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架航空器都备有足量的脱离舱,接着,指挥们便在航空器播报语音的指导下,自发走进脱离舱等候室。
林逾和杨全恩也在其中。
不同于杨全恩的紧张,林逾表现得极为平常€€€€忽略他掌心的汗湿的话。
随着众指挥重回直播间观众的视野,RC眼镜里本来已经略显稀少的弹幕重新炸开。
观众们在数十名指挥里努力寻找林逾的背影€€€€好在林逾从不让他们失望,标志性的高马尾不仅没剪,甚至连夺人视线的草莓发卡也依旧别着刘海,好像唯恐大家找不到他一般。
[“倒数第七个,是林逾!”]
[“杨同学和他一起诶,他们好像从同一个休息室出来的,看来真的结盟了”]
[“完了完了,又让林逾抢占先机了,其他指挥争点气啊!”]
[“哈哈哈抢占先机的林逾不是挺帅的吗,只要不是剧本,其实也侧面说明他的能力被杨同学认可了吧?”]
[“说实话,军方让我们看联考,说不定只是想展示这些孩子真的很努力很优秀……”]
[“《优秀》哈哈哈哈哈哈哈”]
[“年度最大笑话,优秀的林少爷(偷笑)”]
[“奴才们又来洗地啦~被杨奴才认可只能说明杨奴才没骨气呀~”]
林逾完全忽略了镜片里呈现的吵闹,他将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空闲的那只眼睛,目光与杨全恩交汇一瞬。
他们按部就班完成安全带、安全头盔等措施的部署,随后进入脱离舱位。
不过弹幕只持续了短暂的一小会儿。
随着脱离舱就位预备,航空器先后关闭了各自所属的直播间。
待到这些直播间下次开启,将是指挥系和非指挥系彻底分流,各自面对险境的正式考试。
而在这短暂的一小时内,众人也终于可以将晶片暂时取下,享受片刻的宁静。
“……林逾,”无线通讯器突然亮起绿色的信号指示,杨全恩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很厉害。”
林逾一时没能理解:“嗯?”
“一秒钟就足够上千条和你相关的弹幕从眼前过去,你居然能完全不在意。”
杨全恩顿了顿,突然一笑:“也对,在军校时你就不在意,估计也不知道有群组专门针对你。”
林逾笑而不语。
其实除了杨全恩,他还能听到大多指挥都差不多时间发出了喟叹。
直播间关闭对他们来说太过幸福,至少眼前不用再充斥一堆文字,大家总算能静心思考一会儿之后的应对。
要想完全屏蔽所见所闻,专注于自己的思想是非常艰难的事。
这不仅仅是坚持在闹市里读书就能克服的弊病。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在这些弹幕里随时可能出现有关自己的讨论。
或称赞、或批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别人的评价。
十八岁的少年们正是野心勃勃、追求完美的年纪,更何况他们又是同龄中的翘楚,自幼习惯众星捧月的天才。
“其实没什么,不用夸奖我。”林逾低声答复,“外界之所以那样评价我,是由于他们不在意我的心情。所以我也可以尽情耍赖,为什么在意他们是否会因我而愤怒不满呢?”
杨全恩微愣:“……你说的有道理,但是……”
“但是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精神胜利,改变不了客观的偏见和歧视。”
杨全恩片刻无言,默认了他的说法。
林逾又笑:“所以我会和观众直接吵架,所以我默许了陆枚击穿设备。所以面对论坛内的无故指责,我会直接封号禁言。”
杨全恩:“……”
杨全恩:“……你居然会看?”
“包括你说的‘针对我的群组’。”林逾笑容更盛,恶意地压低声线,用一种近似恐吓,却更像调笑的口吻回答,“……谁告诉你我不知道了?”
杨全恩又是无言。
只有他自己知道,随着林逾的话音落下,那种被抓包的恐慌遽然攥紧了他的心脏。
杨全恩竟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脱离舱离机前一分钟,林逾准备按照要求暂时关闭光脑之际。
社交功能里的群组图标闪烁起来。
未读消息来自群组“逃避可耻,拒绝摆烂”。
林逾点了进去。
开屏€€€€
[咩啊咩啊]:你们哪些人在南部考区?
