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彬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学不来,比不起,饶了我。
似是察觉他的视线,季鸣霄抬眼看过,淡淡问:“要多大的?”
“……左数第二个。但其实……”于彬及时把话刹在嘴边。
季鸣霄颔首应了,手指轻轻点在稍大的几块冰块,于一瞬间,冰块如受利刃切割,碎响清脆,分裂作无数小冰块。扫眼看去,每块均与于彬方才点出的第二块冰块等大。而也不知何时,唯一小些的左数第一个冰块也消失不见,想必是被寒气包裹,覆了层新冰。
“其实什么?”季鸣霄收了手,回问一句。
“……”
其实您每种都做一遍,让易晗峥自己挑也完全来得及。
“其实没什么。”于彬只能道。
好在,那边把冰块塔垒起来,就证明于彬的犯怂是多余的。
哗啦€€€€
待声响消停,易晗峥望着桌上、地面上散落一片的冰块,讪讪笑了下,解释道:“灵流没控稳,是个意外。”
他捏着块冰块在指间翻转把玩,低声念叨:“看着也挺规整,怎么堆上去那么滑溜?”
“你这不废话吗?”林宇生提过酒壶给他二人倒酒,翻着眼道,“你走冰道滑不滑?”
“走冰道都比这个轻松,灵流护好了起码摔不了。”易晗峥辩解道。
“逊就是逊!找什么理由?”林宇生把两小盅酒递过来,嘴上继续不留情,“就是你不行,神仙似的队友在你这儿也白瞎。”
易晗峥撇着嘴接过酒,递给季鸣霄一盅以后,默默将酒灌掉,再将酒盅往桌上一放,不服气道:“我就不信了,再来!”
林宇生却没答他话,正低着头看地上崩倒的冰块,随手捏起一个。放在眼前仔细盯一会,他道:“我方才就说于彬做的不好,他还不相信,”他把冰块怼到于彬面前,“你瞅瞅宫主做的这个,比你的规整不知多少倍,掉地上根本不带碎的!”
对此,于彬比谁都清楚,只得装模作样地抓着脑袋,低声念叨一句:“还真是如此。”
季鸣霄也将酒盅搁去桌上,听了他的念叨,回道:“把控好灵流导向与输出量,方能内里凝实,表层塑形。凝冰造物最体现修者能力,要多练。”
自季鸣霄担任浔渊宫宫主的职责后,少有亲自教导弟子的时候。于彬自是为此心神激动,忙应了声:“好!”
又垒塌两次,易晗峥才逐渐把握手感,接下来的冰块塔全靠两方运气,各有输赢。
易晗峥没数自己输赢多少次,眼角余光就瞥见个熟人。
他们这边最初还没太多人,这会则是里一圈,外一圈,围得满满当当,苏岁祺绕着发了一圈小糕点,最后才到几人身前。
说来也巧,他刚一过来,易晗峥身前的冰块塔就“噼里啪啦”倒了一地。
“哈哈哈真笑死我了,要不怎么说,话不能乱讲?你方才不是得意得很吗?有数自己塌几次没?九次啊哈哈哈!”林宇生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拳头连连敲着桌面,硬是把自己完好的冰块塔也震得七零八落。
易晗峥输惯了,把脸皮厚度也输了上去,毫不在乎地冲他摆摆手:“行了,别说风凉话了,倒酒罢。”
他转而同苏岁祺一笑:“先前怕扰了大师兄忙活,没去寻,这会总算能见上一面。”视线移了移,他问,“大师兄今年做的是芝麻糖饼?”
“嗯,”苏岁祺在边上给他们桌上放了些,看了易晗峥片刻,感慨道,“晗峥看着比以前成熟些。”
易晗峥笑笑,道:“实话实说,只干长了点个头。在胡家的时候,胡家家主总说我嫩得要命,离成熟差一大截。问他我哪嫩,他还嘲我假正经。”
苏岁祺也笑了,道:“你二人关系好。”
“你不就是个假正经?”林宇生在一旁嗤笑出声,“依我看来,他眼光精准至极。”
“他才假正经,也一点不成熟。”易晗峥认真道,“你不知道,他前一段时间还悄悄折腾我屋里的铜镜,事后若无其事地跟我显摆它,问我那玩意为什么照人一半大一半正常。”
苏岁祺温声问:“你如何答的?”
