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精神分裂
这几年陈夕每当要去面访重点客户或客户即将打款那几天都会看星座运势，如果金钱运或事业运出现五星，陈夕就在心里默念：今天一定能签约；如果星座运势不好，陈夕就会安慰自己：在运势不好的时候都能签约，才说明我NB！
久而久之，星座运势已经成为他的安慰剂。陈夕会将失利归咎于运势，给自己找补。
虽然知道封建迷信不可取，但做销售需要有点儿动力，陈夕用“星座运势”做心理暗示，不停地打强心剂，鞭策自己，苦中作乐。
房贷、房租迫使陈夕不能没有工作，找不到下家意味着他要继续在澜海上班，要面对繁重的工作，要应付需求奇葩的客户，要面对透不过气的考核……这3年一直这么过的，这些都好说。
但是，他刚骂了直属上级，睡了体系老大，KA俩领导都跟他有不正常的人际关系，这要怎么继续工作？
倘若时光倒流，能回到8天前，在庆功宴后，陈夕一定乖乖打车回家，不省那40块钱；一定不与王爽正面起冲突，好好上班静静当狗，努力工作。但时光不能倒流，该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算了，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死不了就赶着混吧。
苦逼社畜隔日耷拉个脑袋回澜海上班，早上特意踩点儿进公司，就怕碰到领导。
“第二套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澜海工作区音乐一响，全体起立做操。
陈夕手臂伸不直，抬腿踢不高，像没骨头似的跟着音乐飘，满脸写着“丧”。
自从做了销售，陈夕每天的心情起伏堪比坐过山车，他觉着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正常。
身后传来张元吉的声音：“小陈，休这么多天，好些了么？”
“好多了，张哥。之前就是中暑，多在家呆了几天，没大事儿。”
张元吉看破不说破：喝多了还出去乱搞，明显是被榨干了。虚的缓了这么多天才来，兄弟你也是真卖力啊！
陈夕一个没注意，做操做个踢腿动作踢到桌子，脚疼的站起不来。
“陈夕你干什么呢，能不能好好做操了？”王爽在前面领操，当着好多人的面点名批评陈夕。
陈夕不敢再得罪王爽，咬牙起身，跟着做操。
早操后，王爽组织KA来到会议室。残破的桌椅换成新的，投影仪也好用了。陈夕心想：新官上任三把火，王爽这人虽然小肚鸡肠恶毒了点儿，但确实办实事儿！
屏幕投影广告产品课件，王爽站在台前开始培训产品知识。
休息一周冷不丁回来上班有点儿不适应，陈夕“身在曹营心在汉”满心思的找工作，无心听培训，小声问旁边儿的张元吉：“张哥你朋友公司有缺人的么？”
“怎么？”
“我……我一个朋友想找工作，工资不用太高7千左右就成，网络运营、市场策划、营销主管之类的都能干。”房租1300，房贷2500，扣完保险饿不死就行。
张元吉人脉广，陈夕跟他关系近，面试接连碰壁，陈夕想让张元吉给他介绍工作。二人平日无话不谈，经常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关系近归近，跟林奕然那事儿陈夕打死也不会说。
张元吉应下：“我帮你留意着。”
“陈夕，你在那嘀咕什么呢，有问题可以站起来说，一起交流。”王爽挑眉瞪眼。
陈夕与张元吉说话，王爽却只批评陈夕，就是存心给他找不痛快。谁叫自己头铁，上周非得把话说那么绝呢。这下王爽给自己小鞋穿，难受死了。
陈夕被骂后大气儿都不敢喘，不敢再出声扰乱课堂纪律，但王爽的培训他真听不进去。澜海销售入职培训讲的就是这些，陈夕烂熟于心，并且不想“温故而知新”。
不让我出声还能耽误我开小差？
