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触摸时的炙热与靠近时温热的呼吸都猝不及防地让伊尔西再次回忆起来。
只是连带着离去的背影和那张“凡落”的照片,全身的血液再次凝固。他不能否认,也不想承认,此时的自己很真的难受。
明明不应该产生这种情绪的……
酸涩在胸腔中弥漫,连带着喉咙都止不住地干涩,他听见自己哑声道:“他不会的。”
“那不一定,说不准……”
“您,您,您先别进去!”
“砰!”
“我怎么不行。”
一句听起来十分平静的话,在四个虫的耳边倏然出现。
随着诊疗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白榆一步步缓缓走进来,他静静地看着伊尔西,黑色的眼睛不禁有些红。
他才知道伊尔西来了医院,他才看见伊尔西给他发的消息。
他刚才在门外,凡落一直拦着他,他假意被拦着其实听清了几乎完整的对话。
他本以为伊尔西会告诉医生,他身边有一个A级雄虫,可以治疗精神海紊乱。
结果听见的只是让他血液都顿时凝住的四个字:
他不会的。
他不会的!
四个字在白榆心里炸开,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崩裂成碎片,又七零八落地散满一地。
他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干,就像他第一次看见那张婚姻匹配单一样。
他忍不住退后几步,有些哀伤地看着伊尔西。
少年的突然出现让伊尔西猛然抬头,金色的发丝扬起优美的弧度,在散落的瞬间,他们的眼神在空气中相对,伊尔西又慌忙地转瞬移开。
移开的过程,他看见了现在,白榆身边的凡落。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不禁下垂,顿时多了几分哀伤与凌厉。
空气在此刻凝固,凡落和米达尔大气不敢喘一下,视线在白榆和伊尔西身上来回切换。
终于,白榆打破了诊疗室中诡异的安静。
他大步上前,刚要拿起桌子上倒扣着的检查单,突然,三根修长的手指果断地落在纸张的中央。
“您不用看。”伊尔西撇过视线,没看白榆一眼。
“为什么?”白榆的声音不像刚才平静,变得有些哽咽,有些愕然。
那双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像黑夜中一场连绵的阴雨,他将手从那张已经皱皱巴巴的纸的边缘移开,转而紧紧握住伊尔西的手腕。
他半蹲下来,他看不见伊尔西同样泛着水雾的眼睛,只能将头抵在伊尔西的膝盖上,轻轻问道:
“伊尔西,为什么啊?”
第17章 你讨厌我么?
“为什么啊。”
雄虫的声线干净清冽,尾音带有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春天刚刚融化的冰面,像海面即将消散的泡沫。
伊尔西也想问为什么。
他想问为什么会在那个漆黑冰冷的夜晚将他救下,他想问为什么会坚定不移地挡住雄保会的责问,他想问为什么要将自己被折断的傲骨一一接好。
明明只要你和其他雄虫一样,我就不会生出不该有的期冀。
但伊尔西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怨恨白榆,因为那个怀抱,或者那句“你的虫纹很美”,或者因为夜幕下那双映着星星的眼睛。
他看着额头抵在他膝盖上的白榆,少年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腕间,一只静静地垂在身侧,只露出一小点苍白的侧脸,在黑发的映衬下像一幅萧索的水墨画。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胸腔中涌动,有些痛,但又不是在地下室中被鞭挞的那种尊严尽失、鲜血淋淋的剧烈疼痛。
“阁下...”
俩字一出,白榆的全身明显地僵硬,腕骨处的手收得更紧,那种温度熟悉而又炙热,仿佛从寸寸皮肤直接灼烧到心口,让伊尔西恍惚回到了几天前。
铡刀不肯落下,它明晃晃地悬在脖颈处,让他在梦中都能突然惊醒。
疲惫沿着每一条经脉蔓延至全身,他累了,也不想这样了。
于是,伊尔西反握住白榆的手腕,低声说道:“出去说,好么?”
