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兰倾抓着祁元修抱怨:“哥哥,这个人说话好讨厌。”
祁元修微垂下头,不言不语。
反正,不管师尊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可以接受。以师尊对他的恩情,杀他千百遍,他都没理由怨怼。
沈明恒认认真真收剑入鞘,放回储物戒。
正当张庭鹤预备上前与他握手言和时,沈明恒从储物戒里掏出来一根巨大的狼牙棒。
张庭鹤笑意僵住。
虽然武器没有高下之分,但显而易见,成名的修士中没有一个是用狼牙棒当武器的。是因为威力太小吗?不,是用起来太丑。
沈明恒挥着狼牙棒朝他砸过去,发出呼啸风声.
张庭鹤仓促避开,“你这是做什么?”
不同意就不同意嘛,干嘛还专程换个武器打人!
张庭鹤转身闪躲时不慎被狼牙棒擦过,尖利的锯齿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张庭鹤目光晦涩,“沈明恒,是你逼我的。”
他手指结印,霎时间平地起风,自小而盛,不一会儿就演变为狂风大作,连云朵都被牵引着聚集到这一处上空。
远处的战场上,正在疑惑沈明恒怎么突然宁愿受伤也要离开的近百个渡劫期修士忽然觉得一阵虚弱。
本就是特殊手段堆积起来不算稳固的修为居然也在一点一滴地下降,很快就跌落到金丹,甚至气息还在继续变得萎靡。
归藏门主原本还因为没拦住沈明恒对他们破口大骂,见状也不由得悚然一惊,“你们这是怎么了?”
“赵门主,救命,我们的修为……”
他们不知道,随着他们的境界连连跌落直至只剩下炼气,张庭鹤的修为缓缓拔高。
天边云彩染上墨色,黑云压顶,一瞬间仿佛有劫雷酝酿。
第84章 师尊只是不善言辞(26)
任凭谁都能看得出来张庭鹤此时腾不出手, 但饶是知道,也没人能趁此机会攻击。
四周灵力混乱,这方空间像是被锁定, 充斥着压迫与仿佛要撕碎一切的暴虐, 以至于他们虽然不知道归藏门主那边发生的事,也能看出这不是什么正经功法。
沈明恒皱了皱眉,灵力迅速蔓延开来,护住了整座城池。
一个腾不出手,一个要先护着他人,场面暂时僵持了下来。
漫天黑云下, 张庭鹤忽然轻笑一声:“你后悔吗?沈明恒。本来,我们不会是敌人的。你是双灵根, 犹能有此番境遇, 而假使你我合作,我能帮你成为天灵根, 届时, 飞升也不无可能。”
沈明恒神色仍然平静,他疑惑地问:“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我会后悔?”
“我以为,从我做的事, 你应该能看出我不在乎天赋。”沈明恒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我只信, 人定胜天。”
“放屁!”张庭鹤陡然激动起来, 都顾不上气度和涵养,有些癫狂地驳斥道:“努力在天赋目前一文不值!”
“你不是也说了,我只是双灵根。”
沈明恒微微抬眼,“我和我的弟子, 足够证明这句话是错的。”
张庭鹤死死地瞪着他,忽然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只有你们这些年轻人,才会相信所谓公平。这个世界公平吗?没有天赋,也会有家世,有人一出生就在中洲,享受着最精纯的灵力,每走一步都是用天材地宝铺的路。”
“可是有人……有人!连活着都是一种错误!”
张庭鹤用力闭了闭眼,好似已经冷静了下来,又变回了如玉公子的模样,只眼中满是赤红的血丝。
他讥讽地笑,“沈明恒,你是不是很得意?你觉得我卑劣,你觉得我走旁门左道,你觉得我吃不了苦……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你多厉害啊,你这么聪明,小小年纪就自创出了这么了不得的功法。你看,你始终还是天赋的受益者,灵根欠缺的悟性都补给你了,可我怎么办?我没本事自创出这样的功法。”
“你同我说公平?哈,最不缺公平的人才最执着公平,像我们这样的人,为了获得一些什么,只能不择手段。”
祁元修听得有些怅然。
他是最能理解“众生皆苦”这四个字的人了,很多时候,他回想起从前咬着牙忍着痛爬过的长夜,都会怀疑自己是怎么支撑过来的。
为什么他要这么艰难才能活下去?他真的苦尽甘来了吗?
沈明恒没被打动,任凭张庭鹤的情绪再怎么起伏,他始终有种漠然的平静。
沈明恒认真地纠正他:“我是执着公平,不是执着向你证明公平。”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吗?当然不啊,沈明恒从来没这么自以为是过。
他没去反驳自创这个功法的过程没张庭鹤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他穿越过很多世界,学了很多知识,花了很长时间,过程中也走过岔路,好几次自创功法时险些让自己经脉俱碎。
但是他也必须自负点承认,他确实比别人聪明,天赋异禀,出生起就是如此。
“什么东西造成的不公平,那就去改变它。”
天赋决定上限,出身决定起点?那就另行开辟一条路,削弱天赋、出身的影响,每一个人的未来都该不可限量。
梦想与现实从来都会有区别,所以梦想是用来追求的,不是用来妥协的。
“你能找出这种旁门左道,也挺聪明的。”沈明恒似乎叹息了一声,“你说得对,我们本来应该是同路人。”
越是“不公平”的受益者,才越有责任让这世界变得公平。
否则,上天何必在一开始就给予如此卓越的天资?那是为了让你去做更伟大的事。
张庭鹤像是被扇一巴掌,颇有些恼羞成怒,“你是在嘲笑我吗?”
