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折现也行。”
所谓的极北之地和摘星星，如果早猜到就是亚米德森福利院的120层高楼，林逾大概会就这一冷笑话赏赐一声“呵呵”。
离开福利院时的他们太过年幼，所以哪怕徒步离开，其实也记不清周遭风景和具体方向。
更何况LOB-66星的变化实在太大，这里就像风霜洗礼的一张旧照片，而亚米德森福利院是其中格格不入的唯一。
€€€€巍峨如旧。
深色的、死板的涂层，单调的、高耸的楼身。
它像一支巨大的烟囱、像一座刻板的工厂，唯独不像一家容纳众多儿童的福利院。
建筑占地极广，东西望不见尽头，每十层之间都会突出一段大平台，林逾知道，在曾经他们所属的中层区，大平台被设计成阳光灿烂的草坪地。
假惺惺的人文关怀，不论何时想起来都令人作呕。
楼外无人迎接，只在他们按响第一道大门的门铃之际，邮件传入信箱。
[“请进。”]
众人走入第一道大门，第二道大门便已轰隆隆开启。
一具涂抹着红色油漆的木偶人摇摇晃晃走出福利院，走近了林逾才认出，它身上的涂层是模仿仪仗部队的红白色军装。
双肩还有流苏状的金色涂料，长条鼻子突兀地支棱着，它对众人弯腰：“欢迎造访，先生和夫人一定会为各位客人备上最好的晚餐。”
林逾没有作答，他稍稍退后半步。
果然，没有任何的提示和寒暄，第二道大门的一旁，挂有一块不易察觉的门牌。
和传统的家庭门牌不同，它只写着“L1”。
Level 1，这里是第一层。
那么就已经是福利院的低层区了。
“注意……”林逾张开口，却见木偶人的目光扫射过来。
它突然敞开双臂，猛地抱住林逾：“呀！尊敬的老师，您果真如约来到了家里。我是这家的管家爱伦，老师，家里的孩子可要受您照顾了！”
说罢，它强硬地拽着林逾先行进了屋内。
远远传来它兴奋的呼唤：“客人们，不必换鞋！€€€€先生，老师已经来工作了！快把孩子们叫出来吧！”
作为“老师”，林逾被爱伦首先引上楼层，在繁复枯燥的上楼中，爱伦絮絮叨叨为他介绍这个“家庭”的规矩。
但是说来奇怪，林逾分明听着他的唠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记进脑海，只是模模糊糊感慨这些规矩之多。
不知绕过多少楼层，爱伦引导他走进左侧不见尽头的走廊。
在林逾看来，这里理所当然地不像一个“家庭”。
依然是福利院的格局，无数空间都被切割成封闭的、独立的密室。
爱伦把他带到第三扇门前，敲了敲。
光脑收到邮件：
[“*资料更新：父亲的书房-保密等级：D”]
[“*地点：L20-03”]
[“作为一名优秀的家庭教师，保持和学生家长的密切联系很有必要。请记住这里，为了孩子的教育，父母会尽可能协助您完成教具的准备、教案的撰写，并提供您所需要的生活用品。”]
房间内传来男人低沉但温和的嗓音：“请进。”
房门应声开合。
屋外冰冷的水泥地变成了木地板，深红色简洁风的木质家具堆积在这间书房。
三两张藤椅、一张四角正方形的书桌，书桌上置有一只木雕花瓶和一列书立，瓶内插五枝白花、书立有七本厚书。
暖黄色灯光照亮男人的面庞，那是一张温文儒雅的脸，肤色极白。
但和偏近代的装潢风格不同，男人穿着一身漆黑的斗篷长袍，只露出了金发碧眼的脑袋。
他交臂放在桌上，见林逾入内，男人起身帮他拉开对面的藤椅。
转过脸，男人对林逾柔和地微笑：“老师您好，我是这个家的男主人，亚当。”
林逾环顾四周，回以颔首，不客气地落座在男人对面。
亚当挥挥手，爱伦退出房间，并带上了门。
接着，便是亚当笑眯眯地叙述：“我已收到€€€€的推荐信，对于他推荐的教师人选，我自是百分百的信任。老师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一定已经累得不行，稍后我会吩咐后厨备下接风宴，请老师务必赏脸。”
其中“€€€€”的名字被不知名力量抹去，林逾未能听清。
这份不加掩饰的诡异让他微微蹙眉，但本着收集线索的目的，林逾并未做出明显的反应：“好。”
“此外，家里孩子性格顽劣，夜半或许会有吵闹的噪音。不过孩子的母亲会及时制止，还请老师海涵。”
“没关系，我睡眠很好。”林逾不动声色问，“毕竟孩子年纪还小，我们都能理解，对吧？”
亚当却只是笑笑：“有您这样大度的老师真是太好了。”
