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不信、疑惑、担忧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白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迎着伊尔西复杂的神情说道:
“所以第一次分化后,雄保会一直不怎么理会我。”
所以他才能所心所欲地去搞科研。
伊尔西同样读出这个答案。
少年的往事一直被蒙着幕布,但好像从此时他愿意像自己慢慢掀开一角。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戳中了,他恍然发现,他们之间好像一直是白榆在无理由地迁就着他。
“然后呢?然后呢?”凡落是个热情的吃瓜虫,他瞪着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好奇。
白榆斜眼瞅了一眼凡落,越来越觉得这个虫好狗,长得还像金毛,于是开口道:
“小金毛,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这句话其实很平常,但是配上白榆弯着的眉眼与平直的嘴角,顿时赋予了这句话另一层含义:
不该好奇的别好奇,要不然噶了你哟!
救命!小金毛好害怕!小金毛炸毛了!
白榆看着马上与他们拉开距离的凡落,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趴在伊尔西的耳边,“我和你说,我以前养过一只宠物,和这个凡落贼像。”
“有机会我给你画出来,好不好”
少年的压低吐字的声音很软却带有无法忽视的热意,温热的气息顺着耳朵错落的神经一点点与血液融合。
他以前在战场上,只有突如其来最秘密的军报需要这样传递;现在在商场上,也只有掌握拿捏对手弱点的信息才知晓。
但此时此刻,在明亮的诊疗室里,朋友在对面吹胡子瞪眼,而少年的笑容干净清澈,他趴在自己的耳边悄悄地和他说一些无关痛痒的“秘密”。
他突然意识到,白榆在哄他。
这种想法在心里倏然生根发芽,竟带有排山倒海的暖意,让他每一寸的骨血都不禁战栗与叫嚣。
原来被爱意滋养的生命是如此鲜活。
他僵硬地学着白榆的动作,在少年的耳边轻轻说道:“好啊。”
这个角度他可以看见少年高挺的鼻梁,闪着光的眼睛,甚至一偏头连耳朵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原来他们可以离的这样近。
“咳咳咳咳咳咳!”米达尔看着越来越黏糊的两个虫,突然感觉自己很多担心完全多余,他此刻只想把这两个家伙狠狠叉出去!
“那个,白榆阁下,关于你的精神力呈攻击性,这个同样可以梳理雌虫的精神海。顶多雌虫会痛苦一些。”
“方便问一下检测出的攻击性是多少么?”
“100%”
“那....那就让伊尔西多承受些痛苦?”米达尔看着靠得越来越近的两个虫,突然感觉自己好撑。
“我的意思的是,没有什么药物可以消解攻击性么?”白榆玩笑的表情渐渐收敛。
医生同样收起来嬉皮笑脸:“精神力反馈通常与雄虫自身对待事物的状态息息相关。阁下,你是控制不住自己么?”
“我想请问一句,您当时测出来精神力呈现100%攻击性时是处于什么状态呢?”
此话一出,白榆神色明显僵硬,他直接岔开话题又问了一遍:“没有什么药物可以消解攻击性么?”
“没有。”
无声的对峙在三两句话展开,直到伊尔西出声打破了诊疗室种的寂静:
“那有什么问题呢?”
他看向白榆,又突然靠近。
伊尔西蔚蓝色的眼睛在白榆的瞳孔中不断放大,像极了都遁入黑洞的蓝色星系,他听见耳边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化作一团炙热的烟花,在心口猛得炸开:
“我永远接受您给予的一切。”
*
终于送走了这对虫,米达尔瘫在椅子上长呼一口气,他看还在跳着脚往外瞅的凡落,眼皮忍不住抽了一下:
“逆徒,你好好坐着!”他一把将凡落拉回来,“马上也是要当医生的虫了,怎么还这样。”
“哦!”凡落拍了一下脑袋,恍然觉知般说道:“老师,忘了告诉你了,我不当医生了,伊尔西先生和白榆阁下给我开了更高的工资。”
“我!跳槽了!!”
跳槽了?
跳槽了!
“跳槽了!”米达尔猛地起身,直接给了凡落一个暴栗,表情带有一丝丝龟裂,大吼道:“逆徒!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培养起来,你和我你要跳槽!”
他虫的!合着刚才这屋子四只虫,三个都在和他玩心眼!
以后有病,爱找谁找谁!
