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狂化
艾克文一时间有些语塞。
过了半晌才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道: “您和雌君的感情真好。”
话虽如此,但脸上的每一道历经岁月的皱纹都在无声地说着:不信。
笑话,他也是年过半百的雌虫,和雄主谈不上恩爱倒也是相敬如宾。
雄虫接雌虫下班这种听起来就匪夷所思的事情万万不会发生在虫族。
只不过,他看着身旁雄虫掩不住笑意的眼睛,还是严谨地在心中打了个问号。
果真他这是年纪大了?
越来越看不懂现在年轻雄虫的新把戏。
如今的白榆中处于心花怒放的状态,完全没有听出来老上将的敷衍,他骄傲地扬起下巴,十分笃定地道: “当然。”
自从昨晚伊尔西趴在他的身上说想要和他有个蛋的时候,他就感觉脑海中“噼里啪啦”地炸开一朵朵烟花。
他想昭告全帝国,自己雌君愿意给他生个蛋。
虽然这群虫子不能明白其中的含金量,但是他相信还是有人可以理解的。
于是,他早在飞行器上就掏出了那个加密的通讯设备给远在边缘星的星盗老乡发了个消息:
【季明礼,我的老婆昨晚说想和我要个孩子。】
【记得到时候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和孩子的满月酒。】
随着屏幕上一个小飞机“咻”地飞走,白榆满意地将加密通讯设备关机。
回不回复消息什么的并不重要,他只是一个单纯想要分享快乐的小雄虫而已。
*
义务服务处的建筑整体呈灰黑色,带着不可忽视的压抑像极了末世中孤独的堡垒。
“墙体乃至房间全部由高强度稀土材料打造。”艾克文观察着白榆的神色,边走边说道: “所以,您尽可以放心安全问题。”
虽说白榆同意了精神力疏导,艾克文心中仍是忐忑万分,毕竟有很多雄虫在看见半狂化军雌的一瞬,就直接翻着白眼吓晕过去。
最后在医院醒来,还要倒打一耙义务服务处没办法保证他们的安全。
想到这里,老上将眼底流露出一抹暗色:那些傻逼雄虫一个个等级不高,屁事巨多,他当然可以大手一挥将他们赶出去。
但是…白榆。
他看着雄虫挺直的脊背,锋利的下颚线,举手投足间完全没有自负与傲慢,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机会,不能把这个高等雄虫吓走。
正当他思考着如何让雄虫满意时,一个穿着军装的雌虫飞快奔了过来,他冲到上将面前,匆忙地敬了个礼,气还没喘匀就带着哭腔说道:
“上将,阿文他已经开始狂化了。”
“什么!”
老上将当即上前两步,他表情严肃,腮帮子剧烈地抖动着咬牙道: “不是昨天刚用过强抑制剂么?怎么…。”
剩下的话吞没在唇齿中,因为,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相信。
毕竟精神海濒临崩溃的军雌就像暴雨过后即将决堤的河坝,随时都有狂化的可能。
只不过,阿文是他亲手带出来的最后一支特种部队中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兵,这些年死的死,伤的伤,无数尸体淹没在宇宙的星云或冰冷的控制室,还有一些…死在漆黑的地下室。
如今…只剩下这一个了。
他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但是他作为义务处的最高决策虫,又不得不做出最理智的决定:
“通知狙击手。”老上将的浑浊的眼球泛起了红血丝,眼角处的疤添了几分狰狞,他的声音哑而坚定: “一旦检测到阿文彻底狂化。”
“就地,诛杀。”
时间在此刻被缓慢地无限拉长,临近午时的阳光也混上了无形的萧索,对面的军雌眼睛猛然睁大又咬着嘴唇低下了头,声音带着哽咽: “收到,上将。”
就在他带着这个命令,转身即将离去时。
“等等。”
白榆在一旁终于弄懂了如今的情形,他皱着眉制止住军雌的脚步。
一旁的艾克文看着满脸复杂的雄虫,不得已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道: “阁下可以稍作休息,狂化的军雌我们会处理,您不用担心…”
他怕雄虫听见这个消息后悔了,阿文保不住了,但还有更多有着希望的军雌…
“处理”两个字深深刺痛了白榆的耳膜,被形容得好像随手丢弃的垃圾一样,但这确实是虫族的现状。
藏在袖口下的手忍不住缩紧,他压下心中的不适感,直接打断老上将的话,指着自己,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解问道:
“我来,不就是为了给军雌做精神海疏导的么?”
