⑤曾经得知陆枚被帝国第二军校的某些贵族后代排挤孤立,陆槿找人把他们揍了一顿。
第129章 回归秩序-1
没有什么能比郁尔安此刻面临的“真相”更荒谬了。
他根本不愿意承认,多日以来的筹谋和努力都成了一个笑话。
不仅仅是这些,包括他的存在、他的执着、他的一切都显得无比多余。
郁尔安自然想要反驳,然而铁证如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真相”的分量。
薛斯明、拜伦€€科里、郁郁、艾利亚斯以及林逾……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四周的浓雾逐渐消却,那个承载着郁尔安满腔憎恨的「回收者」已经消失不见。
「巳蛇」、「未羊」、「回收者」,那些可以为他作证的家伙都不见了踪影,郁尔安举目四望,却找不到半句可以反驳薛斯明的理由。
“……你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郁尔安整理了一会儿情绪,问,“说明我从来都不是‘郁尔安’,不是‘若怯’的首领、不是丫头的父亲、也不是被军方和皇室压迫坑害的……受害者?”
毕竟,从薛斯明的叙述来看,若非郁尔安本人和“若怯”的覆亡、若非薛楷恩对旧友的不舍和争取,他连诞生于世的资格都不具有,更不必谈他自以为的“复仇”了。
薛斯明没有反驳,他低眸整理着自己的手套。
“我们重复过很多次。”林逾说,“您不是郁尔安,您本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而非执着于他的过去。”
郁尔安的面上浮现出一丝迷茫。
他似乎理解了林逾的话,又似乎不那么理解。
过了一会儿,郁尔安反问:“假如我不是‘郁尔安’,我又是因为什么而被创造出来?”
众人缄默。
毕竟他们都不是薛楷恩,不可能真的理解薛楷恩不计后果“复活”郁尔安的目的。
只是在刹那之间,林逾的面色又深沉了些许。
他问:“人类也好,克隆体也罢,我们出生就必须是有意义的吗?”
“如果从一出生就是为了自己的‘使命’,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太功利、也太无聊了点?”
郁尔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面对着重重包围,郁尔安也没有再露出反抗的意思。
他将目光投向郁郁,提出想要和郁郁单独相处一会儿。
林逾当然不放心,但他很快注意到从郁郁袖口露出的蛇头。
郁郁也对他点了点头,思忖半晌,林逾还是没有阻拦。
接着,郁尔安对郁郁耳语几句,两人很快借助“置换”消失在众人的视野。
由于薛斯明给出的情报冲击太大,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考里,唯独艾利亚斯放松了对兽群的控制,他拂开试图和他亲昵接触的独狼,举步走近林逾。
“指挥,”艾利亚斯的声音极轻,他看了一眼林逾手上新出现的手环,但没有多问,“您感觉如何?”
林逾闷闷地应了一声:“我很好。”
“您想要‘郁尔安’的命吗?”
“……不。”林逾说,“如果可以,我情愿放他离开。”
“为什么?”
“因为我还想知道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从一出生就是为了自己的“使命”,这样的人生在林逾的眼中实在无甚价值。
可惜,大部分生物自从降生就无法脱离所属的生态圈,“使命”也好、义务也罢,都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职。尽管这些字词在林逾眼中都与砒/霜无异,但也正因为它们的存在,更广阔的世界才得以井然有序地迎向未来。
只是林逾个人对这个“各司其职”的世界充满反感。
就像他不理解「回收者」因何生来就是杀手,福利院的孩子们因何终其一生都要努力成为福利院的“杰作”。
然而在他以为艾利亚斯也会选择回避的时候,耳边却传来艾利亚斯的一声轻笑。
“指挥,您有没有听说过‘慧极必伤’?”
林逾抬眼和他对视,艾利亚斯便脱下手套,笑吟吟在他头上重重揉了几把。
从他的爱抚里,林逾一如既往感受到来自艾利亚斯的包容和安抚,但他也在这一瞬间意识到,或许出身冯€€维尔家族,又被视为同辈楷模的艾利亚斯,早就比他更早认识到“使命”带来的压力。
“不然就让人类这样蒙昧下去?”
“这是气话。”艾利亚斯道,“但您也知道,我们都不是规则的缔造者,即便有朝一日您得到无上的权力,可以重新书写帝国的规则,那也需要建立在世界的基础规则之上。”
“世界的基础规则从没有说过,出生在这里,我们就可以获得快乐、幸福这一类的情绪。
“我们只能把得意和失意都视作数段平等的经历。
“与其在原地自我拉扯着追求圆满,不如放下焦虑,先去旅途的最后看看,说不定结局正是由您创造的惊喜。”
艾利亚斯的手掌宽厚而温热,他的掌心因为多年训练,攒有薄薄的一层茧。
触感隐约有些粗粝,但林逾却因为他的安慰而出奇地感到些许平静。
“……你们会一直和我一起吧?”林逾迟疑地问,“即使我成为下一个「回收者」?”
艾利亚斯温声道:“保护指挥官的人身安全乃是军人作战的第一要义,只要您需要,我们当然会始终伴您左右。”
郁郁和郁尔安的目的地是这次初见时的那片空地。
这里有无数隆起的小土包,和小土包上斜插的一众匕首。
四下风声寂寥,兽吟嘶微,将人群抛之身后,只有二人相对时,郁尔安的神色才又浮现几分柔和。
“你相信我的记忆是来自薛楷恩吗?”