*
夜色将最后一点余晖吞噬殆尽,伊尔西坐在床边,水珠顺着额前的碎发滴落到光屏上。
上面赫然呈现的好几条信息。
对方甚至都没有改名字。
是蒙格利。
【贱雌,你以为白榆真的会护着你,他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明天宴会你给我等着,他虫的,我让所有虫看看你是怎么勾引雄虫的...】
.....脏话满屏。
伊尔西挑了一下眉头,直接反手删除。
突然,光脑上又蹦出一个邮件,并且直接自动展开。
【伊尔西,这才是白榆,你确定他会护你一辈子。】
伊尔西的手一抖,碰到了邮件中发来的影像:
第一帧便是:
一个银灰头发的虫子双手成“大”字被牢牢束缚在墙壁上,无数金属贴片从头顶蔓延到太阳穴,又延伸出无数电线,它们的末端汇聚在一起连接一台测试仪器。
而视频的主角浑身是血,整个虫像一张破碎的弓,不顾被磨得鲜血淋漓的手腕,自毁似地向外冲。
第20章 曾经
“啪。”
碎发末端凝结出的水珠在光屏上砸开一朵水花。
伊尔西反应过来,立即按下屏幕上的暂停键。金色半干的长发垂在床上,屋内很静,甚至能听见白榆房间内哗啦啦地流水声。
他抿了抿唇,看向暂停画面的眼眸浮上几分暗色。
视频中的画面囊括了整间屋子,并且没有聚焦到某一个虫或者物品身上,很明显是一段监控录像。
而录像中唯一的虫子低着头,看不见脸,但一头漂亮的银灰色头发,还有熟悉的身形,让伊尔西一下子就想到了126星和他有过相遇的小雌虫。
心脏不受控制地痉挛,这几天隐隐的熟悉感宛若喷涌的泉水尽数迸发。
一个很荒诞的猜测隐隐浮现在脑海。
他的手指在空中悬了片刻,仔细听了一下对面房间还未停息的水流声,然后拐了个弯将光脑调成单独接听模式。
视频继续播放,少年的手腕因为大力挣扎不断涌出新鲜血液,红色的液体顺着冰冷的墙壁在瓷砖上积成一滩血洼,就算这样,他也没有泄出丝毫声音,像被拔了舌头的困兽。
画面从此刻开始倍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没了力气挣扎,他垂着头,毫无生气地挂在墙壁上,像被恶劣孩子扯坏的布娃娃。
伊尔西忍不住闭上眼,但黑暗中那摊深红色的液体依旧无法消失,它在伊尔西的眼中不断扩大、旋转,最后变成一道道狰狞的红血丝,在再次睁眼的瞬间爬满眼球。
突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破死一般的寂静,一道十分随意的声音响起:
“蒙格利,你家小雄子可真淘气啊。”
“呸,就打死个雌虫,他就要和我拼命一样,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
讽刺、讥笑连成一片,只有屏幕外的伊尔西仿佛被掐着脖颈般无法呼吸,突然,他听见一丝不明显的低笑,同时墙壁上的虫子正缓缓地抬头,一只熟悉无比的眼睛倏然露出。
确实..是他...
那只银灰色的眼睛不再是8年前伊尔西熟悉的意气风发,而是像被折断的利剑,在绝境中迸发出决一死战的愤怒。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测试精神力仪器的数值正以极其恐怖的速度直线上升,在达到最高点的霎那,伊尔西听见了绝望中的嘶吼:
“蒙格利!”
那是浸透着鲜血的恨意,他看见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从最深处渐渐染上浓郁的墨色。
紧接着,监控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倒地声与慌乱的尖叫。
伊尔西无心去分辨那些恶毒的咒骂,他死死地盯着画面,他看见血液顺着少年的双眼睛与鼻孔齐齐留下,在那张熟悉的脸上蜿蜒出道道血痕,少年望着监控无法拍摄到的地方,缓缓扯出一个张狂的笑容,
“去..死..吧..”
少年已然黑色的眼睛迸发出酣畅淋漓的快意,那头银灰色的头发随着音节的吐出寸寸化成的没有一丝杂质的黑色。
整个虫的身量几乎在瞬时长大,伊尔西熟悉中略带有婴儿肥的脸庞蜕变成更熟悉的凌厉线条。
果然...是白榆。
伊尔西整个虫因为无处发泄的愤怒与侵入骨髓的寒意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他五指收缩,连光脑的外壳都蜿蜒出裂痕。
他们怎么敢!
雄保会怎么敢!
他听见自己后牙上下碰撞吱呀作响,听见画面外惊惧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这是第一次觉醒。”
“他第一次觉醒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