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冬卿转头看李央,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真诚,还有,毫无求生欲的木然。
醍醐灌顶,庄冬卿终于想明白了李央这一晚上的反常。
这不对,有强烈求生意愿的人,不是这个状态。
李央他……看起来心理似乎出了些问题。
转念一想,也是,两年前亲妈走了,没了淑妃的庇护,对盛武帝的滤镜又碎了一地,后期虽然关系也修复了一些,但瞧着盛武帝的愧疚弥补更多,李央和盛武帝之间始终回不到淑妃在世的时候。
现在,又是兄弟的手下在追杀自己……
嗯,环境确实相当恶劣了。
但是!
他们现在在逃生啊!!
庄冬卿死死盯着李央,一瞬间想说的很多,但时间容不了他磨叽。
庄冬卿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不要激动道:“但我想出去,活着出去!”
庄冬卿:“我家里人还在等我!”
顿了顿,庄冬卿:“几年前你不是说想给淑妃做法事吗,现在呢,已经不想再补上了吗,哪怕晚一些?”
李央目光一下子变了。
庄冬卿读不懂,只能感觉到他很难受。
话落,庄冬卿看到男人冲了出来,二话不说扯着李央就起身,和少女一起,大家往另一个方向冲去。
李央说着跑不动了,体力却还是比庄冬卿好。
中途还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
庄冬卿感觉自己要断气了。
又到了个下坡,背后传来了马蹄的声音,追来了。
男人:“小心,尽量避开树木。”
说是这样说,庄冬卿个运动废,完全不能够,感觉身上被擦伤了好几处。
庄冬卿咬着牙,嘴里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再一段,眼前开始发黑,庄冬卿的手脚已经不受意志力约束。
有那么一瞬间想放弃,又挣扎着继续。
虽然只是感觉,但庄冬卿仍然感觉,如果自己出了事,岑砚怕是会疯。
跑掉!跑掉!跑掉!
一定可以!
离开这里!离开!
原身以及岑安的剧情后面就没了,只要过了……
轻微的破空声响起,在庄冬卿察觉到空气气流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右肩爆出一蓬血花,被箭矢惯性带动,庄冬卿跌到了地面,甚至因为山地,带着一定的坡度,他还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到一颗大树。
庄冬卿吐了口气,好痛。
挣扎着起来,四肢都没扭着,但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眼前也是黑的。
身体素质比意志力先行罢工。
然后庄冬卿听到了马蹄声。
或许说,感受到,他手下的地面在动,转头回去,便看到火光之中,一簇银亮反光的箭矢被拉起,直直对准自己,拉弓……
庄冬卿下意识闭目。
预料中的剧痛却没有传来。
庄冬卿再睁开眼,旋即一愣。
他看到一根箭簇扎进了马上追兵的眉心,人于瞬间坠马,而向自己而来的箭矢也连带着偏了准头,同一时间从他身侧破空掠过。
庄冬卿以为自己幻视了。
已经到了出现错觉的地步吗?
这个念头刚冒起,数根箭矢破空,从自己身后如落雨般,洒向了追兵。
有依旧扎入眉心的,还有很多根扎入了人眼窝,也有射向马匹的。
一时间场面混乱,庄冬卿脑子转不过来了,下意识往树根处无用地缩了缩。
接着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射马,他们马不行!”
话落,又一波箭落如雨,马匹嘶鸣的声音四起。
庄冬卿觉得自己该庆幸的,但是太刚好了,又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发梦,下一刻就能看到胸前的箭矢。
“定西王府!来者何人?”
郝三的声音。
“王爷,是我。”李央的声音遥远且模糊。
庄冬卿的心一下子放了下去。
“李央?庄冬卿呢?没跟你一起?”
“你没带他?!”
细微的弓弦振动声后,便是叠声的“王爷”“主子”响起,场面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
庄冬卿想知道,奈何心放下了,力气也被抽干了,完全不能动弹。
眨了眨眼,眼前变暗了不少。
庄冬卿想出声,却喊不动。
李央:“在,在的,跑散了,林子里。”
莫名声音带上了颤抖,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庄冬卿想不明白,岑砚脸色难道能有追兵吓人?
“找!”
€€€€€€€€,又是响动。
但庄冬卿不害怕了。
“小少爷?”
一匹马停在了跟前,马上人瞬间翻身下马,上前几步确认,振声高呼道:“这儿!小少爷在这儿!”
“小……少爷你……”
扑腾一声,有人单膝跪地蹲在了跟前,语气莫名颤抖,庄冬卿想说话,奈何张嘴却发出了叠声的咳嗽。
跑了一路,太干了,喉咙刺痛。
亲卫赶紧从马匹上找到一个水囊,细致地喂庄冬卿。
庄冬卿咕嘟喝了一大口,便听到了人群走动声,然后直直停在了自己身前。
庄冬卿意识到什么,但还想喝水,一时间有些顾不得。
“慢点。”
扶着水囊的手换了一只。
庄冬卿认得这只手,包括手心的茧子和手背的指节皱褶。
几口水喝下去,太急,呛了下,但到底好多了。
等再睁开眼,水囊拿走,庄冬卿便看见了心底的脸孔。
“这是,真的吧?”
开口沙哑,嗓子干得很难听。
想说句俏皮话,效果好像并不好。
“是。别说晦气话。”
声音很轻,也很温柔,甚至帮他理了理跑得散乱的额发。
也不知道感受错了没有,庄冬卿总觉得拨弄头发的手在发抖。
四目相对,
岑砚今天穿得很不一样。
一身劲装,纯黑,没有任何多余的布料,修长的身形还挺好看的。
庄冬卿眨了眨眼,眼前又花了。
“好像被风,迷了眼,不太清楚……”
“不是。”
只两个字,庄冬卿却听出了极度的克制,伴随着咬牙切齿。
顿了顿,声音又放轻道,“你在流血,已经去拿东西了,包扎了会好些。”
愣了愣,庄冬卿低头,眨眼,哦,右肩没有箭扎着,但是右大臂上血流了一片,看起来是被箭矢擦到了。
庄冬卿:“没中箭哎,运气怪好的。”
他笑了笑。
四周却越发的寂静。
岑砚胸口起伏几瞬,垂目再抬起,想挤出个笑,试了试,失败。
“是,挺好的。”
几个字说得比他都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