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叶桥西还是拿了五千块钱走,剩下的钱放在书包扔在车上没有带走。
下去后,叶桥西先给自己找了住的地方,他花了一天的时候去找房子,最后在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一个住处,房主要外出打工,低价把房子租给了叶桥西。
叶桥西只用了两千便获得了这个房子半年的使用权。
房主第二天就要走,因为找到了叶桥西这个合适的租客而激动,一边吃着小蚕豆一边跟叶桥西说话: “我一看你就知道你长得老实,房子租给你我也放心。”
外面现在有些下雨,雨滴滴答答地砸在雨棚上,沿街都是这种一层楼的小平房,两边的雨棚互相应答着,让叶桥西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以为自己回到了溪桥。
“你来这里旅游吗?”房主喝了点酒,下雨的天气谁也不会四处走动,他喝着啤酒,因为找不到人聊天,一直试图跟叶桥西说话。
“嗯……”叶桥西回答得有些心虚。
房主说: “我不信,你是不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你不是这边的人吧,这边气候恶劣的,再等两个月热起来,你受不住的哦!”
“我不是,我成年了,我已经二十三岁了。”叶桥西为自己辩解, “我只是出来散散心。”
“哦!”房主挠了挠头,明天他要坐很早的班车去市里,踏着人字拖上楼,又转过身说, “我家里没空调的,夏天很热的哦!”
“我这个房子烂,你城里来的住不习惯嘞。但是你到时候要退租金的话我也不退了哦!”
叶桥西没回话,看着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板,这比他之前在溪桥住的房子好多了,至少足够防风并且安全。
外面的雨继续滴滴答答的下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霍见临给他发的消息: “宝宝,电话卡不拔掉的话我一下子就知道你在哪里了。”
“你逃跑的第五个晚上,我很不高兴,但是房子也快装修好了。”
叶桥西不知道他前后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第一条消息确实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刺激,吓得他从椅子上跌落下去,没有铺地毯的水泥地上又凉又硬。
霍见临通过电话卡查到了他的所在地吗?
叶桥西不愿意相信,更觉得这是霍见临的恐吓,可是他上网去搜了搜,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
外面突然开始打雷,房主在后面的房间睡觉,突然推开窗说了一声: “打雷啊,今年这么早就打雷了!”
叶桥西站起来,焦虑不安的来回走动,手机像是一块与他双手融为一体的金砖,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宝宝,想你了。”
半个小时后,在叶桥西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的时候,叶桥西又收到了霍见临的短信,短短五个字,像是通向地狱路上索命的符咒,要把人吞噬进去。
叶桥西抱着头蹲在墙角,外面雷声和雨声都大,掩盖了他因为焦躁而发出的哽咽声。
在一道巨大的闪电过去后,叶桥西站起来,打着伞出去了。
他突然明白人要自私一些,就像霍见临因为私欲而强行将他禁锢,而叶城可以因为赌钱而把他送给霍见临做玩物。
他从小就被迫大方,讨来的钱要一分不藏的上交,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很小就开始赚钱,为了几百块的工资放弃读书。
这些没给他带来什么,反而把他带到这种泥潭的境界里。
如果自私能改变他的处境,那叶桥西愿意自私这一次。
他走到步行街,把卡先拔出来扔在垃圾桶,然后随意把手机扔在墙角,头也不回地回去。
€€
房东第二天一早就走了,叶桥西收拾了一遍,打算出去采购一圈,带点东西回来。
可是才出去没多久,身上的钱就被偷了个精光,人来人往,他也不知道是谁偷的,因为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祥和。
他更不敢去报警,这会更加快速地暴露他自己。
于是叶桥西折回去,在房子里躲了三天,对于那丢失的钱,他其实不算特别伤感。
那钱虽然对他来说很多,可是毕竟是霍震霄给的,叶桥西丢了也能安慰自己掉财免灾,最主要的是那里面没有一分是他自己的钱。
三天后,他再次出门,带上自己的银行卡。
在银行里试图取出两百块钱的他,在尝试失败后迷茫的带着卡去找银行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告诉他: “您的卡被冻结了。”
叶桥西失落地走出银行,明明是自己辛辛苦苦存的五千块,却能被霍见临轻轻松松就冻结了,他突然后悔没有多拿一些霍震霄的钱。
房东家里剩的菜已经被他吃完了,三天,他已经有两顿没有吃饭了,正是中午的饭点,叶桥西在狭窄的街道上,闻到了喷香的饭菜味。
旁边是一个工地,一个人蹲在地上吃午饭,叶桥西垂涎欲滴地看了很久,那人转过来看他: “干什么?”