陈夕在手机上敲了行字儿，拿给张元吉看：早会怎么变成培训了？
张元吉也用手机敲字儿回：上周你走后，王爽说要给我们培训产品知识，每天讲一个。
陈夕：你们就这么听话？
张元吉：不听话也不行啊，林哥说“培训KA全员到岗，没来的按旷工处理”。
陈夕环顾四周，小会议室几乎坐满，KA除了林奕然，果然都在。
林奕然怎么没来，他去谈客户了？
不来更好，管他呢！
澜海对销售考核只有一个维度：毛利。
销售每个月会根据级别下对应的毛利任务，达成百分级以上升级，80-99分保级，80分以下降级。商务销售级别分为九个：S03-S11，对应的底薪从3000向上递增；KA级别分为五个：S09-S13，对应的底薪从6000向上递增。一个季度达不成考核降级，连续两个季度达不成考核直接走人。
就拿陈夕来说，他的级别是S10，底薪7000，如果签约几家客户就有闲钱买点儿A货跟好友吃吃饭；如果不签客户纯混底薪就会掉级，级别低底薪低就不能维持正常开销。
销售就像象棋棋盘上的兵卒，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掉级容易、保级困难、升级难于上青天。
毛利可以从新户出也可以从老户出，区别在于提成。新户毛利提成20%，老户仅有5%。虽然老户的提成不多，但老户会影响考核的达成。
今早来了个坏消息，陈夕的老户不合作了。
陈夕每个季度的毛利任务是10万，完成10万升级，完成8万保级，达成8万以下降级。不合作的老客户，之前每个季度都会贡献4万左右毛利，少了它陈夕折了半壁江山，很难达成本季度考核。
陈夕在澜海3年，都是逼着自己达成考核，从来没掉过队。但这次老户折的太突然，他眼下没什么新客户能补给4万的毛利缺口。
通常KA失去核心老户当季度都会掉级，更有甚者无法补给毛利缺口，连续两个季度完不成考核直接走人。张元吉、马龙飞、李华都经历过失去老户的阵痛，这次轮到陈夕了。
返岗第一天，陈夕完全不在状态。一会儿接个水、一会儿管竞媒要点儿客户名单，一会儿给老客户打电话试图挽回，但被甲方回绝的很惨。一天完全荒废，总是在瞎忙，忙了什么又说不出来。
陈夕现在的情况就是找不到工作又沉不下心来工作，不停地内耗、消磨自己。他不想这样，但是想到未来，总是抑制不住地焦虑。
焦虑像把鲛人泪火，在身体里点燃，久久不灭，从内向外将自己炙烤焚烧。
一天没干正经工作，却异常疲惫。晚饭完全没胃口，陈夕倒在床上，把枕头盖在枕头上装死。
他想逃避工作、逃避生活，把自己藏起来，或者去一个完全没有人的地方，与世隔绝。这样就不会操这么多心，活的这么累了。
在“睡了林奕然”、“得罪了王爽”、“王晶晶怀孕”、“老户失效”的四重打击下，陈夕脑中天人交战，头痛欲裂，大脑前后叶皮层组织卷成一团，拧成麻花，复又向外拉伸，拉的很疼很难受，感觉脑子快要炸掉。
陈夕看到自己像燃放的鞭炮，炸得四分五裂，碎成好几瓣。
散落的脑细胞聚集重组，组成3个长相完全与他一样的小人。3个小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抒己见互不相让。
暴躁1号：林狗老婆怀孕，他憋得难受，所以把我捅了！MLGB！
理智2号：林奕然强行搞的我，为什么要找工作的不是他，要我背锅？
孬种3号：做销售不是长久之计，我本来就不想在澜海工作，即便我不跟他睡，王爽来当我上级，我早晚也得走。
1号：都这时候了还给林狗找补，真贱，你就是活该被捅！
3号哭哭唧唧：他老婆怀孕不怀孕，与我又没关系，我只是在就事论事……
2号：可拉倒吧，要不是林奕然老婆怀孕，他能这么饥不择食，连个男人也搞么？
1号：就这样儿还怎么拿酒后乱性说事儿，怎么装什么没发生过翻篇？
2号：是啊，我能与他保持距离，但是看他那样儿显然是不想与我保持距离，还敢在会议室摸我，在前台跟我对口型，真不要脸！
