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木饭勺铲了铲,底下是又黑又厚的锅巴,上面的米饭却是夹生的。
陈吉庆在家里经常负责做饭,见状吃惊到后仰。
兰听寒对水鹊宽慰道:“之后做饭还是由我来吧,烟灰呛人,对你身体不好。”
他还会用支气管哮喘的病,给水鹊饭煮成这样找个借口。
水鹊莫名其妙地,剧情进度就涨了百分之一。
【什么意思啊……】他委屈地和77号抱怨判定程序,【我没有在绿茶,也没有故意为了方便以后躲懒才这样的。】
他明明很认真按照步骤来了。
李观梁眉头皱得死紧。
他是庄稼人,从小拉扯家里,穷苦惯了,锅里这样的,差不多就是浪费了一筒好米。
小知青垂着乌泱泱的脑袋,头顶好像要下小雨。
李观梁无奈摇了摇头。
余光瞥一眼菜板上的豆子。
李观梁担心后面出现别的差池,比如这些个知青吃了夹生的菜豆中毒。
他说:“今晚先到我家吃饭吧。”
………
李观梁家没有知青院这么崭新光亮。
是有几十年的老屋子了,坐北朝南,三堂两横,正堂屋盖的是青瓦,横屋盖的是稻草。
屋前一口井,屋后是芭蕉林与钻天杨。
院落四周都用柳枝篱笆墙围起,篱笆上爬满豆角秧丝瓜秧,院里搭着黄瓜架,角落还有桃树、枣树和杜梨树,树底下一只大红冠公鸡。
看见这么多人来,院中地坪上啄食谷壳的母鸡,拍打翅膀扬起灰尘,迅速跑开了,小鸡苗跟着它一道逃跑。
水鹊的视线一直追着它们。
李观梁让他们到堂屋去坐着,自己去摘了院里的豆角。
本来就是白来吃人家饭,还要人家独自忙活,知青们过意不去,纷纷帮忙做事。
淡蓝的炊烟升起在紫色傍晚里。
兰听寒在灶房里炒豆角,陈吉庆和其他两个帮忙烧火做饭。
水鹊看李观梁在处理竹笋,他有样学样,搬了个小矮凳,坐在院子里,学着李观梁的动作,从顶端剥开,食指绕着壳叶,往下旋动,水亮黄白的早笋肉。
李观梁不经意间瞥一眼。
总觉得那沾了水的指尖,比笋肉还嫩白。
水鹊闲着找话,“观梁哥,你竹笋在哪儿买来的呀?”
话一出声,觉得自己问了个笨问题,人家土生土长,肯定不和他一样,从黎爷爷手里买米柴。
李观梁低眼,不去看人白亮泛粉的手指尖。
“前天下了雨,在后山扯的笋。”
这个开春时节,山上长满笋,做完生产队的活下工,许多村民上山扯笋。
笋壳叶在脚边,逐渐堆成小山。
有母鸡大着胆子,啄走了两瓣儿笋壳叶,啄到一旁,小鸡苗围了上去。
水鹊的目光又追着去了。
李观梁看了看他。
将菜篮里的笋肉带进灶房里。
李观梁再给他们做了盘竹笋炒蛋,各炒了一碟坛子里腌制的萝卜丁、芋荷叶。
年前风干的一条腊肉也切了一半,碎块碎末炒了用来招待他们。
他从五岁起就能够站着矮凳在灶台上炒菜了,手艺相当娴熟,就是荒年没什么菜,在余火堆里煨番薯也比其他愣头青做的要好吃。
陈吉庆他们杀秧叶杀了半天,早就饥肠辘辘,吃起饭菜来险些要将舌头吞下去。
饭是李观梁盛的,农家的木碗又大,他盛了满满一大碗。
水鹊下午是干了活,但怎么也吃不了这么多饭的,吃到大半,脸色就犯了难。
要是放下碗筷不吃了,岂不是浪费粮食?
他又硬塞了两口。
兰听寒放低声音问他,“吃不下了?”
水鹊含糊地应了。
兰听寒手倾斜,碗向他那边移,“拨我碗中来吧。”
李观梁当然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
“吃不下的,正好可以今晚喂鸡。”
他减轻水鹊心中的负担。
水鹊自然顺势放下碗筷,老实巴交道:“谢谢观梁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兰听寒神色依旧温和淡淡,夹了筷炒豆角。
水鹊和人家才认识第一天,哪里好意思让人吃他剩饭?
转了话题,问李观梁,“观梁哥,你们家的小鸡苗哪里买来的啊?”
他今天看见供销社里,有人带着鸡蛋来门市部换火柴和油盐。
有点眼馋。
见了小鸡苗,就更加想养了。
李观梁早发觉了他心思,“家里老母鸡孵的。”
“你去挑一只抱回知青院吧,等到夏天就长大了。”
“要是还想多养,到赶集日,去墟上卖鸡苗的可以赊账,再买几只,冬天才收钱。”
水鹊兴高采烈:“谢谢观梁哥!”
他一溜烟儿就跑去院子里了。
李跃青从公社民兵排里回来,背后扛一把长枪。
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春耕,往日生产大队里犁田的青壮年主力,除了像他哥这样要忙着管理小队的,其余都在进行民兵训练。
他拉开篱笆门,再套绳系好,免得鸡苗跑出去。
再转眼,却见一个小男生猫着腰,在院墙边的瓜架子底下,不知道做什么。
李跃青大步上前,气势汹汹地,揪着人后脖颈衣领起来。
雪白纤弱的后颈线,让李跃青还犹豫了一下。
李跃青恶声问:“哪来的小贼?偷我家的鸡苗?”
他眉毛浓黑整齐,朗目仿若有锐光。
轮廓明晰,是刚成年的愣头青特有的朝气。
五官和李观梁有七分相似,只差在年纪和气质。
水鹊被他揪起来,再放下领子,整个人有点没反应过来的懵然。
李跃青看他长得清灵灵。
这么纯?
他没有饶人,丈量了一下,“个子小小,胆儿还挺大。”
水鹊明白这人是误会自己了,还嘲笑他个头小。
抿紧唇,他咽不下这气,他可不是软柿子。
他抬起眼,慢慢吞吞的,认真道:“你个头高,你做衣服费布票。”
第163章 年代文里的绿茶知青(4)
李跃青漆黑眉峰挑起,盯着水鹊看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还挺伶牙俐齿。”他低声快速说了一句。
夸他伶牙俐齿其实也不大对。
李跃青觉得对方应该是在生气了骂自己。
但这人生起气来没什么威力,不仅话语的内容叫人听了好笑,而且哪儿有这么骂人的?
话音软软,语速还慢。
要是和什么人对骂起来,人家说了他三句,估计他才温温吞吞地口中蹦出两个词。
说不定要眼泪汪汪的,说别人不要欺负他,太过分了。
水鹊仔仔细细整理好自己被揪乱的衣襟,辩驳道:“我不是小贼,分明是你莫名其妙进观梁哥院子里抓我,你才是贼喊捉贼。”
话全让他说了。
水鹊觉得自己逻辑清晰,有理有据,他肯定自己地点点头。
李跃青环臂,好整以暇道:“这是我家,你怎么管我哥叫哥?”
一口一个观梁哥,喊这么亲热?
77号一提醒,水鹊又去打量李跃青的模样,发觉人确实眉眼和李观梁足足有七分相似。
但完全不至于弄混他们。
李跃青一看就是蓬勃气锐的愣头青,没有李观梁那种沉淀下来的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