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齐齐朝她看过来,木青最先将脑袋探过来,好奇地看了看她盘子里拆开的蟹钳,旋即神色自如地笑道,“啊~是被腮虱寄生的螃蟹啊。”
她抬眸看向舒窈,“要不要给你换一根?”
常吃海鲜的陈乐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心口,“舒老师你这大惊小怪的也太吓人了,”而后又疑惑,“腮虱不是一般长在螃蟹的肚子上吗?原来还会长进钳子里啊?”
舒窈摇了摇头。
其他人只觉得这是极其寻常的事情,甚至陈乐还在思考等会儿将服务员叫过来,以这根蟹钳影响人胃口为理由,挑剔店家端上来的这份食物不合格,让他们再换一盘新的过来。
而范昕已经极其自然地开始给孩子剥小龙虾了。
一切都对比得碰倒了凳子还被吓住的舒窈太小题大做。
可是她真的没有再安安稳稳坐下来吃东西的兴趣了,因为她明白,这并非偶然,而是自己真的再度被奇怪东西给盯上了。
“我、我先去趟洗手间。”她匆匆找借口离席。
……
洗手间在店内蜿蜒的砖墙设计深处,舒窈掬起温水洗了洗脸,撑着水池台,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后怕地发抖。
之前几次遇到怪物,她都只是被无辜卷入、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一切就结束了,好像这些奇怪东西只是乍然从她的世界路过。
唯有这回。
这恶作剧般、如影随形的恐.吓。
舒窈一时只觉心脏都有些发紧,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良久,想起来被放到包里的那张、之前蔺然没能拨打出去的印着特殊部门电话的名片。
连手上的水都来不及擦干,她快步离开洗手间,往众人聚餐的角落小包厢走去。
包间四面都有垂下的竹帘,位于高处,给顾客极佳的用餐体验,舒窈经过外面,正想踩上阶梯往里走,却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对话:
“是啊,她最近也太古怪了点……我跟王校医不是住一个小区嘛,听她说那天小舒老师被送过去的时候,被吓到的样子跟之前学校里碰上那些东西的学生一样……该不会是那些东西还没走吧?”
“你可别吓人,咱们才刚消停了几天?我还没睡几天安生觉呢,那吃人的怪物可别再出来了,该往哪儿走就去哪儿吧,不都说它是跟着台风上岸的吗,再回海里去呗……”
“那舒老师这是怎么回事?总不能这怪事是单对着她的吧?”
“怎么不可能呢?诶,木木老师,你之前讲你老家那边的神婆故事时,不是提过吗,如果把一些奇怪的东西擅自带回家,就很容易碰到倒霉事儿€€€€你们记得舒老师那把伞吗?不觉得那把伞特别妖异吗?我每次看见这心里都一哆嗦……”
“啊?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呢?原来陈老师你也这么觉得?不过我也不敢跟舒老师说这事,因为她看起来挺宝贝的。”
“你这么一提显得她更像中.邪了好吗?”
都是当老师的,说话时嗓门总要比平常人更高些,这也是一种职业习惯,所以此刻舒窈也能轻松隔着距离将陈乐与范昕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而她们也不忘带上木青,“木木老师,你怎么看,你觉得她是不是碰上什么脏东西了?”
木青显然被她们cue得突然,似乎还被啤酒呛了下,咳了两声才无奈地接:“我哪能看出来这个啊……不过要说带奇怪物品回家,遇到怪事儿,神婆说这个也很好辨别,想想自己遇到倒霉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行了。”
说完,她又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开,没有让陈乐和范昕再说这件事情。
-
站在外面走廊上的舒窈犹如被定身,再次顿在那里。
直到路过的服务员几度投来奇怪的打量视线,她才回过神,不过这次再也没心思想什么名片,而是快步走回包厢,努力挤出个笑容跟她们说自己有点事先走了。
顾不得同事们投来的视线,也再考虑不了自己这样中途退场是不是显得不给面子不合群,在木青关怀她脸色似乎不好、询问要不要送她回去时,她也还是不声不语地摇头拒绝。
拿起包和伞时,骨白色伞柄的微凉感再次浸润她的掌心。
可是比起从前,每次碰到这微凉都会想起蔺然肌肤的心安感,这回舒窈掌心却溢出了湿滑的冷汗。
好凉€€€€
正常的伞柄,会在这个酷暑天这么寒凉吗?
