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都得不成样子,喉咙里似乎有沙石揉搓过,发出一点声音都让他觉得阵痛,他只能轻轻地震动声带发出很小声的声音。
“你在发什么疯?”叶桥西质问他, “你这么做,只是在给别人增添麻烦。”
那边安静了几秒钟,霍见临崩溃地大哭起来,要把嗓子哭哑似的: “叶桥西,我以为……我以为你被埋在里面了。”
“我挖了好久,我什么工具都没有,我用手挖不开,我什么都没挖到。”
“还好,你不在这里。”说到最后,他又如释重负一般,捏着手机很轻地跟叶桥西说。
叶桥西把手盖在脸上,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黑暗的房间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约莫两分钟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其实在生气。
气霍见临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给别人带来了麻烦,气霍见临没有听他的话早点离开……
更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叫霍见临一起走。
如果当时那堵墙偏一点,或者霍见临正好在房间里,那霍见临可能已经倒在废墟里了。
“霍见临,你在胡闹什么?你戏弄你自己的生命可以,但是能不能不要给别人找麻烦?”
“我早就叫你回去了,你为什么没有听我的话,你给我,还要阿姨,都带来了很多的麻烦!”
“我真的很讨厌你!”
叶桥西又坐回去了,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跟他小时候听起来的声音很像,勾起的一切情绪又再次与霍见临有关。
霍见临在那边发出很轻的啜泣声,似乎在很努力地咬住嘴唇不让哭声泄露出来,可是最后他还是说: “不要这样说。”
哭声和这句话说不清谁掩盖了谁,但是叶桥西把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心里又酸又痛,密密麻麻的,有针在扎似的。
“我会把阿姨送回去,对不起。”霍见临说,然后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阿姨,虚脱地坐在泥地里,无措地仰起头看着天。
叶桥西拿着熄屏的手机坐了很久,雨没有变小的趋势,反而下得更大了,房顶是琉璃瓦,雨敲在上面发出很清脆的声音。
叶桥西的心也跟着这种快速的节奏跳动。
外面的雨很大,溪桥又很偏僻,山路弯弯绕绕,也没有人会在这种天气下冒险送人出去。
霍见临会去哪里呢?
叶桥西想。
阿姨应该会收留他。
万一他不想留在阿姨家呢?
或许也会找到这里来。
叶桥西又站起来,手无力地搭在大腿两侧,头上冒出许多汗,抬手擦了几次都无济于事。几分钟后,他又坐下去,想,或许会找到我这里来……
我可以暂时收留他,就像小时候给十几岁的霍见临撑伞一样。
于是额头上的汗水才渐渐地平息。
可是等到十一点多,门依旧没有被敲响,叶桥西把熬的红糖姜水温起来,第三次走到窗户前张望,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在阿姨家住下了吗?
叶桥西说不出来自己是一种什么感受,只是觉得熬的红糖姜水可惜了。
转过身,却听见很细微地一声声响。
很短暂,在雨势这样的大天气,甚至很不容易察觉。
他侧过头,这时候已经没有打雷了,院子里很黑,什么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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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见临在叶桥西院子门口站了多久他不清楚,只记得刚来的时候雷声还很大,现在只听得见很大的雨声了。
气温很急剧地下降,他穿着单薄的短袖站在叶桥西紧闭的院门前,始终没有抬手敲响那扇门。
指尖很痛,他不知道该有没有在流血,手臂手上还要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口应该已经止住血了,只是还隐隐有点痛。
他现在唯一只是觉得很冷。
他像犯错的孩子,面对着门沉默地站着,疲惫的身体完全支撑不住,他整个人都重重地撞在铁门上,在雨夜里,发出很沉闷的声音。
心跳极速上升,霍见临迅速闪到一边去,看见房子里没有亮起任何光亮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再次回到门前。
院门前也是湿漉漉的,他不顾形象地坐下了,疲惫地轻靠在门上,眼皮沉重得就要合上。
“咯吱”一声,门被拉开了。
叶桥西打着手电很沉默地看着他,他下意识站起来想跑,被叶桥西叫住了: “去哪里?”
他又停住脚,没敢转身去看叶桥西,怕叶桥西又问他为什么没有很听话地走掉。
“我明天会找一个地方住的,不会打扰到你,也不会给你惹麻烦。”
他的声音很落寞,说话的时候身体都在抖动,叶桥西看见他的手指尖渗着红红的血。
“为什么来了没有敲门?”叶桥西问他。
“我……”
叶桥西很急切地打断他: “转过来!”
