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换桌是不可能换桌的。
因为这家餐厅风景太好、又只开放预定,现在正值午餐时间,又是学生们都放假的暑假,店里其他桌都坐满了在这炎热旺季出来旅游的游客。
一时大意忘记包场的司徒大小姐,只能捏着鼻子忍下自己刚才犹如一条路过的狗被踢了一脚的感觉。
舒窈在后半程都不敢抬头。
像是乡下吃饭时恨不得把脑袋拱进饭盆里的小狗,不过边吃还边偷偷夹菜放到蔺然的盘子里,没有忘记投喂女友这件事。
而每当蔺然想开口说点什么,就会被她在桌下抬手拧一下腰上的肉,禁止她再度发言。
蔺然被她反复捏了好几下之后,神色从疑惑变成恍然。
等到午餐结束,司徒大小姐结完账,出门说要走那条沿海的栅栏石阶长路消食时,走路太慢落在后面的舒窈就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女朋友拉着放上了她的腰间。
她:“?”
蔺然看着她,“不是喜欢捏这里吗?”
谁喜欢捏这里了!
舒窈神色震撼,如同被人当场造.谣,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自己刚才是想让她收敛点、不许再在人多的餐桌上做奇怪的事情,又见蔺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慢吞吞地拉着她的手往上。
“哦,好像晚上睡觉的时候,是喜欢捏这里€€€€”
就在掌心马上要被迫覆盖上她完美的胸型曲线时,舒窈瞳孔地震,毫不犹豫抽出手,一副“你在说什么话我小猫咪可听不懂”的样子。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快点给我忘掉这段!啊小锦她们好像走远了,我们快点跟过去……”
她说完自己转身就跑。
留下蔺然看着她的背影,一路跑着穿过绿荫葱郁的草丛,碎花裙摆如被草叶追逐的流光。
蔺然慢悠悠地走着,也没有去追。
因为她知道舒窈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
-
四人沿着海岛的海岸线徒步,再次从海岛的角度欣赏了不一样的大海与潮汐,直到蛋黄般的夕阳被海平面嗷呜一口吞下,她们来到了那家据说有很多地道特色海鲜的晚餐餐厅。
可是餐厅却关了门。
而且不光是这家,附近菜市场上、能够容游客当场挑选当场宰杀的海鲜区域,摆摊的人也特别少,哪怕偶尔有水缸里连着氧气,里面的海鲜看上去也半死不活的。
司徒锦打了个电话。
舒窈在旁边听着,大概搞懂了意思。
说是这两天出海的渔船都一无所获,不光连小鱼小虾都捞不到,而且网里还全都是水母,让这座靠海吃海的岛屿在一夕之间,海鲜价格疯涨。
即便如此,也是供不应求,来的游客太多,而国内其他区域调货也很难将同样大批量的海鲜提供过来,并且整个国家的海岸线现在都是同样的情况。
也就舒窈她们本国有海上和陆地淡水湖养殖场的情况会好一些,但只要打开新闻,也会发现国内的海鲜价格也在飙升。
这会儿她们所在的餐厅附近,也同样有其他游客因为提前预定了餐厅、却吃不到美味而感到恼火,有些还因为退款问题在和店家争执。
在这样颇有些混乱的景区里,舒窈却在思考,如果海鲜再这样供不应求下去,船上那些大部分都做海鲜的餐厅是不是会改掉餐单?
改餐单倒也无妨,就怕除了海鲜短缺之外,还有其他事。
跟着司徒锦她们提前回船,享用晚餐时,舒窈闻着海风的味道,莫名觉出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
……
而晚上果然下起了雨。
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船舷铁杆与窗户上,将本来就只能映出船头照明灯的观景窗景色糊成一团橙色的光晕。
舒窈半躺在那张与自己家花纹很像的沙发上,因为白天过于充实、在这自然白噪音的环境里就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
她听见有声音细细碎碎地在耳边说着:
“贴贴?”
“抱抱!抱抱!”
舒窈抬起手,对沙发对面的人张开手,“抱抱。”
本来坐在床边,正在给学生改论文的蔺然听见,走过来将她抱进怀里,正想重新调整怀里的人姿势、方便自己继续看笔记本上的论文时,又听怀抱里的女生嘟囔着:“什么精?你嫌弃我?”
说她是粘人精是吧!
蔺然:“?”
她低头看着舒窈,不解地道:“什么?”
