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便是除夕。
蒯民这几个在军营里的人都回了州牧府,就连在盐场的蒯息也回来了。
楚霁亲自写了对联和福字。
一伙人正在州牧府里忙碌着,贴春联。
州牧府的朱漆红门处最是热闹。
“右边低了,稍高一些些。”
“再往下去一点点。”
“就这样,不要动了。”
纪安站在门前,昂着脑袋仔细观察着正门口的对联。
州牧府的正门很高,即使是蒯民蒯信二人也要架梯子。
两人此刻正按着上联,一左一右地站在折叠梯的两侧。
蒯民终于得了纪安的肯定,连忙叫蒯信按住对联,自己掀开对联的一个角,拿起浆糊,均匀地涂抹着。
相较于蒯民蒯信二人的狼狈,负责挂灯笼的两人就惬意多了。
除了州牧府的门头以外,外墙上每隔两米也要挂一个灯笼。
这事儿由蒯息和薛正负责。
只见两人手捧灯笼,脚尖一点,便将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不多时,州牧府外头便被灯笼围绕,看着格外喜气。
众人都在忙着,楚霁和秦纵自然也没有躲懒。
贴对联最不可缺少的是什么?
在这个没有各种胶的时代,凝聚着劳动人民智慧的浆糊就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两人为了这一份新年的参与感,便决定一起和浆糊。
其余的人,包括厨房里烧火的杂役都被纪安调走,或是去买年货了,或是去贴对联了。
因此,不算狭小的厨房里,只余下楚霁于秦纵两人。
秦纵没做过和浆糊的活计,便被楚霁支使着到炉灶后烧火。
先烧一锅开水。
生火这事儿,秦小将军做得驾轻就熟。
他少时便随父在军中,战事吃紧时,哪怕是尊贵如秦少帅也要亲自生火燃灶。
见人做得有模有样的,楚霁便也放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
楚霁宽大的袖口没有用襻膊缚住,依旧是被扎成了两个蝴蝶结。
他手法娴熟地打了一盆凉水,又加入面粉,搅和起来。
雪白的面粉融入凉水,将清透的凉水也酿出纯白之色。
渐渐的,盆中出现了稀散的糊状液体。
“水烧开了吗?”楚霁偏头去问。
秦纵急忙从灶堂后探出头:“我看看。”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了楚霁的笑声。
“怎么了?”秦纵疑惑道。
楚霁将筷子放下,随后从怀中拿出锦帕,用清水稍稍浸湿,笑着走过去。
“秦小将军这是变成秦小花猫了?”
秦纵面色微窘,他一早便感到了不妙。
厨房里的灶和军队野外搭的灶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野外的灶燃起来之后,烟是灶堂一半,风里一半。
可厨房的灶是在狭小空间里的。大半烟灰都从灶堂中涌出来,扑洒在他的脸上。
楚霁将手中锦帕交给秦纵,摇了摇头,径自打了热水准备和浆糊。
秦纵捧着帕子,匆忙地一整个囫囵盖在脸上,擦擦。
擦完之后,他依旧捧着那帕子。
悄悄瞧了下楚霁的脸色,见楚霁朝他无奈又纵容地一笑,秦纵连忙将自己的帕子掏出,包裹好楚霁的帕子,随后放入自己的袖中。
楚霁怎么瞧不见秦纵的小动作?
但他总不至于连一方锦帕都不予人吧。
他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别淘气了。快些过来帮我搅和。”楚霁笑着将热水倒入糊糊中,随后伸手招来秦纵。
这可是个力气活儿,合该让秦小将军出出力。
“好。”秦纵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按照楚霁的指挥搅拌起来。
那匀速搅拌的精准程度,说是掐表计数出来的也不为过。
楚霁看着秦小将军的动作,放心地“退居二线”。
他随意地倚靠在窗边。
因为厨房里热气袅袅,所以窗子半开着。
窗外冬阳和煦,但还是有些许寒气透进。楚霁下意识拢了拢衣领,稍稍退开半步。
忽的,他灵光一闪。
“阿纵,快看。”
秦纵闻言偏过头。
他看见,人间烟火与旭日天光中,楚霁长长地
呼出一口气。
那一团白雾被日光染上金边。
像火一样。
“如何?”
楚霁自认是耍了个宝,玩了个远超这个时代认知的小把戏。
“我看见了光的形状。”秦纵思索片刻,认真道。
楚霁眨眨眼。
该承认这就是主角光环吗?男主的智商果然不是盖的。
“这叫丁达尔效应。我们那里有一句话,当丁达尔效应出现的时候,光就有了形状。当……”
楚霁猛地顿住。
秦纵还眼巴巴地看着楚霁。
他直觉,这是句很不一般的话。
自然不一般。
这句话完整来说,应该是,当丁达尔效应出现的时候,光就有了形状;当你出现的时候,爱就有了模样。
“没什么,以后再说吧。”楚霁笑着摇了摇头。
秦纵虽然不想就这么放弃,但他没办法违拗楚霁的意思。
他只得低下头继续搅拌浆糊。
搅着搅着,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楚霁那句未尽之言搅成了浆糊。
软的,乱的,粘糊的,勾缠的……
就这样,秦纵搅着浆糊,想着楚霁。
楚霁看着秦纵,亦心绪纷繁。
适时,纪安亲自来报。
他现在已稳重了许多,在楚霁和秦纵独处时,哪怕房门大敞,也要小心地敲敲门。
比较吃一堑,长一智。狗粮这种东西,更是少吃为好。
“少爷,功曹赵恒协其夫人给您贺岁来了。”
楚霁点点头,笑着吩咐秦纵继续搅拌,径自前往了会客厅。
按照大雍习俗,年节前要进行一些人情往来。
州牧府中众人和沧州的一众佐官几乎都给楚霁送了新春贺礼,楚霁也一一回了礼。
杨佑送了一个关于春耕的策划案,楚霁十分满意,回了他一个关于杨佑和姜木成婚的策划案。
蒯信猎了墨狐,给楚霁做了件大氅,楚霁允了给他拨十斤土豆。
黄均自己喜欢茶,便送了楚霁价值不菲的益州翠茶。楚霁瞧着自家出产的茶叶无奈一笑,回了他一份有市无价的益州顶翠。
……
现如今,赵恒也来了。
楚霁细想了一番,那便只剩下蒯息与秦纵二人了。
这二人,属实是,不太应当啊。
正想着,他已走到了会客厅。
赵恒夫妇在厅中等着,他们的身后还放着个大家伙。
上头盖着喜庆的红布,楚霁倒还真看不出是个什么物件儿。
“大人,此乃内人闲时所制,还望大人笑纳。”赵恒行了一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