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它完全不一样的人类肢体。
脚趾头像珍珠一样小巧洁白,裸露在短裤之外的小腿,线条流畅,如同一节嫩藕,粉白色的,膝盖堆了一点点肉。
两相对比起来,它的腕足相当丑陋,乌漆嘛黑,一根腕足粗糙的表面覆盖了起码两百个吸盘,凹凸不平。
好在有分泌的黏液,包裹住触手表面,黏糊糊,滑溜溜,让它不会刮伤他的皮肤。
可即便如此,冰冷粘腻的触感似曾相识,还是把水鹊吓到了。
他的小腿发软打颤,忍不住退后,还是甩不开缠在腿上的不明物,“什、什么东西……?!”
水鹊的脸色刷的白了。
退后时没有察觉到沙地上突起的石头,直直€€了一跤,往后面的地上倒。
并没有和预想中的那样,坐到石头或者夹泥带砾的沙地上。
屁股陷进了膨大化的触手中,它在极端放松的状态下,腕足就如同有韧性的柔软海绵,可以作缓冲物,兜住摔倒的人类。
来自远古的海洋涌潮声,夹杂着絮絮不明的低语,是人类无法加以识别、判断的语种。
它在努力模仿人类的语言发音。
“bo€€€€bo€€€€”
无奈还是像泡泡破裂。
底下垫着一只触手,又有一只新的触手从脚底往上爬。
水鹊觉得自己是遇上什么副本怪物了,他的手胡乱地在沙地上摸索着,导致沙粒塞进了指甲里,摸到了刚刚绊倒自己的石头,想也不想就往脚边砸。
“滚、滚开!”
吸盘痉挛,缠住小腿的触手和吹气球一样鼓起,瞬间罩住整个小腿,确保水鹊胡乱扔出去的石头不会砸到他自己。
石头砸得触手一个凹陷,又被弹走了。
哪怕有着超过五亿个神经元,拥有广泛的神经系统,它还是没有人类的高智商。
不过,它大概也能明白,自己是被面前的人类讨厌了。
用石头砸,是人类的攻击行为,就是表达讨厌。
触手的尖端蜷缩起来。
“bo€€€€bo€€€€”
它是一个愚笨的头足类怪物,只会发这个音节。
“水鹊€€€€!”遥远的路口,高大的男生一双手合拢作喇叭状,围在口边,向这边呐喊。
见坐在那里的人没有反应,关一舟匆匆往那边跑过去。
冰冷黏糊的感觉消失不见了,大海恢复蔚蓝的原状,如同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只是个平静的周末。
阳光没有障碍,直直照下来,水鹊呆呆地坐在沙地上,海浪拍打过来,他现在离岸边已经有段距离了。
关一舟急得直接拎起他,抱着人就往回跑。
白色的浪花最后打在关一舟的脚后跟。
“你跑这么远去干什么?不知道风急浪大吗?”他嘴里不清不楚地想骂人了,脏话都冒到嗓子眼,咬了咬牙还是得咽回去。
憋得太阳穴青筋突突跳。
“元屿呢?他没看着你?”还是气急了,关一舟忍不住切齿嘲讽道,“你不会这么脆弱,要给元洲哥殉情吧?”
水鹊还没反应过来,给人就是哔哔叭叭一顿说,他脸上还是惊魂未定,惶惶然地问:“你刚刚没看到吗?”
关一舟见他脸色不对,顿了顿,问:“看到什么?”
他逛到这边的时候,老远就看到眼熟的背影,坐在远离近岸的海里,风变大了,浪一重一重高地冲岸上来。
他但凡再晚来点,眼前这个人都要被海浪吞没了。
水鹊不敢置信,他揪住了关一舟的领口。
关一舟:“喂,你干嘛?想恩将仇报啊?”
