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太吵了,戚止炀本身就讨厌这种气氛,随手拿了杯饮料走到客厅外。
周月跟了出去,好奇道:“我不觉得你多恨你的继母和你的妹妹啊,怎么讨厌他?他跟你连血缘关系都没吧?”
更何况简渺在学校里被人所知也是因为简家出名,而他是简家的少爷。
今天以前周月都不知道简渺的母亲居然是曾经的当红女星顾静烟。
“我讨厌他只是因为讨厌他,跟他父母没关系。”戚止炀哂笑,“最讨厌那么装的人了。”
“……装?”周月更加意外,以他对简渺的认知……这位确实没有什么假的。
对段叙说翻脸就翻脸,对外也是始终如一的冷,没看出来他有什么表里不一的地方。
“是啊,他明明那么恨他妈,却装得一点事都没有。”戚止炀云淡风轻地道。
戚止炀第一次见简渺是在十二岁的时候,那年顾絮刚满三岁,他的继母顾静烟把在国内的儿子接去了芬兰。
那年……简渺十岁吧。
戚止炀一开始挺讨厌顾静烟的,毕竟她是继母,还在他亲生母亲刚意外身亡不久就上位。
母亲的离世在年幼的小孩心底是一道鲜血淋漓的伤,戚止炀会排斥讨厌“替代品”顾静烟,更会讨厌可能分走父亲宠爱的“拖油瓶”简渺。
同理,戚止炀也觉得在简渺眼里,自己也是那个惹人厌的角色。
所以他们两个按正常来说,应该是针锋相对才是。
但戚止炀在第一次简渺的时候,就得到了简渺主动的示好。
小他两岁的男孩乖巧文静地朝他伸手,喊他哥哥,弄得他一肚子怨气没地方发。
他忍不住去观察这个“弟弟”,发现简渺在陌生的环境里过分乖巧,乖得像是某种讨好。
顾静烟显然是喜欢女儿为多,经常把简渺打扮成小女孩,还让他带顾絮。
简渺不吵不闹,给什么穿什么,哄三岁小孩儿也得心应手。
而对戚止炀的父亲,简渺也没有任何排斥或者抗拒。
戚止炀以为他真的是性格好性子软,加上他穿小裙子的样子确实可爱,便对自己之前犯的恶不由心虚,最后送了简渺一架自己珍藏的军舰模型作为道歉。
简渺在他面前欢欢喜喜地收下,表现出很珍惜的样子。
戚止炀当时觉得,如果他爸爸真的要和顾静烟重组家庭……或许有简渺这个弟弟也不错。
然后当晚他就看到简渺在卧室里,面无表情地把那架军舰砸得稀碎,然后偷偷在后花园挖了个小坑埋掉。
十岁的孩子,眼神却狠得不像砸模型,而像砸戚止炀的脑袋。
然后第二天继续若无其事地冲他笑,叫他哥哥。
戚止炀第一次后脊发寒。
……简渺一点都不喜欢戚止炀,一点都不喜欢戚家,所有东西都是装出来的。
但后来,顾静烟没有抢下简渺的抚养权,而且顾忌着他父亲和他,把简渺送了回去。
之后,戚止炀就没再见过简渺了。
戚止炀其实还挺好奇,他在简家是不是也这么装的,但随着年岁渐长,渐渐地也忘了这么一个人。
再次听见简渺的名字时,就是戚止炀刚成年的时候,那天晚上他路过父亲的书房,听到顾静烟泣声:“……我不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但是简东城说简渺捅了他一刀。”
那天夜里,本该埋葬在记忆里的小孩一下就从脑海蹦了出来,还染上了血色的阴影。
周月听完戚止炀说的事情,慢慢眨眼:“以你戚少的性格,不是睚眦必报吗?他小时候那么讨厌你,还砸了你的小飞机,你不做点什么?”
戚止炀白了他一眼:“军舰模型。”什么小飞机。
戚止炀不是没想过要报复简渺,毕竟孩子年纪小,容易记仇。
但后来他忽然想明白了,他是戚家的小少爷。
戚止炀的父母结婚基础是爱,即便他的母亲早逝,但他也是被爱过的,而且他就算骄纵,父亲也会替他撑腰。
而简渺选择低声下气讨好,是因为没有人爱他。
戚止炀是爱情的结晶,简渺是敷衍了事的恶果。
简渺讨厌戚家,却笑脸相迎的理由很简单……他宁可委曲求全地装,也不愿意回去简家。
但结果并没有如愿,顾静烟没有把他争回来,他也察觉到母亲并没有那么强烈地需要他。
“有些伤在潮湿阴暗的环境里会腐烂,而持续置之不理,就会一直烂下去,从血肉,到骨髓。”戚止炀又摸了根烟,随声,“简渺自己会坏死,又何必我再去针对。”
周月从漂亮窗户的缝隙里看着简渺的侧脸,确实像校论坛或者是别人口中说的那样,简渺看起来是很美好的存在。
雪山高陵间无声腐烂的花……
这个形容还真是,凄美又贴切。
“那你说,如果这个时候出现一个很爱很爱他的人……他会走出那片阴影吗?”周月问。
“很爱很爱?”戚止炀笑了,“先不说会不会有这种人出现,即便出现了,你看他的样子是能很坦然接受别人的爱么?”
