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声音响起，那道略显局促的身影缓缓转过身，一抹蓝色出现在视野中。
诸伏景光一愣。
明日见澄川怀里抱着的是一盆花€€€€一盆蓝色的矢车菊。
诸伏景光没有放松警惕，他迟疑道：“这是……？”
明日见澄川逐渐向他走来，诸伏景光的目光聚集在那个花盆上，思考花盆中是否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炸弹吗？还是什么别的危险物？如果不是，明日见澄川又为什么做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那个年轻人在他面前站定，将怀中的花盆往前一递，大声说：“送给你！”
诸伏景光没接，而是问：“这是什么？”
“是矢车菊。”明日见澄川仍旧举着那盆花，回答道：“我自己种的。”
他当然知道那是矢车菊。
诸伏景光仍旧没接，继续问道：“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
明日见澄川的表情似乎有些犹豫，细看以后又觉得那应该是纠结，诸伏景光知道明日见澄川一向很读懂，大多数时候都会直接把心情写在脸上。
比起刚刚那声清脆的“送给你”，明日见澄川的声音忽然低了一个度，小声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听说我父亲以前也种过花送母亲……”
诸伏景光没听懂这两者之间的关联，“啊？”
明日见澄川做了个深呼吸，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郑重道：
“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缓慢地眨了眨眼，对上一双期待的眸子后，他猛地回过神，这位以往连面对爆炸和枪战都能面不改色的卧底搜查官向后退了一大步，震惊道：
“你？？我？？谁和谁？？你和我？？”
明日见澄川上前一步，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可以追求你吗？”
“等等，等等，你先等等……”诸伏景光看着面前的人一会儿，没看出任何开玩笑的意思，这反而让他更加头疼起来。
这件事要是让明日见澈山知道了，那个家伙绝对会疯了！
这几年的卧底生涯足以让他的演技更上一层楼，诸伏景光快速在心中措了个辞，编了一套说辞准备糊弄过去。
但是对上那双充满期待和真诚的仿佛会发光的眼睛的时候，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最终，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将那套说辞抛开，放缓语调说：
“明日见君，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喜欢的并不是真正的我呢？”
“真正的你？”明日见澄川显然是被这个形容词难住了，自言自语般的重复了两遍以后再次坚定道：“我喜欢的就是你，无论你是谁！”
诸伏景光只是以一种很温和的目光看着那个举起了一盆矢车菊的青年，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理解了明日见澈山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全方位无死角地去保护明日见澄川，因为在这一刻，他同样也无法真的说出什么残忍却有效的话，而是也下意识地想以更加温和甚至是温柔的态度去对待面前的这个小了自己六岁的年轻人。
“那我问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明日见君，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明日见澄川张了张口：“我……”
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竟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在这一刻，明日见澄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自己对苏格兰师傅知之甚少，他不知道这个人的年龄，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姓名，不知道这个人的家乡在何处……他们每天晚上见面，相识近三个月，却从没在这间公寓以外的地方碰过哪怕一次面。
在这间公寓以外的世界里，他们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抱歉，明日见君，你未来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明日见澄川像是忘记了该如何发声，只是快速摇了摇头。
“你值得遇到更好的人。”
这已经是很明了的拒绝了，再说下去，就是他在纠缠了。
明日见澄川缓缓收回那盆精心养到开花的蓝色矢车菊，将花盆抱在怀里，低头的片刻做了个深呼吸，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的事情说完了，苏格兰师傅，轮到你了，你想和我聊的事情是什么啊？”
诸伏景光看着面前那个面带笑容的年轻人，莫名有些哑然。
他以为对方会做出更加情绪化的反应，他以为自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安抚和讲清喜欢他的料理和喜欢他这个人两者间的区别，却没想到率先转移话题的人是明日见澄川。
他的确是有很想询问的问题，但是显然，现在并不是聊那些的好时机。
退一步讲，现在聊这个，对这个还没缓过劲来的年轻人太过不尊重了。
诸伏景光说：“汤已经煲好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
一直到第二天，诸伏景光对明日见澄川竟然对自己表白了这件事还是感到非常震惊。
