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是师父,是你总这么捉弄人的!”
易晗峥毫不愧疚哦了声:“那我说太阳打东边升起来也是反话?”
这不无稽之谈嘛?董梦晴自认没几次吵得过他的,再老实的性子都该有心理阴影了。但半大点孩子最会告状,找娘亲这时候用处是不大的,至于最能镇得住这位兄长的人……
她心里默默思考着,眼珠子一转,小跑去扯了扯季鸣霄的衣角,“鸣霄哥哥,晗峥哥哥说掉下去就再也回不来了,是不是真的呀?”
季鸣霄算是目睹了董梦晴对易晗峥的信任从最高点逐渐下滑的过程,听她问话,不由瞥了易晗峥一眼:“半真半假,有的人是没办法从半空里接人。”
“……”感觉好像问了白问,答了也白答,董梦晴严重怀疑季鸣霄在偏心自家道侣,自家兄长也是制得住一时、制不住一世,搞不好下次还要在暗地里捉弄她……
她讨了个没趣,不由小声嘀咕着:“那更不能让晗峥哥哥带着我了,就算他接得住人,怕也要故意将晴儿丢下去,再趁落地之前接回来的……”
“我没那么无聊,”易晗峥还挺得意的,似笑非笑看向她,“但你若想,我也并非不可以帮你实现。”
季鸣霄看他一眼,明显是示意他别闹腾了,与董梦晴道:“你随我同行。”
“好!”董梦晴耍了个鬼脸,“晗峥哥哥,不能得逞了吧!”
易晗峥耸耸肩,没搭腔,这一路便由他带了董淑媛。甫一落地,他一手将流霜收回:“娘亲与晴儿去吧,凭我与大人的身份,若随你们一同去了,免不得让回春门花心思招待,太浪费时间。”
董淑媛颔首笑说:“麻烦你二人跑这一趟了。”
这边,董梦晴就从季鸣霄身前蹦跳着过来,冲易晗峥得意扬起笑脸:“看!晴儿安全落到地面了,不跟晗峥哥哥一起果然是对的。”
易晗峥登时连连摇头:“你没事?那是因为他没使全力带你。”
“……?”董梦晴疑惑着偏偏脑袋,总觉得他瞒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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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董淑媛二人分别之后,易晗峥与季鸣霄离开回春门地界,走在宁州城喧嚷的街坊之间。
胡家位于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家府内张灯结彩,打扮得光彩照人的丫鬟仆从随处可见,端雅立在一旁便对来客笑面相迎。
胡悠引两人从廊角转过,嘴里一串子话从始至终就未停歇过:“你来得正正巧,我正说过两日要给你发一封信邀你回来,你就与宫主亲自过来了,就是你们来的不巧,铺子里许多新上的玩意儿我还没来得及往府里换。”
“胡兄,太讲究了。”易晗峥往四处摆设打量过一圈。这里比及浔渊宫节日气息浓厚不少,往年的浔渊宫自然也会庆祝新岁节,可浔渊峰上不弄这些,大多还是浔澜峰和外门那边布置的多一些,他一个住在浔渊峰的,有时候就觉得还是有些冷清。
一条回廊走到头,胡悠推开身侧屋门,寒暄笑问:“宫主第一次来时就是在这屋里,也不知宫主记不记得。”
季鸣霄顺着他的意思进了屋:“记得的。”
三人坐着没多久,就有衣着打扮精致漂亮的丫鬟奉来了茶点。这茶是宁州州域的特产,味道很是香醇,胡悠这个做主的也是心明眼亮,一眼瞧得出两人喜好,当即喊屋外丫鬟又添几份糕点,晌午的饭菜也让人去厨房招呼一声添一些诸如桂花糖藕之类的甜点。
待那丫鬟出了屋,胡悠瞟了眼易晗峥:“你可别当我心里还在惦记啊。”
易晗峥摇了摇头:“胡兄不是那种人。”
季鸣霄理所当然不知他二人在对什么暗号,问倒是没问出口,只不过尝着桌上甜点忽而想起一事。他问易晗峥道:“当初,我从山下带回那一小篮桂花酥去了何处?”