[咩啊咩啊]:林逾在这里。
[咩啊咩啊]:有人吗?说话。
[乖萝卜]:林逾在南部考区谁不知道啊,他骂直播观众,陆枚爆破设备,都在热搜上挂了好几个小时了(流泪)
[咩啊咩啊]:……
[咩啊咩啊]:那你们知道,林逾
后半截没有打出来,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完。
[乖萝卜]:你说完啊,林逾怎么了?
[菰€€者]:都学会吊胃口了是吧?
[半根烟烫心]:怎么了?
[咩啊咩啊]:林逾知道有群组在骂他。但我不确定是不是这个群组。
[咩啊咩啊]:他会不会报复你们?
[乖萝卜]:???
[菰€€者]:???
[你兔哥]:???
(群主[你兔哥]已将群组“逃避可耻,拒绝摆烂”转让给[乖萝卜])
([乖萝卜]成为本群群主)
[乖萝卜]:???死兔子我草/你大爷???
[乖萝卜]:还有咩咩你怎么这么从善如流就把自己摘出去了啊?!
[咩啊咩啊]:因为这是小号。我打算注销了,他找不到我。
[乖萝卜]:……草!
群组里的闹剧结束,林逾忍俊不禁,关闭光脑。
脱离舱将在主航空器的控制下脱机飞行,进入各自的专属航道。而这短短半小时里发生的空中转运也体现着星际短程航空技术的顶尖水准€€€€
就如交通干道上的列车一般,数十脱离舱的航线经过精确计算,都将有条不紊地进入主航空器。
随后,指挥系的考生们就会迎来他们的战场。
24小时无休的弹幕轰炸;
24小时无休的信息整合;
24小时无休的尔虞我诈。
当脱离舱进入航道,次第归并主航空器的引力范围,并随着脱离舱舱门再启€€€€
烟雾弥漫众人的视野,喷射器发动时的喷气声犹在耳畔。
电子女音的播报引领大家脱下装备,整理着装后走出舱门。
于是在他们面前,宽敞开阔的走廊延绵数十米,左右两侧错落矗立着高大的铜制战士雕塑。
这里庄严而贵重,踩上红色的丝绒地毯,柔软的触感如同涉足云端。
金雕粉漆的吊顶、逐层挑出的门框、蔷薇堆饰的壁画,层层叠叠恍如画像梦境,所有人的步子都不禁一停。
完全不像军人生活的地方。
难道要让他们在这里度过足足十五天?
两边侍立的女仆恭敬迎上,她们姿容优雅,就连行礼也无比标准:“客人们,欢迎来到AMTK航空器。”
林逾的目光掠过两壁。
没有人说过,AMTK航空器会是这样仿古欧式风格,若非女仆也提到了“航空器”三字,连他也要以为自己真的已经脚踏实地。
“很反常。”杨全恩和林逾并肩站立,神色凝重。
从他严肃的表情上,丝毫看不出不久前在群组里表示“我会注销所以无所谓”的无赖。
林逾点首表示赞同。
不过他们还是尾随着其他考生一起前进。
林逾留意到,引路女仆的步伐尤其轻盈,而且她们露出的小腿部分并不纤瘦,而是肌肉饱满。
……通常而言,舞者、运动员、或者军人。
林逾轻笑:“南部考区对指挥系的侧重点……有点偏科啊。”
拥有了如此舒适的待遇,他们真的还能对身处野外、危机重重的队友感同身受吗?
而当一名指挥失去基本的同理心和责任感,此人还值得被视作“指挥”吗?
同时,如果让队友们得知自己在外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指挥却在航空器内炊金馔玉,怎样维系队伍内部的信赖和心态平衡,也成了指挥们面对的一大难题。
“嗯。”杨全恩也反应过来,他的神色更加沉重,“大部分队伍都是刚认识就组队,恐怕很多人都要折在这里。”
他顿了顿,看向林逾:“你们队伍……”
他可是亲眼看到了林逾组队时的难堪,尤其和陆枚对峙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担心他俩队内斗殴。
林逾无辜地反问:“你不觉得我们已经亲如家人了吗?艾利亚斯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