水鹊白白的小脸绷着,关一舟之前觉得他说话都是慢吞吞的惹人干着急,现在一反常态,说得都要语无伦次了,“你真的没有看到吗?就是、有那么大,那么大的怪物,滑滑的,没有毛,还、还在摸我的脚。”
他急巴巴的,甚至开始撒开手比划。
张开双臂,拉长距离,信誓旦旦地点头,“就这么大!绝对有这么大的……”
茶色的眼睛对着他。
“你没看到吗……”
关一舟还抱着他,眉头压着,“你别乱动,掉下去了!大白天的,那有什么怪物?”
“尼斯湖水怪?不会是海草吧?”
“还有,你的脚有什么好摸的。”他低头去看人的脚,“肯定是海草缠住脚€€€€”
水鹊的鞋不见了。
他光着的脚丫子,沾了点小沙砾。
关一舟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肯定穿不上他的鞋。
人的骨架小,脚也很秀气,指甲盖修剪得齐齐整整,透出健康的肉粉色。
好像……摸起来应该是滑滑的。
也许是因为刚才坐在潮涨潮退的海滩上,及膝盖的短裤湿了一大半,浸透了的海水从大腿根的布料就开始往下滴滴答答。
关一舟又是抱着他的姿势,因此托在人屁股底下的手臂都湿淋淋的。
怎么这么奇怪……
他在干什么。
关一舟耳根全红完了,水鹊却还在纠结那什么该死的海怪,慢慢吞吞地说:“不是海草,那是会动的。”
听关一舟半天没回应。
水鹊反射弧绕地球半圈刚转回来,脚趾蜷了蜷,不太好意思地小声问:“你还有别的鞋子吗?”
下一句是不是要问他有没有裤子能借给他了?!
关一舟脸上的热气直冲天灵盖。
“呃……那不是一舟哥吗?”
“一舟哥?!你也来这里等家里的渔船回来卸货啊?”
“等等!”
几个男高中生突然没有继续走近。
关一舟回头。
他的同伴们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盯着他,欲言又止。
他一个恐同直男,抱着别人的漂亮男朋友不撒手,手臂上湿哒哒的还在滴水。
水鹊没太懂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他只是希望关一舟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带着点窘促,细声细气地问他。
“我觉得现在有点难受,你能送我回去吗?”
“我想回家换衣服。”
【好糟糕的画面。】
【好好好,对着兄弟们都端着,说男的恶心,背地里勾引小寡夫自己吃独食是吧?!】
【诡计多端的恐同直男!】
【宝宝诶€€-快换裤子,你会感冒的€€€€!】
【臭海怪,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偷偷把我们水水的鞋顺走了,带回去筑巢是吧?】
*
这是关一舟十八年来过的最难捱的周日。
没办法,他只能顶着同伴难以置信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背着水鹊离开。
直男。
背负。
还没走到一半,后背上的人戳了戳他,“你能把外套借我围着吗?我裤子弄湿了,别人会以为我尿裤子的……”
关一舟太阳穴突突。
没看出来这小瞎子这么好面子,明明他才是名誉扫地了!
他没好气地把人放下来,外套利索地脱了,系在水鹊腰上,他自己上半身光剩件白色背心。
关一舟蹲下,“围好了,没人说你,赶紧上来。”
一双手揽住他的脖子,重量压上来之后,他稳稳当当地站起,就听到水鹊道:“谢谢你……关一舟,你真是个好人。”
关一舟倒吸一口冷气,咬牙切齿。
远远地见到他们两个回来,德牧一下子支起来,跑到关一舟脚边,抬头眼睛紧盯水鹊绕着跑。
门口就有备用的拖鞋。
他看着水鹊趿拉着鞋去用院子里的水管冲了冲脚。
冲下来的沙粒顺着水道流走。
“喂。”关一舟挠了挠头,“我们回来的路上,那个死人脸和金毛老外死盯着我,我没惹他们吧,对我有意见?”
水鹊看不见,路上又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完全不知情。
“嗯?我们遇到楚竟亭他们了?”
一听就像是那个死人脸的名字。
关一舟解释:“嗯对,就是昨天和你一起走的那帮人,好像有人想和你搭话的吧,不过我走得快,没管他们。”
那个金毛老外还在边走边缠绷带,关一舟看到他手臂渗血了。
回忆起遇到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