她并不想怀疑自己的女朋友什么,可是越想按住那些古怪的思绪,有些小念头就像水里的泡泡,咕噜噜地从石头缝隙里往上钻。
譬如这伞上异常真实的、仿佛随时会动起来的漂亮图案,又譬如她自从得到这把伞之后,在果汁店和朋友遇到倒霉事、电脑机房那栋楼女洗手间与几个女同学一同卷入怪事、甚至还有后来去救司徒锦时在郊外遇到像是被寄生了的林静姝暧昧对象……
还有这两天的事情。
所有画面都不容抗拒地进入她的脑海,舒窈稍加回想,才发现自己竟然都遇到了这么多普通人可能一生都碰不上的诡异事件。
她独自走在回到小区的路上,明明此刻是下班高峰期,这条开满餐厅的美食街都是逐渐排起来的长龙队伍,她置身于热闹的街灯的盛夏夜人群里,却冷得要发抖。
……
舒窈记不清自己怎么浑浑噩噩走回家里。
她像每次害怕打雷一样,将自己裹进毛毯、蜷成一团缩在沙发上,放空脑袋,什么都不去想,犹如藏进壳里的蜗牛。
直到手机连续抖动,发出特别提示的消息音。
良久。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将漆黑客厅里唯一散发光源的手机捡起来,看见上面蔺然发的消息,她是在回复自己中午拍的午餐图片,询问她吃了什么的内容。
“没怎么吃,这边的饭菜味道很一般。”
“这个点,你该下班了吧?回到家了吗?冰箱里的菜没吃完的话就都倒了吧,别吃坏肚子。”
明明是很普通的话和叮嘱,可是舒窈却看得眼眶一热。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
蔺然对她这么好,从交往以来一直都这么温柔这么体贴,甚至在她家第一次下厨之后,就包揽了每日的晚餐,让舒窈每天对回家都充满期待。
就算伞真的不对,也肯定是蔺然被坏心肠的买家给骗了。
舒窈擦干净眼泪,拿起手机从表情包里挑了个叼着爱心的可爱猫猫发了过去,认真回了她的消息之后,又提及:
“对了。”
“我有一个朋友,觉得你送我的伞很漂亮,问我要链接呢,你能发我吗?”
第27章 陪伴
蔺然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由好友补偿赠送的新手机几乎将对方音色还原, 令舒窈有种此刻就被女朋友抱在怀里、贴在耳边温柔询问的错觉。
“哪个朋友?”她问。
舒窈卡壳了下,“一个……新认识的朋友?”
蔺然安静了会儿,隔着电话舒窈看不见她的神情, 只能胡乱猜她沉默的原因, 就在这时, 蔺然慢条斯理的回答姗姗响起:
“伞是我自己找材料做的,没有链接。”
“什么材料?”这次舒窈接的很快。
“DIY手工坊提供的材料, 我不是很清楚, 不过我刚看那家店已经倒闭了。”即便再傻的人这会儿也知道舒窈的意图了, 何况蔺然从刚才就听出她的呼吸节奏与语气不太对,此刻便顺理成章地问:“伞怎么了?你好像突然很在意, 是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舒窈张口欲言。
想了想, 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闷闷地摇了摇头,然后才意识到对面的人看不见,于是勉强打起精神,将脑袋从毯子下支棱起来,呼吸外面的空气, “就是……感觉眼睛好像出了点毛病?”
