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嗤一声:“自古以来便没有?那本官倒是好奇,何事何物是自古以来便有的?”
“这……”
众人原先准备了一箩筐子的大道理来规劝楚霁,未曾想这才刚开头便被楚霁问住了。
什么是自古以来便有的?
说远的,这“皇帝”二字,都是前朝□□一统乱世才开创的。
说近的,商为贱籍,商人为官,也是先帝爷在时开创的先例。
堂上坐着的这位,可不就是皇商楚家的三公子吗?
他们这话,可实实在在地触在了楚大人的霉头上。
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众人反应过来,霎时间跪了一地,口呼冒犯,请大人恕罪。
楚霁面上依旧是淡淡的。
半晌,他才语气无波地说了声:“起来吧。”
众人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好在楚大人宅心仁厚,并不是个计较这些的。
否则,今日哪里还他们活命的机会?
可若是叫他们就这么认下女子为官一事,又是那么地不甘心。
“大人开此创举,或会使民心不稳。”
刘为站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会楚霁的脸色,这才把话说了出来。
他说这话,倒并非全然为了私心。
楚霁知晓他的意思,所以闻言并未发难,反而是温和地点了点头。
这个角度的确找得很准。
女子合该于家中相夫教子,而非抛头露面,是这个时代普遍的认知。
楚霁骤然让女子为官,还是这样的高位,全然颠覆了普罗大众的思想,的确在一定程度上不利于他的治理。
可楚霁此举,却并非因为头脑一热。
命班如为考工令在民间引起的波澜,远不及当初他在城门口张贴吴姝几人发明脚踏式纺纱机那般地激烈。
在百姓们看来,若是自己的名字能被张贴在城门之上,那可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
当然,通缉令除外。
可这多少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被三个女人做到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好在,当时的楚霁刚刚处置了钱马二人,立足了威势,才勉强维持住沧州的稳定态势。
而经过这大半年,女子的地位已然得到了悄然提升。
无他,只是因为女子也有了自立的本事。
楚霁废除了女子二十必须嫁人的规矩,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拥有了选择婚姻的自由。
后来,无论是他的纺织厂、肥皂厂、农场,亦或是各项以工代赈的工程里,都不会缺少女性的身影。
女子同男子一样,可以独立自主地养活自己。
她们本就不该被性别定义。
在这样整个社会风气与角色分工都产生变化的大背景下,女子的地位便得到了本质上的提升。
楚霁在政令发出之后,便让醉乡楼留意民间的舆论风向。
虽然有一部分人思想陈旧,认为女子为官乃是丑事。
但大部分人终究还是好的。
尤其是女子们,走在大街上都觉得腰杆更直了。
至于家里头那些子冥顽不化的老腐朽?
真是给他脸了,有本事别穿我织的羊毛衫。
思及此,楚霁道:“刘大人之意,本官知晓。但你大可以到那大
街小巷去听一听,瞧一瞧。本官听见的,可是都在说,谁说女子不如男。”
刘为这才放下心来。
他或许真的是离百姓太远了,跟不上百姓的思想了。
这可不好。
刘为暗下决心,今年的人口普查一定要亲自多到几个地方去暗访一番。
一众官员还欲要再说些什么。
“大人,内人她……”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赵恒突然出声。
楚霁目露寒光地看着赵协。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要是敢说什么让班如辞官的话,我就让班如休了你。
本官亲自主持盖印。
“她……”赵协心一衡,跪在了地上。
楚霁的心也随着赵协的动作凉了半截。
他原以为,赵协是个爱重夫人的。
否则,班如又怎能在后院里还依旧舞刀弄枪?
赵协又怎么在将连弩进献与自己时,特地言明是出自班如的手艺呢?
那语气之中,并不缺乏楚霁所熟悉的骄傲和炫耀。
就像他向旁人提起秦纵时一般无二。
昨日,楚霁翻遍了那些进言,没看到赵恒的上书时才勉强气顺了些。
他一直以为,赵恒之所以在在外人看来是个软弱的、怕夫人的男人,全是因为他爱重夫人的缘故。
莫不是,楚霁看错了人?
这赵恒其实就是个十足的软绵脾气,挡不住同僚的风言风语,准备牺牲自家夫人?
“她说让我代她向大人谢恩。昨日她告诉我,军器署的匠人们都很敬重她。”
因为班如是新官上任,所以昨日她便提前去了军器署。
因着军器署的性质特殊,所以匠人们都未曾回家过年。
原先众人也是不服气的。
他们各个都是制造军械设备的好手,东郊大营里各式武器都倾注了他们的毕生本事。
原先的考工令是马元恺的人。
旁的也就罢了,军器署是看重本事的地方。
可那人不仅爱欺压他们,还不学无术。全因为有马元恺这样的好亲戚。
众人早就看不惯这样的关系户了。
楚大人握住实权后便将那人撸了官职,言明考工令的位置要能者居之。
众人皆是铆足了劲儿,想要当上考工令。
现如今,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平白压了一头。
这口气怎么能忍?
听说这人还是刘大人的夫人,这就更让他们反感了。
当即对班如的到来表示了不欢迎。
可班如也不是个软柿子。
她也不需要旁人帮忙,让自己的几个侍女抬了连弩,直接摆在了军器署里。
这几个侍女因为一直都是班如的副手,在连弩的制造上也是如此。因此也早已楚霁特批,允许出入军器署。
当众人被这大家伙吸引了视线后,班如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直白道:“谁若是能在今日放班之前研究出连弩的结构,这考工令的位子我便让与他。”
说着,还将袖中的官印置于桌案之上。
军器署的匠人闻言,纷纷上前观察研究,誓要破了这机关。
可谁知,一直研究到夕阳西下都没出结果。
甚至班如有意放水,一直等到了将近宵禁十分,才宣布了众人的挑战失败。
这一番下来,谁还能不服气?
军器署是最讲究手艺的地方。
谁的机关精妙,那便能得到众人的钦佩。
因着这六发连弩,军器署的所有匠人都对班如心悦诚服。
赵恒许久未曾看见过自家夫人畅快的笑了。
他就是喜欢自家夫人舞刀弄枪的飒爽模样。
因此,赵恒即使性子温吞,还是决定要为自家夫人说话。
哪怕是得罪了旁人也在所不惜。
再说了,不是还有楚大人支持着自己呢嘛。
楚霁笑着让赵恒赶紧起来。
他就说嘛,自己看人的眼神怎么可能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