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用这种“如果不是,为什么要”这种句式来肯定叶桥西做的某些事,然后用这种若有似无的证据来证明叶桥西确实很在乎他。
可是事实上……
叶桥西提着霍思泽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往门口走: “换作任何一个跟父母走散了的小孩子我都会给他做饭,我可以给你煮小汤圆,也可以给别的小孩子做煎蛋,这算什么?”
叶桥西把那扇破旧的木门打开了,霍思泽痛哭流涕地抱住他的腿,像考拉一样挂在他腿上,叶桥西每一步都走得既艰难又坚定。
霍思泽抱着他的腿哭,他感觉到自己右侧的大腿已经湿漉漉的了,霍思泽号啕大哭地不放手。
“你想要妈妈,应该叫你爸爸去给你找一个妈妈,而不是在这里来找我。”
叶桥西没想过一个三岁多的小孩看着小小一个,力气不小,体重也不轻,每一步他都走得步履维艰。
“哭有什么用?”叶桥西掰着霍思泽的双手, “你跟你爸爸你样总是哭,可是摆脱不了你跟他一样可恶的事实。”
夜里的气温很低,之前出的汗已经把里面的衣服都打湿了,夜风一吹,叶桥西冷得瑟瑟发抖。
村里没有路灯,门口只有一小寸天地被照亮了,这种没有边界的黑暗让叶桥西觉得害怕,霍见临似乎随时都会从任何一个地方出来。
“不喜欢的情绪要表达成什么样你们才能看出来。”叶桥西说着发了狠,面目扭曲,要把什么咬碎似的, “我像讨厌霍见临一样讨厌你,从很久以前开始!”
不喜欢三个字说得如此清楚明了,霍思泽结合叶桥西厌烦的语气也能听个大概,抱着叶桥西大腿的手松开,他被叶桥西推得滚在地上。
霍思泽就泪眼朦胧地没再起来,趴在地上,用饱含泪水的眼睛看着叶桥西,看着可怜极了。
“叶桥西。”黑暗中,发出一声无奈的喟叹。
熟悉的声音让叶桥西身心都发凉。
霍见临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整个人看着很狼狈,上午刚见面的时候头发都完整地往后梳着,这时候额头前却垂着几缕头发。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眼睛红红的,应该也是哭过了。
他站在叶桥西昏暗的门前,很用力地喘气,把霍思泽从地上抱起来,轻轻地拍去他身上的尘土,一只手就把霍思泽抱在了怀里。
他只是转身去给霍思泽买退烧贴的一会儿时间,霍思泽就从车里跑出来了。
叶桥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明明他抱着霍思泽就很费力的,但是霍见临可以一只手就把霍思泽抱起来。
“叶桥西。”霍见临的声音颤抖着,喉咙里被塞了刀片一样,说话很难受, “我们之间的事情,就不要牵扯到霍思泽可以吗?”
“为什么?”叶桥西尖锐地反问。
霍见临下意识去捂住霍思泽的耳朵,果然听见叶桥西说: “我为什么不牵扯到他身上?现在怕我把气撒在他身上,当时怎么没想过不要逼我把他生下来。”
“从男人身上生下来的孩子。”叶桥西捏紧拳头,看一眼缩在霍见临怀里小小一个的霍思泽,闭上眼,还是吼道, “他是什么?怪物吗?”
“要我不牵扯他,你倒是不要让他出现在我眼前啊?”
叶桥西越说越激动。
“之前想拿他威胁我,现在呢?突然让他来我这里,然后你找理由过来,又想干什么呢?”
叶桥西睁开眼,眼里都是对霍见临的憎恨。
“说过的放我走,现在又反悔了吗?霍见临,你真的很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
这两个字在霍见临耳朵里回响,像两把利刃狠狠插在霍见临心上,扎得他心痛。
三年过去了,叶桥西依旧这么认为。
即使他按照叶桥西说的一次也没有来打扰过他,他在叶桥西心里依旧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我没有!”霍见临急于为自己辩解。
叶桥西沉默地看着他。
“孩子是霍震霄送过来的,霍震霄几乎会满足霍思泽所有的要求。”
霍见临往前走了一步,叶桥西激动地后退一步,差点撞上门槛摔过去,霍见临就不敢再靠近了。
霍思泽从霍见临怀里抬起头,脸上红扑扑的,哭得眼皮都发肿,悄悄地看叶桥西一眼又害怕地把头埋在霍见临怀里。
“我们之间那些恩恩怨怨,不要波及到孩子,可以吗?”霍见临换了一种语气,祈求道, “霍思泽还小,你不要对他这么冷漠,他只是想你了。”
“他想我干什么?”叶桥西反问, “他那时候有记忆吗?你要是不想让他这么难受,在我走掉以后就应该找一个人来做他的妈妈,而不是在几年以后又放任他来打搅我的生活!”
“只要你干预得早,他的妈妈可以是大街上任意一个人,可以是猫可以是狗。”叶桥西崩溃地指责霍见临, “他的妈妈可以是任何事物,但是不能是我!”
