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事。”
指尖在他额头痛处拂过,一触即分。
庄冬卿颤了颤。
额头上的那道目光下落,便看见庄冬卿白皙的脸上连绵成片的红绯,眼眶深红,泪眼盈盈将人望着。
嘴唇微分,唇齿间泛出些微的水光。
下颌的力道骤然加重,庄冬卿吃痛,嘶气。
“知道郝三让你来干什么吧?”
庄冬卿晕乎乎的,不知道是被掐得太紧还是怎么,接触的地方滚烫,带起全身也跟着燥起来。
“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吗?”
语调含糊,粘稠,还带着因头疼而产生的委屈。
说完只觉得禁锢一松。
贴着不舒服,但一分离,庄冬卿又像是被什么驱赶着,主动用侧脸去贴那手腕,嗅到什么,理智崩塌,嘀咕,“你身上……是什么香……”
“好好闻。”
用脸颊蹭了蹭,感受到一点冰凉,庄冬卿眨眼去看,白的肤上戴了一串鲜红饱满的南红手串,红白错落,燥热的庄冬卿更往那点冰冷贴去。
下颌再次被箍住,但这次有些粗暴。
庄冬卿眼前全然昏花,看不清,唇珠被指腹按住,庄冬卿躲,没躲掉。
几次三番,着恼一口咬住了作祟的手指。
耳边的呼吸一重。
紧接着那道呼吸挨了过来,烫得庄冬卿背脊颤颤……
*
广月台外,一名五官和庄冬卿有三份相似的少年不断回望,踌躇着。
“走了。”
前方另一披着狐裘的青年催促。
“可、可是二哥还在里面,家中向来不许子弟外宿,如果让爹知道二哥还宿在这种地方……”
青年嗤笑一声,“那不正好?”
“你不老是嫌这庶子不知规矩,处处掐尖,总想压你大哥一头?”
“且我瞧着,席间他似乎并不知晓六皇子的身份,呵!这样还敢帮人挡酒?!”
“要我说,今天就合该丢他在这儿,吃顿教训,免得不知天高地厚,日后招致祸端。”
少年隐隐被说动了。
青年伸手去拽人,“好了好了,走了,你要是怕不好交代,今天回我那儿,就说你醉了,你二哥嘛,我差人知会姨丈一声,必定天亮前就会被接走,不影响你家清誉……”
*
……
好不容易安分下来,感觉有手来捞他,庄冬卿抗议地又往被子里蜷了蜷。
半梦半醒,声音全飘在耳际,听不清,问什么庄冬卿都只哼哼。
有字眼触到了心底软处,庄冬卿迷糊嘀咕:“家?没有家了……”
耳际的声音一顿。
世界终于恢复了清净,庄冬卿沉沉睡去。
半夜有人敲响了门,低声唤道,“主子?”
得到应允推门进去,只站在屏风外,低着头禀报道:“圣上口谕,急差。”
“……哪家?”
“黄兆黄大人,禁卫已经将府邸团团围住,就等您过去审问了。”
“黄兆……”
太子派系的官员,品级不算低,看来,陛下这是有决断了。
若是能早上哪怕一天……
岑砚闭目,不去想这些有的没有,只吩咐道:“拿官服来。”
简单洗漱后,在屏风外收整妥当,察觉到随侍一直偷瞧自己,岑砚平静道:“毒已经解了。”
随侍松了口气,“那就好。”
配好刀,走前岑砚看了眼屏风后的床榻,问道,“郝三呢?”
