像不知不觉记成了约会安排。
她心虚地合上本子,与其他同事一起往外走,进了地铁刷卡过闸机之时,却无意间回头发现戴着卫衣帽子、朝这边走来的,肩膀一高一低的身影。
在她惊愕的目光里,他故意朝着她扯起嘴角。
仿佛无所顾忌地向她宣告€€€€
是的,你被盯上了。
神经电流刹那沿脊柱传导到脑海,舒窈头皮发麻,如坠冰窟,她甚至一时忘了动作,停在原地,而吴理也有意停留在闸机外没动,遥遥看着她。
明明依然置身人群中,这次舒窈却生出难以形容的恐惧,她停了很久,蓦然朝着电梯方向匆匆而去。
身后的步伐声时快时慢。
总在快要跟上她时,又倏然止住。
对方游刃有余地享受这种单方面捉弄她的快乐。
刚巧有一班地铁抵达,舒窈跟着人群一起冲了进去,再度回头时,又看到站在门边,隔着座椅那侧玻璃挡板,兜帽开口幽幽朝向她的人。
“!”
在浅色发丝都跟着一起发抖时,她拿出手机,不敢眨眼地,找到好友列表,发了一条消息,“被变态男同事跟.踪了怎么办?”
司徒锦下一秒就给她拨电话。
蓝牙耳机里传来对方的关切,“你现在安全吗?没事吧?你那个女朋友呢?关键时刻不见人啊?”
在这种时候听见朋友的声音,舒窈眼圈都有些发红,她努力眨着眼,免得自己盯漏了吴理的行踪,语气略带哽咽:“她、现在应该在手术室……”
司徒锦冷哼:“指望不上一点。”随后又很快问:“你现在在哪?这么吵,是地铁上吗?你下地铁之后试试找警务,看看能不能将他拦住或者是有人送你回家,我现在去联系一下私人安保团队€€€€”
“别怕,我会隔五分钟给你发一条消息,你随时报位置,有情况都跟我说。”
……
在司徒锦的指挥下,舒窈总算捡起理智,与战栗的本能对抗。
或许是她快吓哭的模样令人深信不疑,在她离开地铁站之前,紧跟过来的吴理果然被乘警留下盘问,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舒窈拿出大学时跑八百米的精神,一口气往家里跑去。
就在她走进小区、上电梯、开门进家再反锁的下一刻€€€€
“咚咚。”
敲门声响起。
舒窈贴着门板的后背都被敲得一震,令她吓得抱头蹲下,整个人闭着眼睛,思绪混乱地想:这人不是刚被留在地铁站吗?他怎么过的小区门禁?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动作变得更重,带着恐.吓,击打在她心头。
舒窈抖着手,紧紧抓住手机,不知道当初装修时候买的防火防盗精钢门板能支撑多久,她低头努力解锁手机、想报警,结果门外的动静却停了。
一秒,两秒,三秒。
极致的静蔓延开来。
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她自己走投无路、恨不能从胸膛顺着食管挣出来逃跑的心跳声。
她屏着气息,等了将近半分钟,都没听见外面再传来任何动静,阅读恐怖作品的经验告诉她,这时候只需要和对方比耐心,千万别作死开门或者起来看猫眼。
足足一分钟过去。
门板都没有再被拍打。
就在舒窈快被自己的屏气憋坏的时候,同样的敲门声换了个地方传达€€€€
在她的上方。
是天台那扇门。
她姗姗想起,自己昨天和司徒锦在小花园忙到晚上,下来时好像……没关那扇门。
-
楼顶天台。
怪物翕动鼻翼,站在半开的门边,嗅闻着空气里传来的恐惧,是令它觉得美味的情绪。
它借助人类的大脑想了一上午,勉强想出了答案,一定是因为这个猎物身上藏着它没发现的秘密,她肯定是什么它不知道的大补品,才会被那个家伙迟迟留着不肯吃掉!
