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他倒是和楚霁学的。
楚家从商多年,自打楚霁来了之后, 又提出了许多新的想法。什么储值卡、优惠券, 花样层出不穷,倒是好好地让这些古人吃了一惊。
杨佑一点即通, 有样学样地在沧州发行过购物券刺激消费,让楚霁这个现代人啧啧称奇,感慨杨佑智慧之深。
闹事的自然也有,大多是周珩的残余势力。
这便是薛正分管的内容了。
战争的磨砺使得薛正更加成熟,原先那张青涩外放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沉毅内敛。
军营之中的周珩余党自然要肃清,去年楚霁初初入主沧州时便留下经验。
凡是作恶多端,为虎作伥的,一律斩杀,受其庇护的亲眷亦视其情节轻重,或是斩杀,或是接受劳动改造。
其余士兵,不知者或被迫屈服周珩者,则尽数收编,编入新的胶州军中。
一段时间之后,田地里又站满了劳作的农民,侍弄着一年的希望;街上的商铺全都恢复了营业,大街小巷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但是这就苦了杨佑了。
整个胶州现如今从文书小吏到一州从事,全部都空缺地厉害。
文书小吏好解决,他选一些稳重又识字的顶上便好,但太守、从事一类的,却要等楚霁来决定。
于是,杨佑只好每日伏在案前,宵衣旰食地处理公文。
杨佑如何暂且不论,姜木对此可是“怨言颇深”。
每日里,他还没醒,杨佑便去了衙门;他等得都睡着了,杨佑还没从衙门回来呢。
严重影响夫夫生活和谐!
为此,还不等杨佑付诸行动,姜木便等不及了。
一连写了三四封书信传回沧州州牧府中,问楚霁什么时候能把胶州官员的窟窿都填上。
收到这些信札的楚霁颇感无奈,这字里行间,姜木的幽怨都要溢出来了。
可这倒不是他不愿意尽快选拔官员,而是他另有打算。
翌日一早,楚霁亲自拜访卓询之,为了胶州官员选拔一事。
但在商议正事之前,倒还有一些不得不进行的礼节。
楚霁带着秦纵一同入卓询之府第时,卓询之正在练字。
他到沧州也有些日子了,楚霁虽对他礼遇有加,却不曾给过什么任命。
这倒是让卓询之想不明白了。
为此,他也只好每日在家练字,以此静心。
这刚搁下笔,一抬眼,卓询之便瞧见了楚霁,身旁还站着秦纵。
他连忙上前行礼,又呵斥府中下人不懂事,竟让主公等着。
卓询之现如今可不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雍的御史大人了,比起这风雨飘摇的王朝,他更愿意相信楚霁能给百姓带来不一样的未来。
楚霁笑着将人扶起道:“见先生练字认真,不忍打扰。我们二人瞧着亦是受教。”
这便是楚霁的好处了。
卓询之也不得不感慨,楚霁待人不见丝毫礼贤下士中隐约透出的上位者的高傲,反而叫你亲近,不自觉地生出好感来。
就在卓询之想要询问楚霁来意时,楚霁便已经一把拉过身旁的秦纵。
“我带阿纵来给先生赔罪了。”
楚霁先前便好奇秦纵是怎么把卓询之带出蔡府的,昨日盘问了秦纵他才知晓。
可怜卓大人年近古稀,又是一辈子的清正文臣,被秦纵一个手刀砍在后脖颈晕了过去不说,还在不省人事中又被扛麻袋一样
扛出了蔡府。
虽说这也是情急之中不得已而为之,但在场三人无不心照不宣。
当年在盛京之时,卓询之没少对着楚霁指桑骂槐,到后来真的就是几乎要指着楚霁的脖子骂乱臣贼子了。
秦纵自然要给楚霁小小地出一口气。
见卓询之愣怔半晌不说话,楚霁又笑着说:“阿纵被我惯坏了,性子难免莽撞些。先生若是要罚,我也绝不护着。”
卓询之不说话,到不是因为旁的。
他只是见到,楚霁那般自然地就牵过了秦纵的手,被惊到了而已。
现下又听了楚霁的话,卓询之不由得失笑。
楚大人还说不护着?两人的手牵在一起就没分开过!
从秦纵出现在蔡府地牢的时候,卓询之就知道这位南奚的少帅彻底向楚霁献出了忠诚。
可他万万不敢想,二人竟然是这样的。
楚大人天人之姿,世人见之无不惊叹,在盛京之时卓询之便早有听闻。
况且,楚大人又是这般心性,这般才智,可谓是水晶玻璃心肝一般的人儿,无论得到谁的倾心,都不足为奇。
可偏偏是这位秦将军。
万中无一的帅才,楚霁逐鹿之途上最大的助力。
卓询之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盼着两人一直都这般携手而行。
毕竟,楚霁的目的是那个位子,得秦纵真心,只会事半功倍。
但正因为楚霁的目的是那个位子,他日后必定是要娶妻生子,绵延后嗣的。
仅凭卓询之对于这位秦少帅微薄的理解,他也知道,以秦纵的高傲,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卓询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他现在初至沧州,既不了解情况,在这种事情上又不好开口。
按下心思,卓询之只得拱手笑道:“还未感谢秦将军救命之恩,何谈怪罪?”