“?”易晗峥是真没想起来,“什么桂花酥?”
季鸣霄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直勾勾盯他:“当初你随我去山下巡查,城中百姓答谢送给我们的。你不记得,难道是忘记后放坏掉了?”
“哦,你说那个,”易晗峥想起来了,一时有些恍惚,“那会……你不在,那小篮桂花酥一直没人惦记,后来被晴儿带去了浔澜峰。”
说罢,他又垂眼笑笑:“那个要不回来了,改日我给大人补做一份好吧?”
“……哦,”季鸣霄一时没说话,低眼看着杯中茶叶缓缓下沉,直至沉入杯底,“如今没有新鲜桂花,不必再做了。”
“哦,那来年吧。”易晗峥应下了,但莫名觉得他周身气压有点沉沉闷闷的。
这时听见季鸣霄补充着又低声道了句:“不带也要坏掉,该带去的……”
易晗峥:“……”大人,你的遗憾表露太明显了。
胡悠忍笑看好戏,打圆场道:“老弟还记不记得,我先前与你说过要往传送阵里砸钱的事情?”
易晗峥点点头:“记得的,胡兄打算什么时候做?”
“之前, ”胡悠随手扯了扯头发,慢悠悠道,“我往回春门和隐苍门递了消息,毕竟同为宁州内顶流势力,总要与人通个信嘛。可惜,我都说了我砸钱,他们筹划筹划,分点人和灵力矿过来,前期准备做足了随时可以开工,隐苍门那边的严正凯还是没同意。”
“其实不出意外,”易晗峥说道,“如今伏魔塔已倒,往后更难出现如乌罪一般实力非凡的魔修。如今的传送阵,就算不连通各州域也没太大问题,有什么事情靠御剑和天行舟就可以了,凭严正凯的个性,他不同意开工太正常不过。”
季鸣霄将杯盏放回桌上,看样子已经抛开对桂花酥的遗憾,也接了一句:“况且宁州此地,真正确保宁州各处安稳的修者势力还是隐苍门。如若他们真的应允,以后要负责传送阵的定期维护与警戒、灵流调理以及其他各方面问题的亦只能是他们。因此,严正凯为什么会拒绝便不难理解。”
“是这个道理,”胡悠点了点头,“我当初太想当然,果然我就适合捣鼓捣鼓行商,修行门派方面的事情我不适合参与。”
“倒也不是,”易晗峥道,“之前确实是迫切需要各州域连通协作,而如今又变回各州域互不干涉的局面。”他调转视线瞥了一眼季鸣霄,“直白说,严正凯的做法还是掺染了私心,大人怎么就专挑着好的给严正凯说理?”
无言须臾,季鸣霄疑道:“……你为什么总与严正凯过不去?”
易晗峥手指捏过杯盏转了转,漫不经心着道:“我哪有与他过不去?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季鸣霄想了想,还是觉得没必要纠结这个话题,沉默着未接他的话。
正巧这时,方才被吩咐出去的丫鬟新加了碟小甜点过来,放在桌上后并不多言,恭恭敬敬着行了礼就出去了。
胡悠品了口茶,津津有味看他两人不起硝烟的拌嘴:“或许是因为同类相斥吧。”
易晗峥默了默:“……我觉得我与严正凯不是一类人。”
胡悠轻轻一叹:“说的也对,有句话说三岁一代沟,凭着严正凯的资历,你我二人都得被他当小孩看呢,哪还能划归到一类里边去?”
话音一落,他却觉得易晗峥更闷闷不乐了,想了想顿时反应过来缘由,他立时补充一句:“当然我不是嫌弃你资历浅,你不要误会啊。”
“嗯,我明白。”易晗峥没抬头,手指轻轻敲了敲杯沿。
见他模样,胡悠一耸肩:“好了,闲的没事扯他严正凯做什么?好不容易把咎通这死鬼耗过去了,咱们说点开心的。”
“我听说各州域都在打击残余的魔修势力,尤其是彤州那边的金辉阁,大陆上哪个州域都没他们做的绝。不过想想也好理解,还不是因为彤州这地方早先就有不少魔修乱窜,要不怎么能给乌罪钻了空子?”