听到这话,白榆总算将头从伊尔西的膝盖上拿起,鸭舌帽因为一系列动作掉到了地上,露出那双湿淋淋的眼睛。
它们不似平时淡然而又深邃,此刻更像悬崖间的一块黑石,蒙着一层粼粼的晨露。
伊尔西的呼吸一凝,他感觉此时的白榆好像被自己欺负了一样:
少年的头发有些凌乱,刘海更是翘起了一大片,让额头上的红印子看起来格外明显。
他忍不住伸出手,将白榆翘起来的刘海捋平,又将凌乱的碎发规律地撩到一侧。最后在少年越来越委屈的眼神下,他鬼使神差在毛茸茸的脑袋上呼噜了一下。
很舒服。
少年在的眼睛好像顿时亮了,像夜里的乌云散去露出闪亮的星子。
像一只被主人捡回来的小狗。
这个想法猛得从旁边站着的凡落的脑子里蹦出。
想啥呢!可别忘刚才被可恶的“半资本”家软威胁的样子!
他赶紧摇摇头想把这个荒谬的想法从脑子里倒掉。
紧接着,伊尔西率先站起,它们相互抓着对方的手腕,一前一后地走出诊疗室。
此时此刻,作为cp文忠实读者的凡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他的眼神粘着正主的背影,抬脚就要跟出去。
还没跨出一步,就被他的老师一把拽住。
“人家两个虫谈心,你跟过去干啥。”米达尔敲了一下凡洛的脑壳,和刚才伊尔西轻柔的动作天差地别。
凡洛揉揉被敲的地方,哀怨地瞅了一眼叉着腰的老师,义正言辞道:
“磕cp啊!老师!”
“我可是正大光明!”
“难道你不想么!”
米达尔:你猜我想不想。
但此刻作为正派的代表,米达尔还是略微理中客地说道:“做虫不能这样,道德是...”
“哎哎哎,你真去啊!”
凡洛抻着头发现他磕得CP越走越远,根本听不得老师在那里絮絮叨叨,转头特别诚恳地说了一句:“老师,我真没有道德。”
米达尔的说教卡在了喉咙里,他动了动嘴唇,话没出口又听见那个逆徒得意地说道:
“所以,道德永远无法绑架我!”说完,他连忙蹑手蹑脚地小跑跟了上去。
“逆徒!逆徒!”米达尔差点又气成河豚,但是看着越来越远的逆徒,那颗八卦的心还是忍不住颤动!
“伊尔西可是我的好朋友,他别在雄虫手底下吃亏!”
“然后再去把逆徒抓回来!”米达尔假咳了一下,将白大褂一脱,一溜烟紧跟过去。
*
“逆徒,你往旁边串串。”
“老师,你不是有道德么?”凡落一本正经地拿出了科研的态度。
米达尔白了他一眼,悄悄说道:“作为老师,我来主要是怕你给我赶出丢虫的事儿。”
“防止我在教育界名声扫地。”
“哦。”凡落撇撇嘴,声音很小但是很欠揍地说道:“那你耳朵不用往门上贴那么紧吧!”
米达尔刚想发飙,逆徒又一次开口:
“嘘,老师,里面有动静了!”
这道铁门的另一侧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四周白花花的墙壁没有一点色彩,唯一带有颜色的浅蓝色窗帘被风轻轻撩起,鼓了一大片。
阳光被剪成细碎的金子洒在雪白的瓷砖上。
他们相视而立,但手分毫未松。
白榆从前生到今世,几乎没有和别人解释过什么,他是天才,是雄虫,向来独来独往,从来没与谁建立过亲密关系。
而伊尔西也是如此,他可以完美地演绎出《雌虫手册》教导的对雄虫们恭敬客气,但从没有一本书教他如何去敞开心扉和一只雄虫去沟通。
于是,一种诡异的气氛在两虫之间蔓延开来。
可是他们却是如此默契。
“伊尔西...”
“阁下...”
两虫同时开口。
伊尔西顿住,不自然地松开白榆的手腕,低声说道:“您先说。”
白榆长呼一口气,他同样松开手转而揪住自己衣服的一角。
他知道自己的共情能力很弱,但是脑子还是不错的,以退为进是他两辈子悟出来的真谛。
于是,他移开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雪白的墙壁,自嘲地说道:
“你是不是讨厌我。”
伊尔西闻言,猛然将头抬起,就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一句“怎么会”已经到了嘴边,几乎要脱口而出时,他看见白榆垂着溢满哀伤的眸子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