“他知道自己里面是烂的,又怎么可能敞开胸怀去接受感情,”戚止炀转过身,迈步走进客厅,“再多的爱,到这种人面前也只是浪费。”
若不狠下心把陈年的腐肉剜出来,又有谁能去疗愈那些伤。
但问题是,如果腐肉那么容易剜,也就不会陈年累月地淤积在伤口上了。
Party接近尾声时,已经是深夜,还下起了雨。
周月在戚止炀的书房里等了一会儿,估摸着人差不多散场了,才回头下楼。
正好看到简渺站在二楼的楼梯口。
“简学长。”周月笑着跟他打招呼。
简渺脚步微顿,很快认出来他是之前跟江宴濯很亲近的学弟。
“生日快乐。”周月笑着走向他,“你还记得我吗?周月啊。”
“记得。”简渺轻轻颔首,“谢谢。”
周月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学长生日……没请朋友来吗?”
既然这场生日排队是特意为他准备的,理所当然要遵从简渺的心意,但现场怎么一个简渺的朋友都没有。
就算普通朋友不来,江宴濯应给也要到场吧?
那人不是喜欢简渺喜欢得要死要活非他不可吗?
“嗯,办得突然,没来得及邀请。”简渺淡声回答。
周月从他的语气里品出了点不正常的味道,点点头:“时间不早了,那我也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礼貌地道了别,周月走到门口,看到了开车过来送他的戚止炀。
戚止炀摁下车窗:“下雨了,冷得要命,赶紧滚上来。”
上了车,周月想到什么,笑着摸出手机。
戚止炀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笑那么恶心,给谁打电话。”
“给我追不到的那个混蛋啊。”周月看着手机屏幕,打了整整三个电话,才接通。
“有事?”江宴濯的嗓音冷淡,透着一阵不加掩饰的倦怠。
周月听着他这个调调就来火,好似全天下只有简渺值得他有耐心。
周月笑眯眯地讽刺:“那么累啊,挑礼物挑得很劳神费心?”
“钱多捐了都轮不到给你买礼物。”
周月笑容一僵,这狗男人是真的嘴毒又心狠。
“我虽然知道自己很有魅力,倒也不至于开口问人要礼物。”他忍住恼怒,恶意满满,“我是说你的白月光学长,他生日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是江导太忙了抽不出空来参加人的生日派对呢。”
说完周月就候着江宴濯的冷言冷语,却没想到五秒之后,都只有沉默。
周月以为他挂了:“江宴濯?”
“什么时候?”冷不丁的质问,语调沉郁得吓了周月一跳。
“就……今天啊。”说完,周月看向戚止炀,口型问:今天是简渺生日吧。
戚止炀面无表情地点头。
周月回头:“你不会……”不知道吧?
可惜后面那半句,周月还没说完,江宴濯就已经挂断了。
“靠!狗男人!”周月愤恨地把手机砸到一边。
戚止炀面无表情:“悠着点,砸坏我车你得赔。”
周月:“老子又不是没那点钱!一个个净是狗屁少爷脾气,呸!”
戚止炀:“……”
*
简渺洗了个澡,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床边的手机在响。
七个未接来电,都是没见过的陌生号码。
他皱了皱眉,抬手接起。
“是,是简渺吗?”依旧低轻而恭敬的女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简渺认出来了,是楚可。
“有事?”他问。
“我是楚可,”女人轻声解释,“那个,你爸爸说今天是你的生日,让我带了份礼物给你……就在你家门口。”
这个“家”,指的是那栋已经划到简渺名下的宅子。
往年他的生日都没人记得,今年反倒是一个个凑上来给他过。
简渺淡声:“不用了,扔了吧。”
“可是你爸爸说,一定要交到你手上……如果你不回来,我就送到你手上。”楚可为难道,“他给了我顾女士的地址。”
简渺无声地冷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