“是孙家太猖狂,”易晗峥未抬头,“先前若非他们私底下为彤州城赌坊提供帮助,制作揭面棋一类邪乎的东西,也不会惹得众多不轨之徒齐齐往彤州钻。”
“孙家嘛……”胡悠嘿嘿一笑,“这次被金辉阁连根拔掉了。他们家太能做助纣为虐的事了,经了乌罪一事后,金辉阁眼里就再也容不得他们,索性直接带着阁内弟子,过去把人家基底全收了。也因为这事儿,各行商大家都从他们那里或多或少捞了些好处。你猜猜,我从里面弄走了什么?”
“?”易晗峥想了想,“我猜不到,孙家好东西必然是不少的。”
“这个你不懂,”胡悠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最有价值的好处必然是别出心裁的设计,待会下午我们就去玩一玩。”
易晗峥默默思量一番,并未多问:“既如此,我先期待着了。”
“你们浔州那边又如何了?”胡悠翘起腿来,“€€,不是我说,你们浔州现在在各处都是个热火话题,人人都说浔州不得了,一下子捧出来两个不得了的人物。探星楼那边天天有人去茶座上听小二胡乱掰扯,我不懂多离谱的事情怎得也有一大堆人相信,不会又是你从中做了手脚,想大捞一笔吧?”
“哈……这次当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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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胡家备上宴席。
几人落座,易晗峥就发现胡家的丫鬟明显还是很有规矩的,真是迎上了知名贵客来访,也不可能与胡悠嘻嘻哈哈的,一个个托着精致的瓷盘上了桌,随后就彬彬有礼地离去了。
胡悠笑眯眯地给二人倒酒:“宫主的口味我知道的不多,还是问了自家兄弟,才好按宁州这边的特色备了菜,冷热菜都有,辣菜与不辣的也分得清楚。”
说着他将酒杯递过,顺带示意了一下,“那边两个菜是我让人专门备的,袖袖别的菜不说,但甜点做得绝对一绝,那边那个浇汁的红糖糯米藕,你们尝尝看?”
易晗峥瞥了眼身旁的季鸣霄:“大人尝尝看?”
“宫主喜欢什么随便尝,莫要拘谨了。”胡悠亦是乐呵着动了筷子。
季鸣霄还真没打算客套,顺着他二人的意思尝了下那个糯米藕,颇有些意外:“味道确实很好,比及浔州城最好的糕点铺子,手艺也完全不差。”
易晗峥始终不动声色地分过去一分视线,自然没漏看他眼神骤然的一亮,只不过,他心里却像是自己跟自己闹着别扭一般地,按捺住了想要出言调侃的冲动。
之后……直到宴席将终,易晗峥看看身旁人手中仍在执着拿着的那杯酒,总算没忍住,开口道了句:“……可以了大人,难得来一趟宁州,别喝了。”
言外之意很直白明了,就是怕季鸣霄又把自己给灌倒了。季鸣霄闻声看过去一眼,又看看手里酒杯,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没有不认同。方才,易晗峥没与他说过几句话,也多亏胡悠是个话多的,才冷不下场子。
两人相处又不是一天两天,他太清楚易晗峥这人,一不开心就不爱说话,这会保不齐又跟他耍啥心思闹啥别扭呢。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八成是两人先前的对话中出了岔子。
念及此,季鸣霄垂眸看了眼酒盏,估摸着量还是放下了。
只有胡悠一人在默默看笑话,他心知易晗峥这人看起来挺不拘小节的,真要碰上某些人某些事了,心思也会变得敏感的不得了。但也不怕,这俩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一块,真要因为些小事把感情搞垮下去了,那才是怪事儿呢。因此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几乎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劣心理,就由着他二人闹别扭,分毫不打算绕着弯子把事情挑出来说。
待到下午的时候,几人一同去看胡悠赞不绝口的、从孙家弄回来的好东西。
看着面前小桌上摆着的东西,易晗峥不由微有讶异,道:“竟是揭面棋?你怎么把这个给弄来了?”