舒窈困顿而茫然地仰头看着她,稍微清醒了点,但是耳边的那些细碎声音却没有消失。
【瓶瓶精?抱抱?】
【我也要贴,嘤】
一声一声。
是琐碎、稚嫩的音色。
而屋里唯二的另一人此刻就抱着她,嫣红的唇完全没动。
冷汗如外面的雨,湿漉漉地浸出肌肤,舒窈嗓子发干、舔了下唇,试着问道:
“蔺然,你有没有……”
“听见什么声音?”
第36章 幻听
蔺然的声音还如往常那样温柔, “什么声音?”
舒窈表情有些恍惚,浅色的瞳仁里,瞳孔像是失了焦, 坐在她的怀里听着那些细碎的声响。
【听见?】
她薄薄的嘴唇便也跟着开合, 重复这个破碎的词汇:“听见?”
【我吗?】
“我吗?”
【瓶瓶精?听见我?!】
“瓶瓶精?听见我?”
深夜的大海, 倾盆大雨落下,随着波涛摇晃的轮船, 一切意象都这样符合恐怖故事的叙述节奏, 或许此刻就在这艘船上, 船员们也不曾抵达的舱底黑暗里,正关着什么怪物, 向能够倾听它声音的人低喃。
舒窈越说就越害怕, 甚至觉得蔺然的怀抱也变得前所未有地冰冷, 让她此刻像是被深海里上岸的生物所缠绕,连搭在对方小臂肌肤上的掌心也打滑,尽是滑溜溜的冷汗。
恐惧愈盛,面色就越来越白。
此刻她仿佛成了一朵褪色的玫瑰花,逐渐要苍白凋零。
而蔺然也从她刚才重复的那些词汇里, 彻底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舒窈, 听见了她那些触足的声音。
再顾不上什么论文的事情,她掌心拢上对方的脖颈,如同抚着脆弱鸟雀的咽喉, 将舒窈彻底揽进自己的怀抱里。
随后, 蔺然以主大脑的意志镇压了触足们的意识,将它们的活动彻底维持静止状态。
她用下颌轻轻蹭过女朋友的额头, 在船舶上方的照明大灯随波浪摇晃、导致窗外映进来的光也一下明一下暗的节奏里,悦耳的声线软下来, 像是带着安抚:
“别怕,我陪着你呢。”
然而惊惧之下的舒窈却只更加多疑,忍不住地想,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女朋友在听见这种事情之后,安慰自己的声音和情绪能和刚才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蔺然,不觉得奇怪吗?
她不害怕吗?
……
人在恐惧之中,躯体失温的同时,大脑却会无比清醒。
舒窈在怀疑到蔺然身上之后,忍不住收拢掌心,强制自己不要这样想。
她整个人像是婴儿在母体时那样,恨不能全身蜷起来缩在她怀里,越是想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心跳声就越发响如擂鼓。
“是不是这船上……有鬼啊?”
诸如《鬼婴》之类的跟死去小孩有关的故事样样进入她脑海中,舒窈被这联想吓得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才能安全。
而且在这种恐怖故事里,即便听见刚才那些声音,也不应该应答、不该回复,因为那些脏东西原本与人类生活在不同维度,如果被他们知道你能看见能听见,就会缠上你。
舒窈语气哭丧道,“呜呜呜,我是不是不应该说出来?”
蔺然另一手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语气轻哄着:“应该不是,司徒锦不是说了吗,这是今年刚刚试运行的新船和新航线。”
顿了顿,她说,“说不定是你刚才睡觉做噩梦了呢?你再仔细听听,还有声音吗?”
舒窈根本不想听。
她怕死了。
可是听觉此刻又前所未有地灵敏,忍不住去捕捉空气里的所有动静,雨点拍落的声音、外面大灯摇晃的声音、走廊上有人经过的脚步声、自己的心跳声……
€€€€€€€€的孩童说话声确实也跟着消失不见。
但是,为什么她们俩离得这样近,自己也听不见蔺然的呼吸声?
舒窈喉头一哽,如鸵鸟般把脑袋埋入她的脖颈间,“蔺然,你再抱紧一点好不好?”
“我好冷啊……”
-
因为舒窈的恐惧太强烈,而蔺然又无法令自己的体温上升到能够令她感觉到暖和的地步,最终只好选择将人抱进浴缸,调高水温,两人一同浸泡其中。
透明水流持续地注入浴缸中,满了就从周围溢出来,流进下水口。
舒窈从未如此喜欢过这样狭小拥挤的地方,明明只能容纳她们俩,而蔺然的怀抱也是紧紧的,仿佛只要自己点头,她都能化成更加柔软的存在,将自己整个包裹住€€€€
温热的水面雾气氤氲了她的眉眼,她紧绷的神经被不断流过的热水抚摸放松,连外面倾盆的雨点噪音都变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