“跟他装。”易晗峥笑道,“就说,进我屋的统共没几个人,仔细数数也不觉得那几人中有谁那么无聊,想来该是我自己夜半睡不着,闲的没事做,折腾完后睡一觉忘了。”
哦,意思是说,谁干这事,谁就无聊闲的没事做。
苏岁祺笑着摇摇头,转头问询本无可能出现在此处的季鸣霄:“宫主怎得也下来了?”
“顺势走过来了。”季鸣霄没抬眼,一手撑在颊侧,一手拈着块冰块,似是百无聊赖。
嗯?苏岁祺盯着他看,心里总觉得何处不对。他正要开口说什么,林宇生已把酒递了过去。季鸣霄接过饮了,搁下酒盅之际瞥过易晗峥一眼:“还来不来?”
“来,”易晗峥拂过桌面冰块,自信道,“我真找着技巧了,今晚他赢不了。”
“听你吹,今晚谁赢了谁大哥。赌不赌吧?”
“行啊,我年纪小,输了不丢人。”
看这几人动作,苏岁祺多少回过意思来,所幸撇开某个可能不清醒的当事人,犹疑着同易晗峥问道:“宫主这是……喝了多少?”
“嗯?”易晗峥一怔,“宇生没数错的话……是九杯?”
这问题问的,易晗峥下意识回觉什么,忙转头看季鸣霄,正见他单手支脸,面上隐隐泛红,眼睑半敛,平日清亮有神的瞳眸已然漫上一层迷蒙水雾,看上去倒还称得上神志清醒,却明显有了几分醉意。
他再回头看那酒盅€€€€这酒盅本就是供众人娱乐罚酒的……说大,还真没那么大……
“……宫主酒量不太好。”苏岁祺在边上适时补了一句。
“…………”易晗峥一时无言。不知何时形成的错觉,他一直以为季鸣霄酒量很好。怎料事实恰恰相反。此一遭着实让他哭笑不得€€€€难得新岁佳节,他不过趁时机好,试探着引季鸣霄在这天凑凑热闹,却没成想叫人受他连累,直接给灌倒了。他无奈摇头,问季鸣霄:“大人可是醉了?”
“没有。”季鸣霄答得斩钉截铁。
“别问他,”苏岁祺也是无奈,“彻底醉昏之前他向来不知道,等他一会该睡过去了。”
??怎么还有这样醉的??
易晗峥无言片刻:“……那就等等吧。”
这回,林宇生几人不敢再闹腾,一个个从边上取了瓜子过来,嗑得欢快。
易晗峥则在桌上摆弄冰块。季鸣霄亲手做的冰块,若不用灵流,攥在手里暖上一会也见不得化,反把他手冻得冰冰凉凉。
他把冰块丢掉,还未来得及搓搓手,就见身旁人晃悠几下,竟当真睡了过去。
他眼疾手快,伸手接了一接,歉声同几人道:“这事赖我,你们玩,我把大人送回去歇着。”
自无人提出抗议。见二人远去,林宇生摸着下巴道:“他方才还说我今晚赢不了,结果他自己跑了。”
“€€,陪你玩闹,哪有送宫主回浔渊峰重要?”有关系好的弟子嘲道。
“怎么?”林宇生瞪他一眼,道,“兄弟和宫主哪个……”话音一噎,他方觉何处不对,啧了声道,“算了算了,这没法比。”
第34章 戳一戳~
泛舟堂外。
多亏易晗峥方才点的照夜星,这会,小路上仍旧充斥大量金色光团,不显分毫黯淡。
沿着水畔,他背季鸣霄从金色光团中穿过。偶有几簇光团离得近,他多了个心眼子,贴心地绕了绕。
他没背过人,从泛舟堂出来前,最怕的就是不小心把人弄掉,害季鸣霄跟着倒霉不说,两人还得沦为整个泛舟堂内弟子的笑柄。他一路谨谨慎慎,顺利出来后不由松了口气,想抱,又觉得抱着别别扭扭,只得将手牢牢箍在季鸣霄身侧。
含了酒气的温热吐息,于寒夜里似有似无撩过他后颈。好近的距离……季鸣霄身怀冰灵根,是个不怕冷的,冬日出门向来不穿很多,有隐隐热度隔着外衣传来……
天是冷的,却有点儿烧。
他莫名心慌,脑海里什么乱七八糟想法都往外蹦,一会想自己这样会不会把人弄掉;一会想自己是不是没找好姿势与位置,徒让人在他身上受罪;一会又想季鸣霄总穿这样少,过往醉酒,是不是也要别人背着或抱着往浔渊宫里送……