“吓着了吧?就是揭面棋没错。”胡悠笑呵呵将棋子攥到手里,“嗯……说来这孙家可真是的,揭面棋多好的创意啊,不向老百姓里普及了赚大钱,偏要给那些心术不正之人,放去小众的黑市赌坊里边做坏事,简直是明珠蒙尘啊……”
易晗峥看着这熟悉的棋盘,倒也赞同他说的不假:“揭面棋确实可以好好用一用,几大世家里还是你赚了。”
“不不不,”胡悠却道,“赚是真的,但也不是最赚的。孙家的好东西可不止揭面棋一个,就算将歪门邪道的那些舍去不计,也剩下了不少。所以到最后,各大行商世家互相协商一番,每家都从里边挑了些出去。”
“是吗?那还真是有点儿可惜了。”
“是有一点吧,”胡悠应和道,“也不知道孙家哪个人物这般有才,设计出了这些别出心裁的好东西。”
“这个……”易晗峥想了想,“怕是只有金辉阁的人知道了,金辉阁那边后续的发展估计要有些变动。”
胡悠摆了摆手:“不管这些了,随着金辉阁瞎捣鼓去,怎么着也不能把天反了。来,这个揭面棋我们有做过改造,目前还没上市,正巧先与你来试试手。”
易晗峥觉得有点乐:“真要我与你玩啊?我看你棋可不能算是出老千?”
胡悠闻言也笑:“好吧好吧,你还真不能玩。看来,揭面棋上市后第一条规则就得是,禁止易晗峥参与下棋。”
易晗峥耸了耸肩,“那不能怪我,就算应了,也不一定是我看了你棋吧?”话虽这般讲,他还是把棋桌正对着的位置让开了,没说接着是谁来与胡悠下,但此举算得是不言而喻。
季鸣霄没推拒,颔首上前。
胡悠瞧着易晗峥想笑,继而与季鸣霄道:“宫主对揭面棋的大致玩法都清楚,我就不多介绍了。只不过嘛……”
他将手里攥着的两枚棋子放下。
这两枚棋子虽是一黑一白,可乍一看上去,竟都有些通透的感觉。
易晗峥看着那两枚棋子挑了挑眉:“这棋子……应是有不寻常之处?”
胡悠看着他一笑:“何止棋子不寻常,棋盘与棋格也做了些改动。大致的规矩没什么变动,无非是奖惩有区别,其余的就是买路钱规则。”说着他将骰子递给季鸣霄,“来,宫主先投,我们边玩边说。”
季鸣霄循着他的意思,接过骰子随意投下。
胡悠瞥了一眼:“三啊……我二人不怕谁出千,宫主自己将棋子挪过去就行。”
季鸣霄应了声,将黑棋放到第三格,只见白光一闪,其下的棋格竟转变成了黑色。
“不该是空白格么?”季鸣霄意外着问了句。
胡悠笑着点点头:“是空白格,但它现在是黑格了。”
易晗峥亦是觉出几分意思:“棋盘应是加了些术法与阵法?”
“不错,”胡悠应道,“加了特殊的感应阵法,空白格若是白棋落定,那就会始终保持白光不褪,反之就如现在这样,变成敌方棋子代表的色彩,空白格当然也被敌方占领,异色棋子落入格子需在此处留下买路钱。此外的奖惩格亦是要对总金额做出扣除和增加,啊对了,总金额是一千,占领格扣除五十,最终谁先扣没了谁输。”
季鸣霄点了点头:“是有点意思。”
胡悠笑道:“不过我得先撂下一句话,易老弟你不能撺掇着宫主一块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