只要它能将她先一步吞吃,说不定、说不定它就能……
“嗡。”
奇怪的震动声在它身后响起。
露天花园里飘着花朵的芬芳,在这三十五楼的高空,附近本该是一览无遗、近接天际的空旷,除了它,按说不该有任何人能够抵达这里。
可是它很快又听见手机按键被触动的响声。
它目光沉沉地调转身躯€€€€
火烧过云层的夕阳余晖下,分割天际线的天台上。
飘逸的白大褂与如藻的黑发在它视野中随风扬起。
提前结束手术、抽空来收割猎物的女人连衣服都没换,此刻站在天台边缘,一手插兜,另一手拿着手机,瞟了眼上面由联系人“舒窈”发来的SOS紧急求助消息,消息附带求救地址,而面前恰好被自己追踪到的成熟猎物,与定位重合。
片刻后。
她黑瞳微微眯起,红唇如钩,弯了弯。
明明没有说话,却有属于更高纬度的生物讯息侵入“吴理”的大脑:
【辛苦你来这里自投罗网了。】
【还有什么遗言吗?】
第10章 我的
蔺然身后是被夕阳燃烧的鳞状云层,身前是被精心侍弄过的花园。
团团簇簇,迎着夏日盛放的,红色、蓝色、黄色热烈相撞的花丛中,她的猎物惊惧发软、像一滩即将漫开的黑色污泥。
【你……】
它颤抖着、努力释放出生物讯息,想要同位居食物链更高层的存在攀谈,却被不知何时潜藏到附近的触手陡然盘住脖颈,缠绕、收紧!
与此同时,站在天台边缘的女人将手机收起,薄薄鞋跟往后探出大半,微阖的眼帘下,亮银色缓缓流淌€€€€
另一条斑斓触足精准朝被猎物所披躯壳、最脆弱的太阳穴刺入。
彻底贯穿。
血色溅开。
低处盛开的蓝色矢车菊无忧无虑地扬起脑袋,就在花瓣即将被染上这妖异之色时,又有一条触手灵动如游蛇,触足内侧无数吸盘张开,欢欣迎接这甘洌美味。
【熟了!】
【熟了熟了!】
被钉穿的猎物声息衰弱不已,明明大脑已然受损,却还未死去,非但如此,甚至还能听见那些雀跃欢呼的声响。
……是什么?
它意识涣散地想。
然而很快就听见诡异的搅动声沿骨骼和神经传导而来,黏腻、缓慢。
一下,又一下。
眼镜滑落在鼻梁末端,它仅剩的本能操纵着人类眼球向身侧极限转去,可模糊的视野只能捕捉到那粗壮的猩红触足如血管般一缩一合€€€€
咕叽。
它又“听”到了这声音。
是……什、什……
思绪都变得支离破碎时,怪物才恍然。
被搅动、要碎掉的,是它的大脑。
非但如此,除了它的本体、连被它寄生的人类身躯血肉、记忆、灵魂,都一同被这触足以巨力缓缓碾成碎片。
……
怪物对面,进食时的猎人神情格外冷静。
风止之后,飘动的白大褂与黑发柔顺垂落,她眼瞳久久不眨,像手术室里凝神专注的主刀医师,此刻以触足为刀,精确在患者的脑髓里寻找“病灶”,只是动作怎么看怎么粗暴。
她能享用的不仅是被毒.素粘合的怪物和人类躯体,还有那些存储在记忆里的它们独一无二的经历与情感,这是将食物变得更加入味的佐料。
爱与乐,是甜味;绝望与恐惧,是苦味;恨与惊,是辛辣……此外还有眼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等不同独家配方。
被这些味道反复涂抹腌制的猎物,是上等佳品。
这次。
蔺然如从前一样顺手“翻阅”那些记忆€€€€
“舒老师,你就是新来的形策老师吧?你好呀,我是负责文化大课的吴理,口天吴,明事理的理。”
他友好地伸出手去,礼貌垂眸时,镜片下的双眼肆无忌惮描摹对面那人放在身侧的手,无暇的手背,葱白的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盖……
即便久久没有得到回礼,他也不恼,收回动作,便给自己台阶:“哈哈,你第一天来,还不熟悉这里吧?要不我带你在周围转转?”
与此同时。
他的视野堂而皇之自下往上,从她高腰牛仔下被收拢的纤细腰身、被衣料包裹收拢的胸围、小巧精致的锁骨、挂着长流苏水晶耳饰的圆润耳垂,流连到那张清纯却潋滟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