想到此处,纷乱想法蓦地平静止息。
他闷闷心道,胡悠以前说的是对的,他就是嫩得很,一点都不成熟,平平无奇的事情罢了,估计只有他会为两人过近的距离接触想东想西。
像是不开心,又像不服气,总之他这一路再没抬过头,也再没想过乱七八糟事。
€€€€
待回到浔渊宫内,易晗峥小心翼翼放缓动作,将季鸣霄外衣褪去,又把他弄到床上,拿过被衾给他盖上时,手不小心间蹭到他颊侧。
易晗峥的手于冬夜里微凉,与季鸣霄因醉意发烫的面颊形成鲜明对比,冷感差异,饶是谁睡着了,都得被刺激激得来点反应。没有意识的人不会抑制自己反应,也给不出太夸张的回应,只轻声一哼,又轻又无力。
“……”害得听者呼吸一窒,全身下意识绷住,心底感觉奇异。
说来,胡悠过往说易晗峥假正经不是没理由的。
要说胡悠这人吧,自己是个色胚子,有点什么“好东西”,还要沾带沾带身边兄弟。每到这个时候,易晗峥总推辞说不看,却不是回回都躲得掉,偏生他是个好奇心重的,起初还会嫌那些东西害眼睛,再后来习惯了,抱持着看了就看了、眼睛瞎不了的想法,偶尔还会好奇询问一些从未涉猎的奇怪问题。
如此这般,胡悠哪能不说他假正经。
而现在……易晗峥突然有些后悔。他怀疑自己受了胡悠的影响,直道自己跟着那色胚混,是当真学不着半点好。
他抬手,想给自己清醒清醒一般,用力抹了抹脸€€€€抹下一额头薄汗。
……明明这么冷。
他呆愣愣坐在床侧,垂眸细细看了季鸣霄许久。看得太久,他就觉得,季鸣霄平日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睡着了倒不显得不近人情。只是……季鸣霄总不是个亲人劳人的,就算醉了,也不过安安静静地、直接睡个昏天暗地,醒来再回归往日里的清醒与冷静。
……无论怎样,待人都很冷淡。
不知基于什么心理,他再度探过回了几分暖意的手指,轻轻蹭了蹭季鸣霄泛红的脸颊。
可惜……这次没得到回应。
他因这番失败的试探微不可察地撇了嘴角,报复一般,伸出一指,改蹭为戳。
戳戳,又戳戳。
唔……手指浅浅嵌进去一点。好在他指甲向来修的勤,也使不上多大力,匆匆收手回来,未留痕迹。
周遭环境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也较为黑暗,他要看清这些,实际要凑很近。待回过神来,他才发觉自己单臂搁在季鸣霄身侧,维持歪歪的姿势,几乎要跟人贴到一块去……直白来说,近得有点暧昧。
心跳蓦地加快,脸颊都有点发烧。
若是季鸣霄醒着,两人断不能在床上靠这样近。他突而意识到,现在这种状况,他做什么都不会让季鸣霄知道的。
呼吸重了一瞬,有什么想法飞速划过,不见踪影。
他稍稍用力咬了咬唇,直起身来。
小偷小摸的行为罢了……说到底,思绪溜得太快,他也没理清自己方才是想干嘛。
可又好不甘心,这么难得的机会。
易晗峥冥思苦想好一会,灵光乍现。于是他小心翼翼从被褥里捞过季鸣霄手,翻一翻,掌心朝上。他眼睛不眨,视线下移,盯着手掌缓缓移向……自己左侧脸颊。
脸颊软弹,与手指手掌亲吻,发出轻轻“哒”的一声响。应声,他左眼下意识一闭,复又睁开,似是欢快至极眨了眨双眼。
易晗峥左手持季鸣霄手在颊边轻蹭,再伸过右手,捏着季鸣霄食指在他颊上戳戳,戳戳,又戳戳,小声念着:“大人,你还回来了啊,还多一次的。”念完,他自己却难以自抑笑出声。
想来,季鸣霄哪和他一样幼稚无聊,就算醒着,也不可能跟他计较报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