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张庭鹤放弃的五灵根。
张庭鹤死死地瞪大了眼睛。
他杀了疼爱他的兄长,众叛亲离走到如今,难不成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他这一生算什么?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你胡说……”张庭鹤又是一口血吐出。
他本就重伤,剧烈的心情起伏让他的气息不由变得更加微弱,这口血仿佛带走了他所有的生机。
将死之际,最后的信念支撑着他不肯闭上眼睛:“你在……骗我……是不是?”
他没有等到回答。
系统[啊]了一声,摇头道:[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这下连死都不安生了,不过也是他活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什么不安生?]沈明恒诧异:[我瞎说的啊,他不会真信了吧?]
系统:[?]
系统:[……]
第86章 师尊只是不善言辞(28)
祁元修还没回到天衍宗就已经一切尘埃落定。
身为明恒真人唯一亲传弟子、浮光峰的大师兄, 他既不像后来又醒过来的陆星赫在陆家主的保护下完完整整看完了沈明恒突破的英姿,也不像留守在浮光峰的弟子们可以与宗门并肩作战。
祁元修:就很气。
而让他情绪这么不稳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沈明恒已经度过了飞升劫雷,他即将离开这个修仙界了。
当一个修士的实力超出这个世界所能承载的极限, 他就必须飞升前往更高等的世界。
修仙断尘缘, 更浩渺更广阔的天地是每一个修士的追求。
所以虽然难过,虽然不舍,祁元修也没法开口请求沈明恒留下。
这不仅是对师尊的为难,也是对这个世界的不负责。
严格来说祁元修真正和师尊相处的时间不超过一年,但那是父母离丧后最疼爱他的长辈,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为无知时内心的怨愤道歉, 师尊怎么就要离开了呢?
祁元修知道应该为师尊开心的,修仙界多少年来没有人飞升了, 可许多情感向来由不得理智。
祁元修内心弥漫着极度的酸涩感, 像是整个人都泡在了一潭酸柠果榨出来的汁里,连骨头都被腐蚀变得酸软, 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这让他看到傻乎乎乐呵呵对着无数人炫耀的陆星赫格外不顺眼。
笑什么笑, 我们都快没有师尊了,有什么好笑的!
在天衍宗遇到生死危机的时候把自家孙子叫回来,现在天衍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再把人送回去, 陆家主自问还没这么厚脸皮。
但谁让陆星赫不要脸呢?他在解除了禁足的当天就溜出了家门。
彼时沈明恒还没离开永城, 陆星赫在陆家主来逮他的时候抱着沈明恒的大腿不肯放手, 最终还是沈明恒出言把他带了回去。
修仙界上溯千年第一个飞升之人亲自送他,陆星赫回到浮光峰后€€瑟了三天。
这三天里,祁元修无数次都想把他打一顿。
然而肯定瞒不过师尊,他不想让师尊觉得他没有师兄的样子, 只得暂时咬牙切齿忍了。
当初对天衍宗发过战帖的宗门覆灭的覆灭、解散的解散,他们的地盘最终还是成为了天衍宗浮光峰分峰。
依然是“毕业制”, 不过可以招收的学生变多,毕业的时间变成了三年。
这大概是修仙界内第一所也是唯一一所传授道法、修行的学府了。
而曾与张庭鹤狼狈为奸过的人,有的自废修为表示道歉以求活命,这些人沈明恒没管,他们没了修为傍身,曾经种下的苦果迟早自己得尝尝。
有的不敢说话试图装作无事发生,沈明恒亲自上门一趟,当场人就没了。
天衍宗的叛徒后来也被查了出来。
他们几乎都是世家弟子,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最终还是听了家族的指使。
借着“长老亲传弟子”的便利,借着温轻澜等人对他们的不设防,关闭了他们开启宗门阵法的权限。
只能说当时的确十分危急,甚至段知衍再晚来一步,十八峰里会有一半宣布叛变,从内部引起叛乱。
段知衍查清时都有些后怕,好在当时张庭鹤下手够狠、够果决,突如其来的境界跌落惊住了所有人,他们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
段知衍真诚地对张庭鹤道了句“谢”。
至此,好似一切都已经拨乱反正,修仙界也重新踏上了正轨。
为了庆祝沈明恒即将飞升,整个中洲张灯结彩,浮光峰尤其夸张。
本来也只是为自己求一寸仙缘,谁知道阴差阳错成了仙人的入门弟子,虽然这入门弟子的数量有些多,但他们可是在浮光峰总峰!得大师兄亲自教导的那种!
要不是担心沈明恒不喜欢,他们能把这座山都刷成红色的。
段知衍又喜气洋洋地去了浮光峰。
他最近每天都要来一次,一次待一天。
不过前两天沈明恒忙着给这件事收尾,段知衍今天才遇上他。
段知衍眉开眼笑地问:“师弟,你还能待多久?”