见卓询之这般反应,楚霁满意地点点头,顺势便要放开秦纵的手。
谁知这小崽子竟只做不知地反握住他的手,随即秦纵便得了楚霁的一个轻瞪。
可到底楚霁没再松开手。
罢了,罢了。
反正今日他带着秦纵来卓询之府上的目的之一也的确就是这个。
卓询之对秦纵原先是什么态度?那简直比对楚霁还差上十分。
在卓询之看来,之于大雍王朝,秦纵是南奚的乱臣贼子;之于楚霁,出身南奚又是战俘的秦纵亦非可完全信任交托之良臣。
可楚霁今日就是就是要向卓询之表明,秦纵是他的人,任何人都置喙不得。
好在,卓大人在官场上沉浮多年,一眼便知晓了楚霁的来意,又有这救命之恩在上头,卓询之自然不能再对秦纵发表什么意见。
“可与卓先生进书房议事否?本官此行还有一事。”楚霁道。
卓询之本以为今日全是为了秦纵之事,原先还在心里暗自琢磨着,不想楚霁竟还有旁的事。
回过神来,他连忙道:“主公折煞臣下了,快请至书房。”
书房里,卓询之极为自然自觉地将主位和上首让给了楚霁和秦纵。
可卓询之是天下之文宗,楚霁自然不会当着让他如此卑躬屈膝。
是以,当楚霁坐于主位之时,秦纵都无需楚霁眼神示意,自然而然地站在楚霁身旁,成守卫之态,却又暗藏着占有和主导,绝不会让人误会只是楚霁的侍从而已。
见二人如此,卓询之心下的真心实意更是又添了几分。
“我此行前来,亦是为了胶州选官一事。”楚霁开口正色道。
这可是个大事。
胶州之事卓询之自然知晓,那篇《胶州时报》上的文章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周珩作恶多端,实在不配为百姓父母官。
楚霁将胶州收入囊中,实则是挽救了数十万的胶州百姓。
现如今,楚霁已然是名副其实的坐拥两州的西北之主了。
他一人精力有限,需要下属全力协助才行,所以官员任命一事上自当慎重。
卓询之严肃起来:“主公请讲。”
楚霁却先是抛出了一个问题:“先生认为,本朝实行的察举制,有何利弊之处?”
卓询之立刻意识到这是楚霁的一个考验,在他给出答案之后,楚霁会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惊喜。
沉吟思考片刻,卓询之道:“在本朝之前,实行的是世卿世禄制。无才无德的世家子弟世世代代受祖宗荫蔽,最终成为了腐蚀国家的蛀虫。然且,官职来于世袭,宗族的力量远胜朝廷,皇帝的政令甚至比不上一道家法。是以,本朝为了革除世卿世禄制的弊病,太.祖皇帝下令实行察举制。由地方长官向上推举可用的人才,察其孝廉而举之,则为察举。”
抚着斑白的长髯,卓询之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大雍初立之时的场景,举贤荐良,政通人和,一片融容。
“可是现如今,”卓询之长叹道:“察举推选出来的人,多是空有虚名的沽名钓誉之辈,所谓名士皆以臧否人物为雅,空口议论者多,实干为民者寡。其二,地方的察举全力被地方官僚、名门世家所掌控,出身望族者无论学问品行皆可举荐,寒门子弟无出头之日,官场之上浊气满眼,俨然又是另一种世卿世禄。”
说到此处,卓询之眼前原先济济人才经纬天下,物阜民丰、时和岁稔之景轰然倒塌,在他眼前的只剩下这污浊的官场和残破的人间。
让卓询之不由得老泪纵横。
“先生可愿与我一同选贤与能,准许天下读书人怀牒自试?”
一道清音出来,将卓询之从万千思绪中拉回。
他连忙拱手请罪:“臣失仪,还请大人责罚。”
还不待楚霁说话,卓询之又陡然想起方才听见的话,也顾不上什么是失仪不失仪的,急忙问道:“大人方才指的是?”
楚霁无奈摇头,这卓大人有时候还当真是个老小孩儿。
“本官准备以胶州为试点,改察举制为科举制。凡是自认才能出众者,皆可应试,大小官员的任命便以其考试结果为准。”
话落,楚霁将一枚印章交与卓询之手中,笑着道:“还请卓先生为我主考官。”
卓询之还深陷在方才楚霁的那句话给他带来的震撼之中,手中印章的棱角将他的思绪唤回。
他拿起印章一看,那印章的底部朴实无饰,大有返璞归真之韵,印章正中纂刻十六个大字€€€€
怀牒自试,选贤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