叶桥西舔了舔嘴角,没说话。
他的厨艺一直不怎么好,做的东西只能裹腹,如今看到这人碗里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怎么也不想走了。
“想吃啊?”那人说话声音很大,大大咧咧地站起来,用筷子指着小桌子上的半碗红烧肉说, “想吃就说啊,又不是不给你吃!”
叶桥西没想到他会同意,咬着嘴唇激动地看着他,舌头反复在嘴唇上舔过: “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他说, “我媳妇给我做的,好吃,我巴不得所有人都尝一尝!”
他从沾满灰尘的口袋里又摸出一双筷子递给叶桥西,从保温桶里分了一半饭给叶桥西,两个人毫无形象地蹲在路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吃完饭,叶桥西得知男人叫陈三,就在里面的工地干活,每天搬砖。他老婆怀孕了,他每天都会多好一会儿再回去,手上搬砖磨得都是血泡,为了给即将出生的孩子赚奶粉钱。
叶桥西还因此得到了一份工作,和陈三一起在工地上搬砖。
虽然累,但是工资日结,叶桥西力气不算大,以前从来没搬过砖,手上的皮都烂完了,一碰水都痛,每天能赚一百多块钱。
其实养活叶桥西自己完全够了。
叶桥西觉得这完全是很好的日子。
并且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一个月,他甚至觉得霍见临已经忘记了他。
小县城彻底开始热起来,大家穿着短袖在太阳下搬砖,一边用满是灰尘的衣袖擦汗一边说: “今年热得比去年早了啊!”
叶桥西跟在他们身后,没有说话,脸晒得通红。
陈三把自己满是茶垢的水杯递给他叫他喝水: “桥西啊,热不热啊?热的话去休息一会儿。”
叶桥西摇头说不热。
今天还没搬多少,一上午了五十块钱都没有。
主要是叶桥西感受到了自己身体正在快速的透支,手心的疼痛已经无法抑制了,里面的肉好像要溃烂了一般。
晚上他摘了手套,看手心被汗水浸泡得发白,昨天还是水泡的地方今天已经破了皮,胧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
以前叶桥西没有搬过砖,可是比这个更累的活不是没有干过,那时候睡一觉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叶桥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具身体已经被霍见临养得娇贵了,这是不正确的。
因为他不想依附霍见临活。
太阳恍惚刺眼,叶桥西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手在面前挥了三次才抓到陈三的杯子,他抱着灌了几口,抬起肩膀用衣袖擦了擦嘴角。
“对了,今晚去我家吃饭。”陈三接过去也喝了两口, “你嫂子说你最近瘦了很多,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好。”叶桥西身子晃动了一下,为了不被看出来端倪,他扶着身旁的砖站好,跟陈三说, “我正好也给嫂子买了点东西,今晚给你们送过去。”
陈三说: “又买什么了?你嫂子上次还说你乱花钱,你年纪小,要懂得存钱。”
叶桥西说没什么, “你和嫂子这么照顾我,我买点东西去看你们是应该的。”
晚上下了班,叶桥西直接坐着陈三家,卢月正站在门口跟几个工人争执,一直让他们把什么拿走。
“怎么了媳妇儿?”陈三立刻冲上去,把卢月护在身后。
“他们非说这空调是我买的,我哪里能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卢月拉着陈三的手小声说。
“嫂子,是我买的。”叶桥西走过去,叫工人把空调搬进去, “天气热起来了,你再过两个月不是要生小宝宝了,这么热,你和小宝宝住着都难受呀!”
