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雾愈浓,林逾抬臂护住头部,隔着重重迷障伸手去抓周闵。
可是刚才近在眼前的周闵忽然看不清身形,林逾脑中一嗡,一只冰冷的手蓦然抓住他的手腕。
同一时间,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也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放开他。”
林逾正想抬腿踢向敌人,却听毕琅清脆的笑声响起,反问同样抓住林逾的陆惟秋:“凭什么?是我先抓到他的。”
“放开他!”又是一声怒喝传来,陆槿不知何时拆开了绑住自己的麻绳,双手持枪,于红雾中坚定地对准了毕琅。
毕琅耸耸柳眉,转而看向陆槿:“怎么皇室也来插手,你们也太不尊重契约了吧?”
然而她的戏谑还未说完,茫茫红雾里,组装枪械的声音咔咔几声,一排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了他们。
依稀可见淡蓝色的喷射器余光掠过半空,红雾转淡,三名机械人的手臂都变作枪械,迅捷无比地将子弹上膛。他们之间,粉红头发的陆枚举着从余海音处抢来的狙击枪,眯眼瞄准,正因为刚才的急速跑动而不断喘/息。
但他举枪的姿势又快又稳,心口金光波动:“‘庇佑’林逾。”
荷鲁斯之眼金光猛动,陆枚二话不说扣紧了扳机:“陆惟秋,让开。”
他们已经堵住了唯一的去路。
这一发子弹只有两个目标,或毕琅,或林逾。
“……有意思。”毕琅弯起眉眼,盈盈笑道,“铁幕军团?真有意思。”
在她的计划中,铁幕军团此刻应该已经结果了白洛的性命。交出名正言顺的祭品之后,矿脉便会如约开启,而她则可以顺利带走林逾,完成此番出行的任务。
艾伯特铁面无私地开口:“九殿下早已洞悉你们的阴谋。”
“哦?”毕琅冷笑,“九殿下?”
她还以为无非就是夏越安猜到了她的来历,但又怎么会和所谓的九殿下扯上关系。
艾伯特的面庞挂上礼貌的嘲笑,没有再对她解释它们的窘迫。
就在刚才,它们千辛万苦确定了祭品的身份,只等着一梭子弹带走奥赛尔,结束这场多灾多难的考试。
余海音却抵死不从,将奥赛尔死死藏在了自己的随身空间。
铁幕军团并没有什么不能对学生动手的限制,艾伯特不介意先杀了余海音再做正事,但是它们面对的除了固执的余海音和白澜,还有陆枚。
然后它就被余海音射出的一颗草莓爆了满脸汁水。
亚当更是被余海音一瞬纳入随身空间,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机械人质。
“别走神。”彼时,陆枚理直气壮地对它们发号施令,“借下麻醉弹,先把白洛摆平。”
艾伯特:“……”
为了亚当,也为了能顺利解决奥赛尔,艾伯特只好协助他们制/服白洛。
并在白洛摧毁了数层石壁之后,继续跟着陆枚等人赶来支援林逾。
毕竟他们接受过夏越安的指令,不能让林逾落进任何人的手里。
“……好吧。”毕琅似乎接受了千夫所指的结局,她松开钳制林逾的手,慢条斯理整理好袖扣。
林逾警惕地看向她,可是毕琅的笑容和善亲切,就像含而不露、仍在审视中的毒蛇。
林逾锁紧眉头。
毕琅微微靠近了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量告知:“谢泓的事,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而后,她的手掌忽然脱落,腕骨长出了钢铁制造的枪械。
转瞬之间,枪口猛地抵住林逾的太阳穴,就在陆惟秋横腿扫来的前一秒,随着陆枚即刻开枪的爆声,毕琅骤然狞笑起来。
她大笑着,腕骨配枪喷出了红艳艳的枪火。
伴随明亮的火焰在红雾中炸开,自林逾的颅侧蓦然喷出三尺高的血沫。鲜血喷溅如瀑,毕琅艳丽的面孔沐浴在血色之中,滴滴答答的鲜血滚落地面,毕琅哈哈大笑,侧身躲过陆惟秋的拳脚,再次把枪对准自己。
“砰”!!
又一阵血雾爆开,空气中除了硫磺的残余,便只剩铁锈腥臭一般的血味。
金色巨光蓦然从陆枚的身体里盛放,陆枚猛地摔倒在地,疼痛驱使他环抱身体,目光却片刻不移地定在林逾身上。
林逾一点声音都没有,静静地软在了陆惟秋的臂弯间,双目微睁,不看他颅侧的血洞,仿佛只是即将入眠一般。
万籁死寂。
明明响彻枪火和尖叫,明明连陆惟秋都露出了惊色,陆枚感到声带剧痛,他猜自己应该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惊叫。
一切都变得迟缓。
艾伯特却没有上前搀扶,而是剧烈变色,机械嗓音都多了一层恐慌。
它急切地宣布:“撤退!”