风轻轻拂过撩起白榆额前的碎发,他逆着光,声音干净清透,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地看向老上将,仿佛无悲无喜俯视人间的神€€。
艾克文和那只雌虫赫然看向白榆,那名年轻的军雌甚至抑制不住地向前了两步,却被艾克文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只见老上将深呼一口气,竭力抑制住心中震震惊澜,情绪不明地说道: “阁下,感谢您的好意。但是阿文已经开始狂化,很可能会伤到您。”
白榆看着眼前明显想让他尝试却找了借口推拒的上将,心里的竟涌起了酸涩。
这种小心翼翼地试探,特别像街上流浪的野猫,明明已经到了绝路,但还是怕希望背后是更深的绝望。
但幸好,白榆并不是不是人间疾苦的高贵雄虫,他完全能明白老上将的顾虑。
自己这只a级雄虫,在他们这里要是见了血,就不是一个阿文死亡能解决的事情了。
“所以,你要看着他死么?”
“当然不是。”艾克文嗫嚅着,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
“那就带我去看看吧。”白榆直接略过老上将,对着那个目光灼灼的雌虫说道: “快点,中午我还得准时下班呢。”
军雌悄悄瞟向上将,看见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最终还是点了头。
“是!阁下这边请!”军雌抹了一把眼睛,赶紧在前方带路,一边疾走还一边说道: “阁下,谢谢您,您真是太善良了,虫神一定会给予您好运的。”
“不要用善良形容我。”白榆冷冷地反驳道。。
他想这个形容太过于讽刺:如果只是随手的尽力而为就能被称为善良的话,那这两个字未免也太廉价了。
而且,虫神永远无法给予他想要的,只有掠夺才能得到沾着血的桂冠。
此时10点50,他想伊尔西了。
*
阿文的手腕,脚腕,脖颈都扣上了抑制环,他被紧紧锁在强制室,本是遮天蔽日的纯黑色骨翅因为精神海崩溃像失去色彩的破麻袋般垂在身后,一双眼睛因为狂化变成了惊悚的血红色复眼。
“嗬嗬嗬。杀了我。”他感觉自己身体的各个关节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虫化,横生的骨刺从关节乃至脊背穿破皮肉寸寸长出。
残破的精神海宛若蜿蜒裂痕,破破烂烂的纸片,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粉碎,那个时候他就会变成一个在没有意识的怪物。
“杀了我,求求你们。”手腕和脚腕被磨出淋淋的鲜血,他看着透明防弹玻璃外锤着玻璃让他坚持住的战友,那双已经没了情感的眼睛流出两行血泪。
短暂的清明让他意识到自己终将死亡,他留恋地看向同伴,一个僵硬的微笑凝固在嘴角。
下一瞬间,双臂的血肉猛然爆破,身上的铁链挣扎得哗哗作响,他抑制不住地吼叫道: “我要坚持不住了。”
“上将呢?怎么还没过来!”门外的军雌看见痛苦万分的战友,终于忍不住一拳头捶上了墙,被墙体撞出的伤口在瞬间愈合,他闭上眼睛撑着墙面仿佛地狱爬出的恶鬼。
“上将…去接那个来义务服务的雄虫了。”
“又是,雄虫…”再睁眼就是满满愤怒,他咬牙切齿道: “那帮垃圾,活着有什么用。”
“凯瑟,别瞎说。”一个同伴声音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被传播出去,你这条命还要不要了!”
“这条命?”凯瑟露出了个讽刺至极的笑,他一字一顿地道: “有本事他们就来拿啊!”
“要不是我们在前线打仗,他们这群废物早就死了吧。”
“雄虫,他们……”
“凯瑟!”一个更加威严的声音从不远处急促地传来,或许因为走廊的回音,这群虫听出了其中暗含的紧张。
“上将!”
“上将!”
军雌们纷纷敬礼,眼睛却不停地瞟到上将身边的白榆。
身型颀长,矜贵冷淡…后颈一片光滑。
这是个雄虫!!
牙关颤抖,浑身战栗,血液逆流。
他们相互对视,想从对方眼里看见答案,最后又齐齐看向上将,只见艾克文不明显地点一下了头。
霎那间,他们集体被惊在原地。
雄虫,还来到了这个地方,阿文是不是有救了!
这个想法不约而同地从他们的脑海冒出,却又在瞬间意识到:雄虫很可能听见了刚才他们说的话…
一股寒凉从脚底蔓延到头顶,他们担心地看向刚刚口出狂言的凯瑟。
虽然他们从心底也觉得凯瑟说的没毛病,但是在雄虫面前…
“阁下,对不起,他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罚,请您不要迁怒。”
艾克文盯着不知道听见了多少的白榆,本就悬着的心揪得更紧,他小心翼翼地措辞,生怕雄虫在愤怒下反悔。
凯瑟站在一旁,眼底暗了几分,他握紧了拳头,在白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
膝盖和瓷砖剧烈的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头疼的响声,白榆听得忍不住皱起眉。
看着雄虫皱眉,本就在小心观察他表情的雌虫们顿时更加惶恐,他们屏住呼吸,满眼哀求地看向白榆。
“阁下。”
凯瑟垂着头,跪行到白榆身前。
白榆不适地向旁边错开,刚想让他起来,就听见这个健壮的军雌弯了脊背,哑着嗓子说道:
“实在抱歉对您的冒犯,您可以将我告到雄保会或者教管所,鞭打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