沈明恒莫名其妙:“旁门左道这个词,不是你自己先用的吗?”
张庭鹤冷冷地看着他。
不知道反派说的话不能当真吗?要不是你有点实力,现在已经死了!
沈明恒轻轻挥了挥手,在狂风大作的现场忽然有一缕风变得柔和,独自远离了环绕着张庭鹤的气旋,逆向吹拂,将祁元修等人轻飘飘地送出了被波及的范围。
祁元修不肯走,他奋力挣扎,“师尊,弟子不走,弟子想跟着你。”
用了诡异邪术的张庭鹤一度引来天雷,祁元修不知道这样的他沈明恒还会不会是对手。
如果实在不行,他在这里,沈明恒至少还能把他交出去。
“听话。”沈明恒不理会他的意见,划开虚空通道把他们扔了进去:“你们先回天衍。”
张庭鹤玩味地看着这场师徒情深,笑容轻蔑,“你死之后,他们也都逃不了的,何必多此一举。”
“你好像很自信?”沈明恒上下打量他,不知道他的底气从何而来,“可是此举有伤天和,你终其一生都不可能飞升。”
他极确认地断言,“你不可能度过飞升劫雷。”
张庭鹤的手段损人利己,参与的人以为他们是一条船上的利益共同体,实际上都不过是张庭鹤的棋子。
他那样自私的人,会愿意帮其他人也提升天赋,必定有所图。凡是他给出去的东西,终将会千百倍收回来的。
“你说得对。”张庭鹤叹了口气,抬眼时目光中的怨毒浓郁得像是要溢出来,“我本来就快成功了,是你毁了这一切……你该死!”
乌云不知何时逸散出了浓厚的黑气,张庭鹤像是被完全淹没其中,分明还是人,却有种鬼怪般的阴森。
他终于恢复了些许行动,黑色的锁链重新拔地而起,粗壮如一座孤峰。
许是为了报狼牙棒的仇,许是对自己有充足的信心,张庭鹤摒弃复杂的攻击形式,指挥着锁链重重朝沈明恒砸下。
“急什么?”沈明恒不闪不避,甚至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凛冽的风忽然像是被冻住般突兀消失,沈明恒衣袂无风自动。张庭鹤明明没有察觉到灵力波动,但沈明恒就是轻飘飘地悬浮起来,与他一南一北面对面悬空而立。
“你……”张庭鹤瞪大了眼睛。
一道光刺破乌云,满是眷恋地洒在了沈明恒身上,像是整个世界对他倾注了毫无保留的爱意。
张庭鹤恍然间有种这人是不可战胜的感觉。
连天道都钟爱他啊,该怎么赢?
一黑一白泾渭分明,柔和的光束中,沈明恒轻轻笑了笑:“虽然飞升之下第一人是谁还未可知,但是看在你活不长的份上,我不介意成全你。”
紫色劫雷迅速汇聚,于这惊雷中,沈明恒的声音仍然清晰可闻,“看清楚了,这才叫飞升。”
*
远远发现几大宗门联袂而来且来者不善的时候,温轻澜就当机立断地开启了护宗阵法。
他们师兄弟几个都是有这个权限的,然而她也好,她的两个师弟也好,折腾了半天,都没能成功打开护宗阵法。
天衍宗护宗阵法传承千年,千年来无数弟子以灵蕴养,是这时间最顶尖的阵法之一,绝非寻常人能够轻易破坏。
问题不出在阵法,出在他们。
有人对他们做了手脚,或许不止一个人。
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间,敌人来势汹汹,一时半会儿也来不及想别的手段了。
温轻澜带着元婴期以上的弟子长老外出应战。
不能让他们靠近山门,才踏入道途的年轻弟子在这样规模的战斗下毫无反抗之力,连余波都难以承受。
可是对方来了太多渡劫期了。
虽然这些渡劫看上去境界有些不稳,但渡劫始终是渡劫,有着大乘难以匹敌的力量。
他们且战且退,没过多久,战场又回到了天衍宗的山门下。
这下他们退无可退了。
都被打到家门口了,宗门内不被允许参战的弟子们也忍无可忍,拿起武器就冲了出去。
天衍宗的大门要是被攻破,那他们的脸就丢尽了。
死不可怕,他们可以死,但天衍的脊梁不能断!
浮光峰上,新入门的弟子也在关注着山门外的大战。
浮光峰是主峰之一,主峰在整个天衍宗的核心地域,假使当真宗门失守,浮光峰也是最后陷落的地方。
“一、二、三……嘶,七十八个渡劫,整个修仙界的渡劫期都来了吧?不对,整个修仙界都没这么多渡劫。”
渡劫期杀他们,不比踩死一只蚂蚁麻烦。他们本来也才入门没多久,归属感还很薄弱,死亡的阴影下,心里不由得敲响了退堂鼓。
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其实……要是现在跑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