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从他嘴里套取情报,只有交易和欺诈两个法子。
前者已经价值不大,因为段星渊明显有他的方向,根本不在意其他信息的价值。
至于后者……
要欺诈一个善于欺诈的指挥系,这不是一般的难度。
因此在他们为难之际,那个始终沉默的霍勒斯从角落里站了出来。
“因为我真的不是军人,我没做过为别人去死的觉悟。”
“我知道你从未做过为别人去死的觉悟。”
“……只要能拖住林逾的时间就好。”段星渊答,“林逾在地下区解决了奥布里,回到110层还需要时间,但在他解决奥布里的同时顶层区就会开启。”
霍勒斯不动声色地靠近他:“之后呢?”
“我的队友已经在110层就位了。”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拖林逾的时间?其他还有很多人在110层等着吧?”
“这是因为……”
段星渊皱了皱眉,他捂住自己的脑袋,忽然不再做声。
霍勒斯关切地询问:“怎么了?你头疼吗?”
“……拖住林逾的时间。”段星渊喃喃说,“但我为什么要拖住林逾的时间……因为,不能让他这么轻松到顶层区去。”
越说越奇怪,段星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无伦次。
他焦躁地站起身来,在办公室内踱步:“我应该拖住林逾。因为林逾去了顶层区会发生不好的事,那里有人想改变他的主意,如果让他和那家伙正式见面的话……”
段星渊的头越来越疼了,他发出一声痛叫,猛地弓身跪下。
“我为什么要拖住林逾?不对、不应该,我为什么要在意林逾去顶层区?”
“段指挥……”
“我根本不知道顶层区有什么东西才对,为什么会坚定地觉得不能让林逾去顶层区?”
霍勒斯看着他越发失控,甚至因为头疼,开始砰砰地向墙壁撞去。
这一举动显然已经有些走火入魔的征兆了,霍勒斯匆匆站起来,趁段星渊还没有注意自己,他颤抖着手摸向肥大的裤袋。
那里躺着一只通讯器。
“算了,不管了,霍勒斯€€€€”段星渊转过头来,正好看见霍勒斯反锁后门的动作,“你做什么?”
霍勒斯被他吓得不轻,后背猛地贴上了书架。
然而就是他这么一撞,那些松松垮垮聊作伪装的书籍很快砸落在地。
失去潦草的伪装,之前被维拉妮卡放出的一排排枪口。
段星渊脸色微变。
他下意识向从前门离开,但伸手一抓,发现那扇门竟被人从外边锁过。
霍勒斯也很快反应过来,他扑向书桌,拂开那些摆件,终于找到克洛维斯口中的机关按钮。
“霍勒斯€€€€!”段星渊发出愤怒的尖叫,霍勒斯同样尖叫着回应:“是你先利用我的!你一直看不起我!你这混蛋,你这低贱的家伙,你不配、你不配自诩军校生,你不配和林指挥拥有相似的头衔!”
段星渊飞扑过来想要阻止他的动作,与此同时,播报器内也传来林逾的声音:“木头人!”
€€€€连林逾都感知到了他们的行动。
段星渊僵硬地滞在原地,他还不敢违抗“木头人”的指令,来自福利院的威压告诉他,违抗“木头人”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死亡轻松。
但和他一起听到“木头人”的霍勒斯只是稍微停了半秒。
那张一直平平无奇,从不被任何人在意的脸上一片惨白。
霍勒斯紧紧咬着牙关,哪怕灯光打在他的面孔,反射出死白的冷光,他还是高举起手,在这座刹那陷入停滞的福利院里成为唯一行动的存在。
即使违抗命令。
即使克服天性。
霍勒斯猛地拍下了那个按钮。
枪口齐刷刷运动起来,数秒内对准了二人。
段星渊也拔腿不顾“木头人”的指令冲向门边,他不想再犹豫。
尽管他早就做好了死亡的觉悟,但当死神真的来到眼前,段星渊还是希望争取那一线的希望。
然而他的速度很快,子弹的速度却比他更快。
€€€€狭窄的房间内只剩下子弹穿梭破风的锐吟。
鲜血泼溅在最后的门前。
深深的抓痕永远亘留其上,却也仅限抓痕。
在段星渊的身后,另一双手抱住了他的大腿,竭尽所能将他向子弹最密集的房屋中间拉扯。
两人的身体都不断承受着子弹的冲刺。
抽搐和痛哼成为记忆的尾声。
段星渊呻/吟着呼喊:“岳壑……我要……岳壑,救我……”
霍勒斯撑开沉重的眼皮,全身已经分不清哪里更痛。
他只感到血液和热量都在不断流失,寂静的房门外似乎传来了外人的敲响,隐隐约约像是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可霍勒斯实在睁不开眼了。
他猜被他压在身下的段星渊已经断气了。
因为耳边反复的“岳壑”好像没了声音,尽管霍勒斯不确定是段星渊不再呻/吟,还是他痛到失去听觉。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
好像也没什么很吓人的。
和挨饿、挨骂、挨打都一样。
只要安安静静地接受就好,他其实很擅长这个。
霍勒斯的呼吸越来越弱,意识终于趋近涣散。
炮火可能停下了。
因为他好像看到门被人从外打开,有人皱着眉头快步向他走来。
但又似乎只是错觉。
霍勒斯眨眨眼,那个疑似林逾的人影又不见了。
他的走马灯寥寥无几,根本不愿记起生平那些晦暗的场景。
冥冥中,只有林逾淡淡的话音:
“我知道你从未做过为别人去死的觉悟。马特先生,把你牵扯进这里,我一直很抱歉,但也仅限于此了。祝你好运。”
霍勒斯嗬嗬残喘,喉咙里被血液浸泡的字音含糊不清。
不是那样的。
他想解释。
不用道歉的,林指挥。
有人愿意安静听完他这无聊的一生,他就已经感激不已了。
虽然到死也没能拍到巴洛尔山巅的全貌。
但曾遇到过林逾一行人,他其实比想象中要满足很多。
我从未做过为别人去死的觉悟。
霍勒斯渐渐合上了眼睛。
……原来也没那么难。
第181章 怀友如故-3
“哎呀,还是没赶上呢。”
岳子恒发出故作遗憾的啧啧声,和林逾一起看向废墟内可怖的惨状。
经过如此惊人的炮火,他们几乎看不出地上两团烂肉原本的形状了。
他们并未抵达现场。
但岳子恒的手里握着一颗黑色的球体,投在白墙壁上,就像影像投映一样,很快凝出了福利院内各个区域的实时监控录像。
林逾的“木头人”未能改写任何,待到硝烟散却,霍勒斯和段星渊都没能再走出那间办公室。
岳子恒笑着问:“即使是您,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啊。早就说神也救不了该死的鬼,对不对?”
林逾背对着他,看不见神色,但岳子恒看到他紧握的右拳,丝丝点点的黑气正在从中沁出。
和在西部考区会面时的模样判若两人,现在的林逾明显比那时多了“情绪”。
就像一个漂亮的人偶渐渐被灌入灵魂。
喜怒哀乐开始在他的身上演绎,岳子恒越是欣赏,就越发期待看到林逾彻底愤怒的时刻。
“……我就带您去见奥布里吧。”岳子恒笑吟吟说,“否则您这副表情,好像马上就要生吞了我。”
但林逾转而看向了他手里的球体:“那是什么?”
“嗯?这只是我联络监控设备的一个小道具而已~”
话虽如此,林逾的视线却没有挪开。
相反,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从那颗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深色球体上,林逾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绝不是“小道具”那么简单。
市面上便携的投影仪不在少数,但重点不在于投影,而在于联络院内监控的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