尤其当金光从林逾身上生出之际,艾伯特的命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坚决:“所有人!撤退!!!布莱恩,联系指挥长,快€€€€”
然而布莱恩的身体发出了绝望的红光。
他的通讯器竟然断联,在金色与红色交织的混乱之间,布莱恩的机械音断断续续:“第七分局……指挥长……遇袭了!”
怎么会这样呢?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哪个环节……中了别人的圈套?
林逾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眼帘里充斥着刺眼的金光,他想闭眼,可是眼睑也无法阻挡如此炽盛的金色。
就像一颗太阳在他面前爆裂,溢出的金色犹如岩浆。岩浆煮沸了他浑身的鲜血,连脑袋上血窟窿带来的疼痛都可以忽略不计,林逾只感觉四肢百骸浸没在滚烫的岩浆里,却从心脏处感受着砭骨的、剧烈的、可怖的寒意。
耳边兵荒马乱。
陆枚的嘶声呼唤仿佛要把声带都叫断了,林逾倒想安慰,怕什么,总归是不会死的。
毕琅为什么会杀他呢?
地震之后,失踪的周闵去了哪里?
毕琅自杀了吗?自杀会带给她什么好处?
STA、十二议员、回收者……
克洛维斯和那个老者,又在谈论着什么?
兰瑞是否还能平安?
奥赛尔已经确定是祭品了吗?没有办法再抢救了?
山羊眼、羊人……就连现在也在看着他吗?
林逾感到极度的疲倦。
浓烈的倦意冲涌而上,席卷他孱弱的身体,连动一根手指都像牵扯千钧的重物。林逾没办法睁眼,林逾想,不如就这样彻底地酣眠。
他又不是自己想死的。
意外怎么能有办法呢?
他已经很努力了。
努力地考试、努力地思考、努力地想着谢泓到底去了哪里。
……好想死啊。
尖锐的警报声传彻云霄,克洛维斯没能等来会面时间结束的提醒,却接到了由第七分局发出的避难通知。
夏越安冷漠的面孔出现在视频通知里,他用平静淡漠的声线通知所有考生立即进入地下安全区。
克洛维斯腾地站起,却发现本该来领走商极的安保人员始终没有出现。
他心里浮出微妙的不安:“您……”
“嘘。”商极不动如山,沉默地摇着头。
他的神情看不出心意,不像惊讶,也不像着急,他更像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但他无法改变,于是眉眼之间只见低落的悲怆。
商极最后看了克洛维斯一眼:“逃去吧,伢子。”
“可是您呢?”克洛维斯问,“您该怎么办?”
商极没有回答。
反而有安保人员进入审讯室,从克洛维斯这边带走了他。
没有人在意商极,走廊里人来人往,克洛维斯跌跌撞撞地被他们领着走。艾利亚斯就在楼下等他,见他下楼,连忙上前接应,郁郁也带好了武装枪械,及时交接过来。
三人一同向安全区赶去,途中无数军人从第七分局的大楼涌出,武装战车发动的声音也从不远处传来。
警报声没有停止,整座大楼沐浴在恐慌之中,只有训练有素的军人们积极武装,赶赴前线。
“小鱼他们……”克洛维斯不自觉看向吉卡拉矿脉所在的方向,他本能地用了鹰眼,可是入目只有静止的矿脉,结界依旧隔离里外,丝毫不受这边的混乱的影响。
艾利亚斯的脸色也有些焦急,他和克洛维斯一起看向矿脉:“那里应该是安全的。”
克洛维斯心神不宁,他还不知道要不要告诉队友有关“回收者”的事。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藏下信息,等和林逾商议之后再和别人透露。
“走吧。”艾利亚斯道,“夏指挥长已经调遣铁幕军团出动了,陆老师和第九军区的援兵也正赶来。”
克洛维斯愣愣地“咦”了一声。
“……不是说遭遇突袭?连第九军区的反应也这么快吗?”
艾利亚斯眼波微动,他当然比克洛维斯知道更多。
比如,早在这次袭击开始前,陆栀和夏越安的见面次数就多得有些不正常。
又比如,这几天周闵始终没有露面,他发现周闵下属的亲兵都被夏越安以各种理由派遣去了军区外围。
艾利亚斯停步道:“你们先去安全区吧。”
“诶?”克洛维斯一愣,“你要去哪?”
艾利亚斯的光脑正在不断闪烁着,显示有人正在急切联络。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地淡漠,抬手摸了摸克洛维斯的发顶,艾利亚斯无奈地笑了笑:“抱歉,好像接到有点麻烦的任务了。”
克洛维斯茫然地看着他,但是艾利亚斯已经不打算透露更多。
“别担心。”艾利亚斯微笑道,“只是很小的风波,很快就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