3号嚎嚎大哭：我跟有妇之夫睡了，我罪过啊！我怎能，呜呜呜，你们别再跟我提他了，求求了！
1号：呵呵，你有个鸡毛负罪感，那天不挺爽的么，强煎都变合煎了。
2号：我要是女的就告他了，体内有证据！可咱亏就亏在是爷们儿，这罪对男的不成立！
1号：林狗睡完还来撩，绝逼是故意！他显然不想翻篇，八成是想与我发展地下情。地下情耶，真TM刺激！
3号：你能不能正常点儿！
1号：装什么啊，天天晚上想着林狗自卫，给人睡完，你又不干了。
3号：2号，你干嘛呢，快帮我劝劝1号啊，这思想很危险。
2号流鼻血：srds地下情尊嘟可以有！林哥那腰好带劲儿，呜呜还想要，对不起，我有罪，呜呜呜。
3号：……
1号继续补刀：本来还想挺着，但现在老户折了，还劲劲儿的在澜海干鸡毛啊。
3号委屈巴巴：没有客户可以签，你怎么这么负能量呢！
2号：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别焦虑别吭叽，没有单大不了混混底薪，这季度混完，下季度考核再说。
3号哭唧唧：可是我不上班就还不上房贷、付不起房租了，我难道要睡大街吗！不签单不行啊，现在的底薪将将够花，再掉级就真吃不上饭了！
1号灵机一动：其实，我有个方法。可以找林狗问问他上次感受，如果觉着还行，可以继续让他搞，每次给点儿伤药费什么的……
3号怒骂：你比林奕然还畜生！
2号：我觉着可行。上次的钱还没付呢，可以让他先把上次的账结了。
3号：……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1号：其实，也可以去讹他，就说：我上次留证据了，如果不给钱，就告诉你老婆！
2号附和：这个好，林奕然油嘴滑舌的，直接要钱恐怕不能勒我，对付他必须手段强硬点儿！
3号崩溃：我求你们做人吧！
……
仨小人在陈夕脑袋里蹦€€一宿，他觉着自己睡了，但好像又没睡。第二天一早，陈夕半梦半醒地被闹钟叫醒，起来洗漱飘忽忽的似要成仙。
消极愤怒茫然无措的负面情绪像火药，大量火药灌入陈夕这只木桶内。桶内的火药装满了，陈夕承受不起向外爆炸的后果，所以只能内部炸开，炸出好多个自己。
每个都是他，每个却又不是他。
为了钱，他不得不向生活妥协。
环境无法改变，能改变的只有自己。压抑着的情绪无处发泄，他要磨平所有的棱角，去适应这操蛋的生活。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精神分裂。
第16章 每个人都在与生活苦战
清晨天空一碧如洗，陈夕站在丽华大厦楼底眺望远方天际。未来就像漂浮着雾气的远方，扑朔迷离。
陈夕不知道下一单会签哪个客户，不知道签约的客户是否能持续合作，不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要继续工作，我需要钱。
公司楼下推车卖早餐的大姨，在不远处见到陈夕咧嘴儿乐：“小伙儿，来煎饼还是肉夹馍？”
“肉夹馍，正常做就成。”陈夕走近早餐车，扫码付钱。
“好嘞！”肉蛋都是煎好的，大姨干活麻利，不到半分钟做好了。大姨把做好的肉夹馍递给陈夕，问：“小伙儿，最近没看到你呢？”
“身体有点儿不舒服，现在好了。”陈夕笑笑拎着肉夹馍上楼。
澜海不许员工在工位上吃东西，陈夕一般都会早到10分钟，拿着早餐去会议室吃，但是今天他晚了辆地铁，现在还剩不到5分钟。
陈夕火速打开电脑，拐进会议室两三口干掉肉夹馍，出会议室时早操音乐刚响，与此同时开机速度奇慢的电脑也终于出现打卡界面。陈夕打卡，做操一气呵成，时间计算的非常精准。他想：被肉夹馍噎够呛，如果再有1分钟时间，让我喝口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