“嗯?”
“会经常看到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和画面?”比如刚才餐桌上的那只被腮虱寄生的蟹钳腿, 在她突然站起来之后,壳里扭动的那些画面都消失不见,里面剩下的明明都是跟着蟹壳一起被蒸熟的寄生物死尸罢了。
舒窈使劲甩了甩脑袋, 想遗忘这恶心的一幕, 想着似乎这种幻觉都和大脑器官的病变有关,她便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啊,蔺然?”
然而女朋友坚定的回答很快传来, “别担心,我回去看看,还有其他方面的异常吗?”
舒窈仔细想了很久,回答没有。
然后就听女朋友道,“不管是什么,我都能解决。”
也许是她在神外的招牌名声太响亮,也许是她这时候语气里带着的情绪太能给人信心,舒窈忽然觉得自己糟糕了许久的情绪被慢慢抚平了,大夏天裹在薄毯里仍旧冰冰冷冷的四肢也开始回温。
她眉眼弯弯地出声,“蔺然。”
“嗯?”
“好喜欢你啊,我怎么会有这么厉害又这么温柔的女朋友呢?”这句带着骄傲的嘟囔是舒窈嘀咕给自己听的,不过电话另一边的人也发出了很浅的笑声。
那天晚上,舒窈就这样黏着出差的女朋友打了很久的电话也不觉得腻烦,从沙发上到去浴缸里泡澡,始终将手机放在旁边,中途嘀嘀咕咕地说着,不知是不是最近天气温度太高了,浴缸里那个能出泡泡的机器里肥皂水总是干得特别快,她每天都要往里面重新添一回。
女朋友在电话那边无声而耐心地陪着她。
直到洗完澡,舒窈没有什么吃东西的胃口,干脆倒头就睡。
那天她根本不知道通话是什么时候被挂断的,总之在蔺然的陪伴下,她睡了个好觉,梦里没有缠人的海草、也没有那些密密麻麻的藤壶和腮虱,醒来的时候,手机早已进入电量耗尽的休眠状态。
舒窈重新洗漱收拾,整理好心情,给手机充好电,这才再次迎接全新的自己去上班。
……
不过好像全新的自己并没有什么用。
晌午。
舒窈被范老师拜托把大家的资料一起送到行政楼那边去,她抱着材料,在经过空荡荡的阶梯教室附近时,却被满走廊垂下的黑色纱幔引去全部心神。
散发出不详气息的、半透明的轻纱仿佛从楼上切过楼板,与天花板相连处毫无缝隙,就这样自然垂落,交错重叠,一层一层,把她的去路全部挡住。
就像谁恶作剧去殡仪馆将那些葬礼用的黑纱都粘到了这里。
任哪个大活人看到这种挡路的幢幢黑帆都会头皮发麻。
她毫不犹豫,掉头就走。
结果发现来时的去路上,也是同样的景色。
这段短短的走廊像是被一只手截去了另一个时空,前后都被拉长成无尽的直线,而这些纱帘则拥有意识,开始无风自动,如海洋里随风吹的海带,朝她不断靠近。
近了、更近了。
哪怕舒窈没有挪动一步,它们飘起的尾部也碰到了她的脸。
冰冷刺骨的柔软,令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像是被人掌心握着圆球冰块,反复碾过她的面颊。
那种不可名状的恶意再度出现,舒窈明知在这种场景里不能失去理智、不能大喊大叫刺激始作俑者的情绪,让自己陷入更深的危机,可是被那黑纱碰到面颊与手脚后,还是头皮发麻地开始往前走,想要脱离这困境。
没走几步,黑稠就卷上了她的脚踝、覆上她的脖颈腰身€€€€
她明明穿的是白底碎花长裙,却被这黑色纱布从后方缠绕上来,给她裁出了新裳,而脖颈处如颈圈般愈发收紧,令她神色窒息般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