大概是因为已经相处了近三个月，虽然他们每天只在明日见澄川的公寓里见两个小时的面，但他还是下意识地顾及起了明日见澄川的心情。
面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张勉强挤出个笑容的脸，诸伏景光抬手轻抚胸口，他思考良久，还是无法为自己这种诡异的心情下个定论。
或许是因为已经见过了明日见澈山对明日见澄川的保护，再加上明日见澄川的年龄比他小几岁，所以面对明日见澄川的时候下意识地也生出了几分保护欲。
比起那个，他现在还面临着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这种情况下，他该如何重新找机会向明日见澄川询问关于组织网站的事情？
诸伏景光躺在床上，自言自语道：“被拒绝后，他是会更愿意全盘托出，还是会对我刻意隐瞒呢……”
虽然前一天他离开明日见澄川的公寓时两人的氛围有些微妙，他也为此考虑了很多影响因素，但是那并不影响在临近傍晚时分，诸伏景光依然习惯性地准备出门。
他想了很久，觉得如果是明日从澄川的话，比起表白失败的悲伤，明日见澄川应该会更在意自己的晚餐。
那个年轻人只是错把对料理的喜爱认成了对制作料理的人的喜欢。
明日见澄川不过是因为喜欢吃他做的料理所以才生出了喜欢他的错觉而已。
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安室透跟好友打了声招呼，随口道：“又接到新订单了？”
诸伏景光无奈一笑。
“说起来，把那个程序员找出来之前不要让明日见澄川和组织的人碰上，那段任务提示音很多人都听过，他一开口就露馅了。”
诸伏景光对此深表赞同：“我会注意的。”
他一边推开门一边打开手机查看今天的任务，动作突然一顿，他眉头紧锁，又快速刷新了一遍组织的网站。
安室透察觉到异样，把餐盘放下，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
诸伏景光骂了一声，夺门而出。
“他今天根本就没给我下订单€€€€”
*
门铃声响起，明日见澄川走向玄关，打开门的那个瞬间，他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想要关门。
枪管插入未能及时闭合的门缝，卡住了门板，随后是一股重力袭来，将那扇门一把推开。
明日见澄川随着门被掀翻在地，他正要起身，一个漆黑的枪口猝不及防地抵住了他的眉心。
第21章
一阵伴随着交谈声的脚步声从门外的走廊上传来，明日见澄川有心求救，但是此刻枪口重重地抵住他的额头，在极度的惊吓后，他像是骤然间被抽离了嗓音，几经尝试都无法发声。
担心那会激怒面前的暴徒，他不敢做出任何额外的动作，而因为惊恐而变得僵硬异常的脖子也已经让他无法做到转头，他只能稍微转动眼球，试图观察门外的状况。
脚步声仍旧在靠近，那个持枪闯入他公寓的男人不慌不忙地用脚勾了一下门板，那扇门应声闭合。
随着最后一丝来自门外的光线消失，最后一丝求救的希望似乎也已经随之破灭。
“明日见澄川。”那个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男人眼神冰冷，口吻重却带着几分玩味: “你竟然真的还活着啊……”
随着抵住眉心的枪口上施加的重力再次加深，明日见澄川被迫向后仰身，那个银发男人嗤笑了一声，语气难辨: “啧，苏格兰那个家伙……”
苏格兰?
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明日见澄川一愣。
这个人认识苏格兰师傅?
“临死之前我给你一个说真话的机会，现在说真话，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那个银发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没有生命的泥土或石块， “说吧，苏格兰为什么会饶你一命?”
饶他一命?什么意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被你收买了吗?你用什么收买他的?”
其实苏格兰师傅想要杀死他吗?为什么?
“我……”
一阵急促的，剧烈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那个持枪的银发男人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那扇门。
“你大可以出声，正好找个人陪你一起上路。”
于是明日见澄川将已经到喉咙的呼救声硬生生止住了。
这种状况，他不能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那只会让又一个人陷入险境。
这个时间，门外的人的身份也不难猜测。
门外的人应该是他请来的那位厨师。
下午，他习惯性地打开APP准备找苏格兰师傅，但是思考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没有选择苏格兰师傅，而是翻看起列表中其他可以邀请的厨师。
前一天他还在那么突兀地对苏格兰师傅告白，一定对苏格兰师傅造成了困扰，如果换做是他，这个时候大概率不会想这么快就见到那位没有边界感的雇主。
也有可能再也不想见到那位雇主了。
明日见澄川越想越失落，越想越没胃口，他干脆不再挑选了，随手选中一位叫做琴酒的厨师下单，随后便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开始在沙发上思考人生。
再然后便是听到敲门声，他以为是琴酒师傅到了，开门后却被一个陌生的银发男人持枪威胁。
门内的两人都在关注着门外的动静，几秒后，那道急促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门外重新恢复寂静，像是无人开门便识趣离开了。
“说吧，你给了苏格兰什么好处……那可不是一个轻易能被打动的家伙。”
明日见澄川听不懂那些话，他只愈发明白，苏格兰师傅和这个银发男人之间一定存在某些关联，而现在也无暇去考虑那些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