是的,眼前的随侍已经换了个人,不再今夜随他赴宴的郝三。
“圣旨来得急,怕误事,郝三已经领着王府的亲兵先行过去了。”
今晚这一桩桩的,确实让人应接不暇,岑砚略一思索,“让他回来,把人领回府。”
顿了顿,想到那双泪眼,又微微放软了口吻,“守着人睡醒了,再办。”
随侍应诺。
夜色如墨,一行人训练有素地下楼上马,离开了广月台。
途中马群和一匆匆前行的身影交错而过,彼此都没有留意对方。
……
待郝三再次回到广月台,一路匆忙赶到包房,瞧着天色还早,在门外守了会儿却不闻内里有任何呼吸声,郝三察觉不对,推门而入。
进得室内,哪里还有什么人。
郝三头脑有一瞬间空白,心知坏了。
一通搜寻无果,在广月台留了几个好手,郝三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黄府。
下马的时候,在门口见到了位喝茶的太监,进得黄府,问过另一位随从柳七,才知岑砚审问到一半,竟是又来了位宣旨太监,宣的旨意还和头道一模一样,心念几转,郝三:“难道……”
得了消息,太子那边派来施压的内官?
柳七只微微点了点头。
主子生平,素来烦被按头办事,以势相逼,再加上今夜又……
不敢深想,到了岑砚面前,郝三麻溜地噗通一声跪下,岑砚眉尾几不可见地往下坠了坠。
待他说到广月台里已经人去房空,遍寻不着,岑砚脸上已是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忽明忽暗的火光舔舐着他侧颜,阴影在他脸上滋长又消弭。
噗通,噗通,知道恐怕是落入了他人的算计,随从徐四、柳七接连跪下,不消一会儿,王府亲信跪了一片,大气都不敢出。
岑砚转了转左腕的珠串,不辨喜怒道,“所以,人不是你给我找来的?”
郝三额头冷汗涔涔,如实道,“我带着人过去的时候,主子房内已经有人了。”
拨珠子的手一停,岑砚垂目。
感受到目光压来,郝三又把头重重埋了埋,四下皆静,噼里啪啦的火把燃烧声中,郝三喉头上下滑动,冷汗汇聚成水珠,缓缓爬过侧脸滴落在地。
“这样。”
许久后吐出两字,语调是让人心惊的平静。
“太子设宴,”岑砚一字一句道,“黄兆太子派系,最后,还挑这么个人来……”
岑砚笑,“很好。”
笑得众人汗流浃背。
“如此……便也不能让公公久等了不是……”
有火气,发出来好了。
……
拂晓前,黄家,连同黄兆在内,黄氏兄弟三人尽数伏诛。
那太监被装首级的匣子吓破了胆,叠声的“放肆”“大胆”“要向圣上当面禀报”,叫嚷着走了。
差事办完,岑砚在院子里洗手,水盆里并着脚下,全是血污。
“郝三,”
“带队人去广月台,家族获罪没入贱籍的,还有名字里带‘青’字的,都给我翻一遍,务必把人找到。”
“是。”郝三领命。
“今天不上朝了,徐四跑一趟,告假。”
徐四问起理由,岑砚缓缓吐出两字:“中毒。”
须臾天光大亮,周围的府邸也陆续开了门,一个个仆佣见到黄府门前的血渍皆是心惊肉跳,慌张回府禀报。
原本该热闹起来的街道空无一人,户户门扉紧闭。
而广月台中消失的庄冬卿,此刻正在庄府祠堂。
半夜被带回,宿醉着挨了训,又被丢去祠堂罚跪,迷迷蒙蒙的,还以为身在梦中……
天亮时分,洒扫的仆佣发现庄冬卿倒在地上,一摸额头,滚烫,登时呼喊起来。
*
转眼半月过去,除去最初的黄府,接连又两位官员被抄家。
一时间整个上京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六福在厨房拿到他们院子的食盒,打开一看,和管事的婆子分辨几句,又与厨子卖乖,很说了些漂亮话,口水都要磨干了,终于被不耐的大厨扔了碗蟹黄豆腐,虽然还是不见荤腥,但想着能给少爷改改口,仍是道了谢提着走了。
“……正门外全都是血,吓人的嘞。”
“这月菜市口都开三回了,全是罪臣府上的,那地上的血洗都洗不掉。”
“可不,人心惶惶的,近来少爷小姐们的功课,老爷都没问过。”
一路穿过仆佣,洒扫的婆子,娇俏的婢女,等耳边对京城近来的讨论声渐渐歇了,再绕过两个弯儿,推开一道木门,便到了他和少爷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