“我真的会走的。”霍见临很委屈地抹了一把脸,呆滞地站着,好像叶桥西能同意他今晚在院门口睡一个晚上就是对他很大的宽恕。
“不冷吗?”叶桥西却问,走过去,轻轻地拉住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问他, “手怎么了?”
手怎么了?为什么会起这么多褶皱。
手怎么了?为什么皮破了。
“我给你熬了红糖水,你现在应该洗一个热水澡,然后喝完红糖水后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好好的睡一觉。”
叶桥西很久没有见过霍见临了。
霍思泽倒是见过。
在饭桌上,霍思泽很夸张地告诉他,我爸爸的脸特别黑。
叶桥西不知道具体是黑在眼眶下,其余的地方其实惨白得过分。
“可以吗?”霍见临小心翼翼地问。
叶桥西说: “什么可以吗?”
霍见临咬着嘴唇看着他,明知道叶桥西的伞其实很明显地往他身上倾斜也不敢靠近,泪水同砸在脸上的雨水混为一体,他吸着鼻子问:
“可以在你家里躲雨吗?”
叶桥西往前走了两步,抓住他的手,把伞彻底打在他他头顶,就像小时候一样,很用力地举起手帮他撑伞。
“是很听话的霍见临的话,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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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霍见临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进入叶桥西的家里,不用像小偷一样。
正大光明地进入叶桥西亲自布置的家里。
灯打来,客厅里的陈设很简单,沙发是红木的,旁边的冰箱上贴着叶桥西和霍思泽的合照,也有霍思泽画的画。
桌上有从路边掐来的野花,用很普通的矿泉水瓶子装着。
房间里每个地方都有些叶桥西生活的痕迹,叶桥西身上的味道似乎在这个房间里不停地弥漫,让霍见临光是闻着都觉得心动。
“坐。”
叶桥西把霍见临按在沙发上坐着,转身去了浴室拿了一根干帕子出来搭在霍见临头上,然后去厨房端他一直温在锅里的红糖水。
再出来的时候,霍见临的头上依旧湿漉漉的,人也呆滞地站起来,整个人都还在湿答答地滴水,痴汉般捧着叶桥西给他那根帕子闻。
“你在干什么?”叶桥西下意识问。
霍见临立刻又把帕子放下了,鼻息间仿佛还有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跟叶桥西身上的很像,但又完全不一样。
其实他一直觉得叶桥西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香味,十几岁的时候这么认为,现在也依旧这么认为。
十五岁的时候,他很认真地告诉叶桥西: “我觉得你身上很香。”
叶桥西就很严肃地告诉他: “我已经很久没洗澡了。”
他们这种孩子,哪里有那种良好的环境,身上多数时候都是脏兮兮的,在外面乞讨的时候,夏天有些人会因为他们身上很重的味道而鄙夷地远离他们。
然后他问霍见临: “你是不是感冒了,鼻子塞住了?”
虽然冬天没有这么大的味道,但是很久没洗澡的话,身上很难没有味道。
但是霍见临很认真地告诉他: “不是,就是很香的味道。”
霍见临至始至终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味道,但是他能保证,没有任何一种人造的香味能掩盖住叶桥西身上独一份的最吸引他的味道。
“打湿了。”霍见临说, “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他的眼睫毛轻轻地颤动,灯光下,叶桥西看见他眼圈发红,眼皮很肿。
“喝了。”
叶桥西把碗塞进霍见临手里,然后踮起脚尖把手按在他肩膀上,再次把他按得坐在沙发上。
霍见临顺从地喝着他熬制的红糖水,生姜放得有点多,喝起来会觉得有点辛辣。
但是他始终没有抬头,因为叶桥西在轻轻地给他擦着头。
鼻息间顷刻被酸涩的感觉占据了,霍见临不知道应该跟谁言说这种感觉,更不知道该怎么跟谁表达他等了多少年的才等到这一刻的心酸。
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进碗里,霍见临觉得有点咸。
红糖水喝完了,叶桥西的动作却没有停止,手依旧捏着帕子在他头上轻轻地移动,捻起他紧贴在额头的头发轻轻地擦拭。
“明天起来把头发捡了吧,你头发很长了。”
叶桥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