沈明恒想了想:“三个月。”
三个月绰绰有余,把剩下的事情安排好,他才能安心离开。
“三个月啊……”段知衍原本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伤悲的事,但这个具体的时间一出,他却不可自拔生出几分怅然来。
或许是来之前喝了酒,他有些不太清醒。
段知衍敛了笑意,忽然有些消沉地说了一句:“要是师尊知道……他一定会很开心。”
沈明恒温声道:“要是父亲知道宗主把天衍宗治理得这么好,他也一定很开心。”
段知衍不满地抱怨:“只剩下三个月了,你怎么又不肯叫我师兄?”
“礼不可废。”沈明恒一本正经。
*
段知衍不肯一个人承受沈明恒只能再待三个月的悲惨消息,带着酒去祸害他的师妹师弟们去了。
沈明恒给祁元修神识传音,让他一个人过来找他。
“师尊。”祁元修俯身行礼。
祁元修没在沈明恒面前表露出不舍,他向来早熟,早就学会了不让别人为难。其实就算沈明恒没有找他,他也会来这一趟的。
他也有话想对沈明恒说,为此已经已经思考了两天,做了充分的准备。
沈明恒心头也有些感慨,他自己就是人世间难得一见的天才,但他不得不承认,祁元修成长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祁元修是一个很省心的徒弟,让他都难免生出几分不称职的心虚来。
“自收你为徒,为师似乎没为你做过什么。”
祁元修神色愕然:“师尊何出此言?”
他满脸郑重,“师尊对我恩重如山,若没有师尊,便没有弟子之今日。”
“是你自己争气。”沈明恒微微摇头,但他并非要与祁元修争论来人的贡献大小,于是只淡淡反驳了一句,而后递出了一个储物戒,含笑道:“看看?”
祁元修接过,神识往里探进。
他看到了满满当当一储物戒的尸体。
刚死不久,血液还温热。
这本该是极惊悚的一幕,然而祁元修愣在原地,眼泪一瞬间便涌了出来。
不是被吓的,是全然而纯粹、毫无掺假毫不刻意的感动。
€€€€那是杀了他的父母,致使他家破人亡的仇人。
其实祁元修已经很久没有想到报仇的事了,他有很多事要做,他要为师尊分忧,要救归家后生死不明的师弟,一来二去,寻找凶手报仇这件事就被无限往后延。
不是他释然了,这样的仇恨他这辈子都释然不了。
但他的人生逐渐变得明朗,逐渐有了更多想做的事,报仇不再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反正,以他如今的实力,以他背靠的天衍宗的地位,那些人总是会死的。
他已经有底气暂时将仇恨按耐下去,去做更加刻不容缓的事情。
但祁元修没有想到,沈明恒会记得这件事。
报仇也不一定要亲手,有人会因为在乎你疼爱你以你的仇恨为仇恨,那是比你亲手将仇人斩杀更大的慰藉。
“为师想了想,不知道有什么能为你做的,所以……”
沈明恒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对这个小小年纪就尝遍苦楚的弟子的怜悯,“希望你不要介意为师自作主张。有两个还没死透,假使你还没有出气,为师就把他们救活,你再杀一次。”
祁元修摇了摇头,他掌间燃起火苗,将这枚储物戒连同其中的尸体一同焚烧殆尽。
“他们怎值得浪费师尊的丹药。”祁元修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哭腔。
“你是为师的弟子,为你用的丹药都不叫浪费。”沈明恒平铺直叙,语气清冷,便显得格外真诚。
祁元修觉得,如果再放任沈明恒说下去,他就又要哭了,忙狼狈地转移话题,“弟子……弟子没想到师尊还记得。”
他的身世只在入天衍宗当天简单潦草地说过一次。
他没太描述他的痛苦,而高高在上的大乘渡劫显然也不会在意天底下某个少年的生离死别,他甚至没有详细描述他的仇人是什么样的。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一知半解,空有丁点线索,连查探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他忽然想起他跪在浮光峰雪地里的那一夜,想起破晓时分他看到沈明恒带着祁兰倾归来,想起沈明恒轻描淡写地对他说“你快死了为师也能知道”。
而后永城,他命悬一线时沈明恒真就如天神般降临,为此还受了伤。
于是他忽然就记不清那天夜里他究竟有没有察觉到寒意,唯有清晨的那轮红日清晰地刻在脑海。
€€€€沈明恒总是比他以为的还要在意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
“师尊,”祁元修视线模糊,他随手擦了擦眼泪,“弟子想继续外出试炼,不在中洲,去更远的地方。”