卢月听他这么说略微平静了点,却还是不想接受: “好贵的吧,我们不要,桥西,你的钱要自己存着呀!”
叶桥西说: “买的二手的,不贵。”
新的他也真的买不起,去二手市场转了半天买下来这一个空调。
“不是说小宝宝生下来要认我做干爸吗?我送小宝宝的见面礼,这样总行了吧?”叶桥西说,表情有些严肃,陈三看了他两眼,最终还是默认了。
“那以后经常来嫂子家,我给你做好多红烧肉。”卢月吸了吸鼻子,莫名有些感动,尤其是看见叶桥西手心那些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心里很是心疼。
吃晚饭的时候,空调已经安好了,卢月把空调打开,三个人把桌子搬进主卧里,在这个月终于吃了一顿凉爽的晚饭。
吃了饭叶桥西趴在桌边睡着了,陈三正要叫他,卢月摇摇头,叫陈三把他抱在床上去睡,然后叫陈三跟她出去。
“桥西看着年龄就小,我们这是占了人家的便宜,你到时候等他睡沉了,放一千块钱到他的口袋里吧。”
卢月拿了一千块钱给陈三,陈三点头收下,房间里,叶桥西缩在一团,不由自主地在睡梦中缩在了床边。
叶桥西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意识到自己霸占了主人的床以后,他飞速地站起来,空调还在运行着,房间里的温度很舒服。
卢月在外面看电视,陈三在厨房做早饭,外面下着很大的雨。
“醒了?”陈三说, “正好来吃早饭。”
“我昨晚睡着了,霸占了你们的床,不好意思。”叶桥西没有先坐下,帮卢月拉开椅子,等她坐下后才在陈三对面坐下。
“没事。”卢月说,拿了两个鸡蛋剥了放在他碗里, “饿不饿?多吃点,你最近怎么又瘦了。”
叶桥西打趣道: “瘦点好啊,现在不都喜欢瘦的吗?”
一边说着还把一个鸡蛋放回卢月碗里。
卢月瞪他两眼,指着他如同竹竿一样的手臂道: “这样好看吗?”
叶桥西没说话,他能察觉出来自己最近瘦得厉害,明明每天也吃得很多,可是饭菜的营养好像根本不能被他吸收。
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像是飘在半空中的。
“好了,先吃饭。”陈三又把他的鸡蛋剥了放在叶桥西碗里,严厉地瞪他, “快吃,瘦猴子一样。”
叶桥西没再拒绝,把鸡蛋拿起来咬了两口,陈三才收回目光。
“对了,我今天早上出去买菜,在楼下发现好多辆豪车,我敢打赌,这个城里,从来没有人开过那样的车。”几分钟后,陈三突然说。
男人对车好像有天生的热爱,工地里大家偶尔也会拿着手机畅想美好未来,说以后要开哪样的豪车。
“又吹牛了。”卢月踢他, “桥西在工地上就天天听你吹牛,在我们家来吃饭还要听你吹牛。”
“真的。”陈三说, “车标像小翅膀,宾利嘛,我骗你干什么?那车起码得上千万。”
他的手合拢,做了一个翅膀挥舞的动作。
“而且那车里坐的一看就是精贵的人,西装革履,眼神一瞥过来,我吓得都没敢再看。”陈三表情有些夸张,卢月被他逗得发笑。
“哪有这么夸张。”卢月说,问叶桥西, “桥西,你信他吗?”
两人这才发现对面的叶桥西已经很久没有动作了,呆滞地坐在沙发上,瘦弱的身躯微弱地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