叶桥西眼里的仇恨像是最锋利的刀,将霍见临反复地凌迟着,昏暗的光线中,霍见临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去看他。
霍思泽趴在霍见临怀里痛苦地咳嗽起来,脸贴在霍见临胸口是滚烫的,脆弱地扯着霍见临的衣服叫爸爸。
“滚!”叶桥西退回木门里,站在院子里面,叫霍见临带着霍思泽滚, “下次他再出现在这里,我真的会发疯,你知道我发疯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三年前脆弱的叶桥西和什么都不懂的霍思泽几乎每晚都会出现在霍见临梦里,他最知道那时候的叶桥西是什么样的。
三年后,叶桥西依旧在用他自己和霍思泽的生命威胁霍见临。
关上门,叶桥西发了疯似的在院子里面转圈,忙碌地给自己找了许多事情,明明地上没有什么垃圾,他依旧把院子打扫了很多遍。
二十几分钟过去后,木门再次被敲响。
温柔又克制的敲门声,和霍见临蛮横的闯入完全不一样。
叶桥西还是被吓得僵直了身子。
“桥西,是我。”陆才的声音传进来。
叶桥西走过去开了门,陆才有些犹豫地站在门口,好几次欲言又止。
叶桥西愚笨了二十几年,这一次突然聪明了一般,表情平静地问他: “你都听见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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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冲刺前进
第三十五章
冬日里连虫鸣的声音都很少。
两个沉默的人相对,周围一片寂静。
陆才比叶桥西高了快一个头,从前叶桥西总受他的庇护,总觉得陆才高大异常,让人一看就很有安全感。
可是现在,陆才颓废地低着头,手指用力抓着木门,指尖发白,整个人看着很衰败。
“你说……”陆才声音嘶哑,说话时声音微微发着抖, “你肚子上有一块疤……”
等了几分钟,陆才终于开口,他有些看不清叶桥西的身影,半晌才发觉泪水把视线模糊了。
叶桥西等着他说出下文,今天如果陆才问,他什么都说。
“是因为生那个小孩吗?”陆才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他无力地蹲在地上,抱着头。
叶桥西也毫无形象地跟着他蹲下: “是。”
“包括我之前消失的那两年,也是因为他。”
叶桥西把过去的事情全盘托出,把自己刚结痂不久的伤口再次抠开,血淋淋的过去摆在眼前,他还要自持理智地一件一件地理出来摆给陆才听。
陆才痛苦地抱着头,地面冰冷,他颓废地跌坐在地上,抓着叶桥西的手瞪大了眼睛。
他没有办法去想象叶桥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金碧辉煌但四处上锁的别墅,人前理智的大少爷人后却是一个阴暗扭曲的偏执狂,以及身为一个男人却被迫生下来的孩子。
看向叶桥西的时候,他感觉心里都在滴血。
如果他能早点从城里回来,是不是叶桥西就不会遇到这些事。
“桥西……”他张开嘴,难受地喊叶桥西的名字,反复叫了很多次,叶桥西问他怎么了,他又说不出话来。
他只是陷入了痛苦的呢喃自语中。
“陆才,”叶桥西把木门关上,让陆才起来,走进屋里去给陆才倒了热水让他喝, “都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关系,我不是什么都很好吗?”
“如果没有今天这件事,我也就当这件事过去了。”叶桥西说。
陆才看着他,捧着那杯热水怎么也喝不下去,约莫过了五分钟,他突然问: “桥西,你当时走的时候,离婚了吗?”
“啊……”叶桥西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
离婚这件事,他没想起过,霍见临也没有提过。
陆才眼底掀起一阵风暴,引得叶桥西的心里也不平静。
他跟霍见临登记过,并且在离开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去办理离婚。
霍见临自私地没有提……
“等过一段时间,我陪你去C城,尽快把离婚手续办了吧。”陆才把杯子放下,霍见临是商人,他想留下什么肯定证明这个东西对他还有利益。
离婚这件事,能早点处理完还是早点处理完。
叶桥西顿时也觉得后背热起来,霍见临是一个心思和手段都很多的人,他比谁都清楚,离婚这件事,早点处理最好。
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陆才做为班主任,又带是的毕业班,一天比一天忙,开学后更是忙着处理这里那里,叶桥西几次想找他说去C城的事都在看见他焦虑地备课和批改作业的时候放弃了。
事情就这样又拖了半个月。
开学的第二周,陆才的爸爸陆光明在家里摔了一跤,后来总是说骨头痛, C城有全国最好的骨科医院,陆才打算带着陆光明去C城看一看,结果找学校批了几次假也没批下来。
叶桥西不忍看他每天累得合不上眼,一边焦虑学校一边焦虑陆光明,告诉陆才自己可以带着陆光明去C城看病。
一想到C城是什么地方,陆才说什么也不同意。
叶桥西告诉他: “没关系,他不敢对我怎么样,检查完身体就回来。”
陆才焦灼了两天,陆光明每天抱着受伤的腿流泪,他不敢再拖下去,只能勉强同意。
于是第二天叶桥西就带着陆光明去了C城。
同样的路线,叶桥西第二次经过。
这几年他有意遗忘那些记忆,已经不太能记清楚这条线路会经过哪些地方,踏上C城的,那些记忆便霎那间涌入脑海。
他带着陆光明挂号做检查,最后在医生的安排下,带着陆光明去了住院部,陆光明的腿伤得有些严重,可能需要做手术。
把陆光明安顿好以后,叶桥西走出去给陆才打电话,把检查结果告诉陆才。
陆才很坚决地表示一定要过来,学校的工作可以不要,但是陆光明做手术的时候他一定要在身边。
“你回来吧。”陆才最后说, “C城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