€€€€看来线索没那么好套。
孩子的数量、年龄、性别，甚至他所负责教授的科目……都没有任何线索。
林逾心下有些烦躁，继续问：“其他客人也是这里的老师吗？”
“客人？”亚当反问，“今天的客人只有您而已。啊，您一定是遇到了孩子们的恶作剧，他们很喜欢扮演成客人捉弄老师，但请原谅他们，他们没有恶意。”
所以艾利亚斯他们是被归类为“孩子”的角色了。
也即，四个人里没有出现第二个“归乡人”或者“护理员”。
林逾平静地点点头：“我该去哪里休息？”
“您的卧室就在这一层，009室。”
“这里一共有多少老师？”
“孩子们太过顽劣，我已经为他们聘请过很多老师了……可惜，教育质量都不太理想。噢，您是€€€€推荐的老师，我当然再信任您不过，如果是您的话，一定能被孩子们接受的。”
亚当没有正面回答现有的老师数量。
但林逾从那张近乎模板的笑脸中窥见几分警告，似乎在提醒他不要再深问下去。
所以，教育质量不理想的老师去了哪里呢？
林逾不愿深思。
但归乡人的第3条规则明确提到，不要挑衅父母的权威，可见此时并不是和亚当吵架的好时机。
“正式授课是从明天开始吗？今天我能不能和孩子们先见一面呢？”
“当然可以。您是老师，请按照您的教育理念自由发挥。”
“我可以知道贵府一天24小时的作息规则吗？”
“不用在意那个，老师，那只是对孩子们的教条。您的话，请随意。”
就像杨全恩所说，护理员拥有最大的自由空间。
而“归乡人”这个身份看似奇怪，似乎大体上还是和护理员没有差异。
林逾定了定神，继续问：“那么，我还想知道小红花……”
然而话音未落，偌大的楼房中忽然传出一段悠长的女声哼唱。
亚当抬手制止了林逾的发言，他闭上眼，陶醉在诡异的哼唱中。
前奏过去，歌谣来到了正式的主歌部分。
林逾的肩膀陡然僵住，实则当前奏响起，他就知道即将迎来的噩梦。
“睡吧、睡吧，
“亲爱的孩子安睡吧。
“闭上眼、收手脚，迎接灿烂的黎明。
“黎明后、太阳起，孩子的手儿向哪里？”
“呜呜哭、啊啊叫，吵闹的孩子不省心，安静的孩子才乖巧。”
“乖巧地过来，乖巧地坐下。
“乖巧地听听这童谣。”
亚当在唇前竖起手指：“嘘€€€€”
林逾放在膝上的双手已经不自觉紧握成拳。
亚当好像看不见他的紧张，兀自从书立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心理学著作。
“抱歉，老师，我该工作了。
“今天的接待就到这里吧。”
告别亚当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五点。
爱伦将一只属于林逾的行李箱送进L20-09，尽管林逾认为那并不是自己的行李箱。
但爱伦执意认定它就是，随后便关上门，留下林逾和这个陌生的行李箱独处。
林逾只得打开这个没有密码的箱子，和他揣测的猎奇道具不同，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成年男性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剩下一部分则是五花八门的厚重书籍和报刊。
由于歌谣的出现，林逾没有和爱伦说过任何话，离开书房时也没有口头道别。
他保持着沉默，直到爱伦关上门，留他一人收拾行李。
这些服饰包括了一年四季和平时的睡衣，林逾不得不震惊于箱子主人的收纳能力，竟然这么能装。
它们普遍以白色作底，是上流社会常见的简式礼服风格。白衬衫的领口有着不同颜色的领带，丝滑的纤长缎带乍一眼更像勒死受害者的凶器。
书籍则更涉猎广泛，宗教学、语言学、心理学、法律学……它们都有明显的翻看痕迹，但保存都很细致，足够看出原主人曾对它们爱不释手。
林逾逐一收拣，并在书籍的最后翻到了一叠报纸。
过度落后的纸媒让他恍如隔世，但林逾还是配合地抖落灰尘，展开来看。
“莱希特家族丑闻€€€€失踪的家庭教师？”
“本报记者以‘家庭教师’身份潜入莱希特旧宅后，得到男主人亚当€€莱希特的亲自接见。在这里我们见到了莱希特夫妇的两名女儿和养子养女，据夫妇二人透露，他们还有一位年幼的养子因内向怕生而不便外出。可是，这个大家庭果真如传闻中那样和谐美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