郁郁沉默一会儿,答:“父亲曾经有写日记的习惯,不过都是一些生活琐碎,楷恩叔叔或许也看过。”
郁尔安掀唇一笑,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他的目光逡巡在地面的小土包上,这些匕首的新旧、大小、插/入的深度都不相同,郁郁随着他一起看了一会儿,主动说:“这是‘冢’。”
曾经的郁尔安沉迷武侠、修仙一类的古蓝星幻想文学,甚至一度认为自己也被打通任督二脉,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尽管单论格斗术的话,他在“若怯”里其实不算出彩。
郁郁由他带大,一度因为在狼群里习得的性格而被“若怯”排挤,父女二人索性频繁搬到野外露宿,期间郁尔安就会教她狩猎技巧和基本的文化知识。
“文化知识”自然又包括了郁尔安心爱的“武侠文学”。
在他眼中,一切物象都极具古东方文学的浪漫色彩,所谓折剑青山、伯牙绝弦,郁郁也从他那儿学到了古东方文明里常见的“冢”的概念。
“父亲说,将不舍之人的物品埋进土地,魂灵就会驻留人世,陪伴亲友;
“再把自己的贴身武器插在这里,就可以威慑走兽飞禽,让他们不敢损坏故人的遗物。”
郁尔安安静地听她介绍,他们面前林立着约二十座“冢”,插/进的匕首大小不一,可见持刃之人的年龄和力度也在逐渐变化。
郁郁道:“这是陈奶奶。她给我织了粉色的毛衣,和她孙女的一样漂亮。她是寿终正寝。”
“这是高阿姨。她和父亲一起教我格斗术,比父亲的身手还要灵活,可惜外出狩猎时被感染了疾病,那时的‘若怯’医疗水平很落后,治疗类异能者也很急缺,所以没能留住她。”
“张叔叔,他负责所有孩子的文化课,也是基地里医师队伍的成员之一。高阿姨传染给了他。”
“那边的是小蕊姐姐,她教我怎样维修基地里的电子设备,但她天生体弱,十四岁的时候就走了。”
郁郁一一介绍过去,每一个人和她相处的过往都能如数家珍。
她的话语里没有过多的感情,只是平铺直叙述说着过往,既没有惋惜,也不见悲伤,但从她细致的描述中可以听出她对每个人的记忆都很深刻。
郁郁从不把时间浪费在悲恸里,她会毫不犹豫地前行,就像狼群哪怕失去头狼,也不会轻易失去它们的秩序。
她不喜欢被留下,但也习惯被留下,于是在岁月的雕琢之后,从“狼小孩”长成“丫头”,再从“丫头”长成“郁郁”。
郁郁的目光最后投向群冢之间最新的一座:“那是父亲。我在那里埋了一件他的旧衣。”
那座冢上的匕首也最锋利,直至今日仍能从轻微锈迹中窥见它曾经吹发可断的风采。
“所以你才随身携带这么多的短刀和匕首?”
“……不知道,习惯了。”
郁尔安不再说话,他和郁郁一起安静地看着所有故人。
由于记忆的存在,他也逐渐能够翻找出那些熟悉的面孔,慈爱宽和的陈奶奶、骁勇善战的高阿姨、细心€€嗦的张叔叔、早慧病弱的小蕊姐姐……
每一张脸都无比鲜活,音容笑貌俱在眼前,就像真如郁郁所说,他们的魂灵逗留人世,一直陪伴着两人一样。
“指挥希望你不要再囿于父亲和‘若怯’的过去,自己选择好未来的方向。”郁郁道,“我认同指挥的看法,所以,只要你不再对指挥抱有敌意,我们还是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
郁尔安反问:“你完全不恨「回收者」吗?”
“你不是父亲,所以应该为‘若怯’报仇的只有我们十三个留下的孩子。
“但报复的目标不是「回收者」,更不是指挥,也不是楷恩叔叔。我只会和指挥一起去找‘神衰’和偷渡的真相,到那天,我会亲手完成我的使命。”
野风过耳,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叹息。
郁尔安的眉眼却不知为何弯出了温柔的弧度,笑颜一度和郁郁记忆中的父亲重合。随后,郁尔安伸出双手,搓起郁郁已经不似幼年那样婴儿肥的脸蛋。
但郁郁还是被他挤出微嘟的嘴唇,只能困惑地眨眨眼,眼眸便如琉璃一般清澈剔透。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和她扮这样的鬼脸。
郁郁一时间忘记反抗,满眼都是郁尔安温柔又宠溺的脸庞。
“你刚才说要我去选择自己的未来吗?
“……辜负你们指挥的美意真是抱歉,但我从睁眼起,就认定自己只是郁尔安。”
“既然这个世界的‘郁尔安’早该死去,
“那么我就入土为安,不再打扰你们好了。”
他松开揉捏郁郁的双手,却将郁郁的手轻轻搭上自己的脖颈。
郁尔安闭上眼睛,而后在郁郁的额前落吻,唇畔衔有轻松的笑意。
“‘若怯’已经为这世界留下了勇气的种子,种子的名字就叫‘郁郁’。”
郁郁眸光微暗,但没有挪开自己的手。
她沉默一会儿,感受着额头上温热的湿润。
白色的光芒从她双手迸发,郁郁和“郁尔安”之间相隔光束,她低声道:“我会为你留一座冢。”
“我会带队友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